「有什麼事嗎,女士?」黑髮男人說道,然後他轉頭望了望左右的家人,「咱們這兒可好久沒來客人了……這陣子是怎麼了,接二連三的。」

艾麗西亞忽然有些頭暈目眩,她忽然意識到,眼前的人極有可能是童書插畫上那個著名角色,她吞了吞口水:「你,是阿拉丁?」

通過尼爾曼的筆記,艾麗西亞對那段傳說故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她知道那個讓人心想事成的神燈,絕非不需要付出代價的東西——在通過神燈獲得幸福的一生之後,將要承接上一任燈神的詛咒,成為為他人實現心愿的奴僕。如果之後再沒有人擦拭油燈,將永遠地被困在小小的方寸之間。

這個神燈,仿佛是上古諸神對人類追求「飽足的幸福」所發出的殘忍嘲笑。

美酒、美食、美人、美宅……人們一再擦拭油燈,索求的無非就是這些一時能夠滿足慾望的東西。

理性的思考,似乎只有在置身事外的時候才會出現,比如說,讀故事的人可能會如此思索:使用神燈的人難道不會在夜裡忽然感到惶恐,惶恐於這些不需要代價就能成真的美夢?

也許,每一次擦拭神燈,其實他們心裡都是清楚的。

他們知道一切都在暗中標好了價格,每一次擦拭的時候,自己靈魂的價格牌都被晃得嘩嘩作響……

即使如此,即使明知死後將要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創造出這個可怕事物的神們也知道,人們絕對不會停止許願——為了他們「飽足的幸福」、「被羨慕著的幸福」。為了美酒、美食、美人、美宅……他們會一再擦拭神燈。

因為這就是人。

「你,是阿拉丁?」尼爾曼所考據《一千零一夜》故事中的阿拉丁,是最後一任神燈擁有者。這也就意味著,艾麗西亞如果確實在那盞神燈內部的話,那麼眼前的恐怕就是那個最著名的撞大運青年!

「阿拉丁、阿拉丁……」黑髮的男人嘆了口氣,「我叫丁阿來。這些西域人,總是將姓和名弄錯。

「我生前是東方人。」丁阿來站起身,被黑色華服包裹的身姿挺拔,「是一名造紙匠,怛羅斯一仗後被西域人俘虜,隨軍一路往西,途經碎葉城,最後到了巴格達。

「我在那兒吃了很多年的苦,最後恢復了自由身……

丁阿來說話的時候,他的「家人」臉上帶笑,用直直的眼神看著他。那表情讓艾麗西亞不太舒服。

「後來的故事你應該都知道了——我被來自西邊的巫師蠱惑,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了這個東西……」阿拉丁張開雙手,涵蓋四周。

「花了這麼長時間,我總結出來兩條。」他輕笑一聲,艾麗西亞難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雖然是笑,但那笑容里沒有一點值得留戀的東西,「第一,不要亂撿東西回家;第二,心想事成,不見得就是好事。」

「噢,還有一件事,」丁阿來撓了撓鼻翼,指向了觀眾席的方向,「那邊還有一個人。」

還有一個人?什麼意思?艾麗西亞·龐貝轉過臉,朝向燈神指向的方向。

成排的舞台照明燈後面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艾麗西亞看不清那是誰。

為什麼還有一個人?他在那裡幹什麼?

眯起了眼睛,女棋手逐漸適應了強光,當她看清觀眾席上那唯一的「觀眾」時,她的眼睛驟然睜大了。

那人有著剛強的臉部輪廓,粗獷的鬍鬚和長長的頭髮,睜開的左眼瞳孔中,原先金色的島嶼已經不見,此刻空洞洞的,像是死人的眼珠。

艾麗西亞忽然想起在大洋城中失蹤的那具屍體。

拉比林斯·龐貝,他站在觀眾席里。

活死人打了個響指,丁阿來的布景崩散成了碎片,周圍變成了一片漆黑。

陷阱!

女棋手感到一陣眩暈。

第一次,她竟然看不清與她對弈人。埃爾文·薛丁格交叉著雙手,臉龐沉浸在黑暗中。

「萊特!」艾麗西亞大喊著退出了油燈,那感覺像是把頭猛然從水底抽出一樣。

靈態有些窒息地復歸身體,她眼睜睜看著壺嘴射出一道寒光,一條銀色的蛇盤繞在萊特身上。萊特失去平衡倒地的瞬間,那條蛇狠咬在了他的手臂上,凝固的寒霜在他周身蔓延,轉眼間,他的身上像是灑滿了鹽。

那個被偽裝成神燈的破舊油燈翻倒在了地上,再無一絲奧妙之處。贗品足以致命。

圓月被濃雲遮蔽,原本空無一人的荒草地上,出現了四五個身影。

一位盤著頭髮的女士攏緊了披風,嘴唇灰白,面無表情。

一名穿著褐色大衣的男人有著鮮明的八字鬍,他用中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基金會的兩個Ace級,當世聲名赫赫的兩名頂峰學者。

薛丁格應該沒來。艾麗西亞摔倒在泥土之前判斷。但她看見了那名對弈者的眼睛,一束光在黑暗中照亮了那雙眼睛,正冷冷地盯著自己。

·

有關布拉格發生的一切回憶中止了,艾麗西亞的思緒回到了哈森希爾堡的地牢,回到了當下的軀殼之中。

對自己來說,眼下是最糟糕的事態。

萊特·弗拉梅爾已經被薛丁格牢牢控制在手中。

而繼任會長薛丁格,此時根本不知躲在哪裡。

不過,即使在這最黑暗的時候,到底還是有一點希望的。

溫蒂和詹妮弗已經知道自己被抓,她們肯定會集結人手設法救援。不過,由於她的人手散布歐陸,最遠的已經抵達了北歐腹地,必然耗時甚久。

另外,自己已通過讀書會鑰匙,向亞瑟發去了求救信號。

那個偵探一定會來救自己的。

艾麗西亞·龐貝的眼前閃過了戴著一枚騎士戒指的手——

很奇怪,在自己印象中那傢伙明明很弱,卻總覺得他能挽救眼前的危局。

他,他也會來的。那是曾經與自己在棋盤空間中,徹夜制定斬翼屠獅的人。

鐵門上的小窗被關上了,幻影中的棋盤戛然而止,女棋手在黑暗中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然後她閉上眼睛,感覺自己消融於黑暗之中。

·

黃金時代號停靠在格爾曼的漢堡港之後,肖恩一行只休息了一晚,就坐上了貫通這個國家南北的列車,經歷了三天平靜無波的鐵軌旅程之後,抵達了位於南端的慕尼黑——距離維也納,艾麗西亞被關押的基金會總部所在越來越近了。

在抵達慕尼黑之前,一直未曾現身的亞瑟,告知了肖恩一個地點,並告知在那裡與這次行動的一名關鍵人物碰頭。於是,肖恩來到位於市政府廣場旁,名為弗蘭茲斯坎奈爾的老餐館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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