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無明踏著滿地的月光走進了一棟朱木樓,正是夜間漲潮的時候,漫長的濤聲沖刷著海岸,像是一場永無休止,循環了千百年的蒼涼迴響。
臥房在朱木樓的頂層,窗向東敞開,正對著一顆虯結從岩縫升起的高大月桂樹,滿目的繁茂。無明站在樓下眺望,只聽見空中潮聲蒼涼,蛙聲寂寥。
他是被一個纖腰盈盈的樂姬引到這裡的,在那場無果的極樂之宴後,主人似乎也有些意興闌珊,只是交給了一枚白銅鑰匙,了幾句話,便讓樂姬領著他退出了大。
「客人們所想的事物,還真是離奇,但我也大抵有眉目了。」
無明想起告辭前,主人拍手笑著出來的話:
「請再寬限我幾功夫,三之後,請兩位再上白玉京來,我必會給客人們一個滿意的結果。」
滿意的……
結果?
無明仰視著朱木樓里幽微的燭火,輕輕呼了口氣。
自己心底最深的**。
究竟是什麼?
財貨、名器、女人、權位、禪經……還是?
腦海里突兀模糊浮現出一個面孔,又被無明自嘲搖頭打斷,掐滅了這個念頭。
他忽然覺得員嶠就像是一個夢境,或許他們根本是在那片黑海上被神咬殺,被那群來者不善的五境打成了碎塊,眼前的一切都是空幻,都是死前絕望的癔想。
在那片白玉京的浮光幻影里,世界一切所能想到的美好都羅列在眼前,全下的珍饈和美人都在歌舞中如夢似幻,任憑如何膽大包或不可思議的想法都能實現,逝去多年的亡人死而復生……所有人都沉溺在**的幻夢裡,好像忘記了一切憂愁,只剩他還醒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他低聲唱了一首古歌,漫漫滲進了淒涼的潮水裡,空中冰月如輪。
而在歌吟停下後,朱紅樓臨東的窗戶窸窣響了聲,一個人影模糊從窗前閃過。
無明楞了楞,旋即猛得會意過來。
在離開白玉京前,主人似乎話語裡意味深長,著今雖憾未能如願,但卻也有一計,能令自己聊解清寂,還請莫辜了大好飛光。
窗前的那個人影,莫非……是女人嗎?
一念及此,無明又頭疼了起來。他躊躇了剎那,還是忍耐下拔腿便跑的衝動,猶豫推開了門。
突然。
他的動作僵住了。
像是有風吹過……眼前的一切都微微都暗了。
——
呼~
突然輕輕一聲響,像風吹滅了蠟燭的尾焰。
同一剎那。
混沌的幽邃里,一枚巧的記憶光粒微微閃了閃,忽得黯淡下去。
到此處。
裡面的記憶便戛然而止了……
無限的螺旋狀循環中,看不出形態和實質,模糊不清,介乎於形而上與形而下之間的生物睜開眼,被稱呼為神的絕對者沉默了剎那,然後輕輕笑了起來。
已經沒有必要再看下去了。
之後的故事。
祂已經知曉了……
此刻,朱門樓外。
無明僵硬著失神了剎那,在滿地的濤聲中,也忽然莞爾一笑。
他緩緩推開了門,然後走進去,在時隔著數百年的沉默時光後,又一次的,登上了那座階梯。
——
——
朱木樓里。
謝梵鏡努力盤膝坐在白茅草編織的蒲團上,呆呆搖著腦袋,愜意一晃一晃。
簡直就是堂!
她一輩子都沒有吃過這麼多好吃的東西,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房子,就像是夢,一切都完美的仿佛不真實的夢!
興高采烈的,謝梵鏡捧起一個比臉還大的古怪糕餅,她吃得是如此喜氣洋洋,渾然忘我,以至於連樓下傳來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
「真是粗陋百出的蜃景,當時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聲音從門外響起,被迫退出人合一狀態的謝梵鏡懵懂抬頭,然後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好久不見……」
男饒眼睛空濛如落雨,像一條夜色下靜謐的河,沉默流淌著,不知蜿蜒要向何方。
「要聽我個故事嗎?」許久後,他平靜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