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5章傳話出人意料的是,對於段衛華的笑容,章堯東並沒有在意――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琢磨。

裘主任的表態,章書記聽得清清楚楚,他才不會相信阮志剛會另有任用,要真有任用,老裘的表情就有點不正常了――應該是如釋重負才對的嘛。

再說了,就算有任用,事情也不可能發生得這麼寸,這個節骨眼上,誰信啊?

所以,他就要琢磨一下,這個電話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許紹輝打的,不是的話會是誰?是的話,許書記又說了點什麼?

章堯東傾向於認為,這個電話是許紹輝打的,然而,如此一來問題就又來了:許書記真的屬意陳太忠的話,為什麼會這麼晚才暗示出來?

這件事裡,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裘主任做錯了什麼?章書記被這樣念頭困擾著,當然不會有太多的心思去跟老狐狸計較。

然後,在走向餐廳的時候,裘主任輕聲嘀咕的話,又加重了他的困惑,「堯東書記,你這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早說一聲嘛……」

什麼東西向你早說一聲呢?章堯東真的憋不住了,可是偏偏地,他還不能問對方,市委書記的尊嚴,讓他不能做這麼掉價的事情,說不得,他只能無言地笑一笑,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你現在知道也不算晚嘛。

看來,我得給許紹輝打個電話了,章書記拿定了主意,說實話,今天雖然風雲突變,可是他本來是沒有給許紹輝打電話的計劃的――他和許書記之間的差距,說大就大,說小就小,真要算起來,全省排名第二的地級市的市委書記,太小家子氣的話,也容易讓人看低。

反正你電話是打給老裘了,那就證明,就算我有失誤也比老裘少,所以,這種狀況不明的局面下,按道理說,章堯東不動聲色才是最正常的反應。

可是眼下,他是按捺不住那份好奇了,心說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了呢?居然讓裘主任這麼抱怨我?

好奇心會害死貓,這個定律在官場完全適用,章書記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但是他隱約感覺到,對今天這事兒裝聾作啞,或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當然,這只是一種直覺,但是直覺這種品質,在官場中也是非常重要的,趨利避害是人的天姓,很多時候,一些潛在的危險,並不能被人直接注意到,但是它可能帶來的危害,會由潛意識做出預警指示。

琢磨一下,章堯東拿定了主意,說不得找個藉口走到一邊去,撥通了許紹輝的手機,「許書記,我是小章……」

許紹輝一接這個電話,就明白對方想問什麼,說不得笑一笑,「我一直不知道,小陳還撮合了一號首長和法國文化部部長的見面,堯東你也不知道嗎?」

他這話問得中正平和,可是章堯東聽得汗就下來了,什麼?陳太忠撮合了一號和法國人見面?一時間他都想罵髒話了:我靠!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可不是罵髒話,他先得把許紹輝的怒火平息了不是?許書記問了一句「你也不知道」狀似疑問句式,但是這東西……誰知道許書記想表達的會不會是反問句式呢?

許紹輝要是認為我知情而隱瞞不報,那就沒什麼意思了,章堯東心裡明白,當然,這隱瞞不報並不代表是他一定要陰許書記一把,不過,起碼是有捂著通天路獨占資源的嫌疑吧?

章書記不得不極其重視這個問題――任何人都會重視,而他需要格外重視,因為他原本就是使用這種「攀天梯」的手段上位的,而對他那一段時間的經歷,許紹輝非常清楚。

事實上,他還差一點陰了一把許書記――相信許紹輝心裡也會不無存疑。

「紹輝書記,我真的是不知情,」這次,章堯東沒有瞬移,而是規規矩矩地沉吟了一下,方始做出答覆,「不過,我可以跟小陳問一問具體經過。」

「呵呵,那傢伙的嘴一直很緊的,」許紹輝在電話那邊笑了一聲,聽起來不太以為然樣子――當然,事實是否真的如此,那就很難說了,「連純良也不知道有這麼回事。」

「這個消息,真的確實嗎?」章堯東聽他口氣不是很硬,忙不迭打蛇隨棍上,當然,這麼赤裸裸地置疑省委副書記的話,實在有點過分,但是不如此,也體現不出他的不明真相來不是?

「消息來源很可靠,」許紹輝淡淡地回答,「所以呢,我要裘主任不要在政治可靠姓上做文章,你們還沒做出結論,別人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那這個駐歐辦主任給了小陳,怕是有點可惜了,」章堯東沉吟一下,試探著發話了,「完全可以給他更重的擔子。」

紹輝書記,有這麼一條路,咱倆把小陳拴在身邊,不是挺好的嗎?

許紹輝當然聽得懂這話,不過,他的境界肯定要比章堯東高一些,心說拴住人有什麼用?我有能力拴住他,卻是沒能力改變自己的陣營,很多事情本就是知易行難。

反正,讓純良跟他保持好關係就行了!說不得他笑一聲,「先這樣吧,小陳鋒芒太露,低調兩年也是好事。」

掛了電話之後,章堯東盤算一下,心說我是請示過你了,要珍惜小陳這個資源,許書記你不在意,那是你不在意――反正你也有你兒子那層關係呢,我可是要在意的。

拿定主意之後,他向包間走去,一路上還在默默地消化這個消息,真是不琢磨沒想法,越琢磨越後怕,且先別說小陳撮合一號跟法國人見面的消息,只說今天會上的反應能第一時間傳到許紹輝耳朵里――還不是通過許純良傳的,那就大不簡單。

章書記沒興趣琢磨是誰泄密的這種小事,泄密很正常,不泄密才不正常,他琢磨的是到底是誰把這話傳到許紹輝耳朵里,而且聽起來,老許似乎還受了點壓力?

其次,他才考慮的是小陳撮合法國人的事情,一時間他就真的有點明白,為什麼裘主任剛才是那副表情了,人家連這種穿針引線的活都玩得起――政治可靠姓,那還用懷疑嗎?

走進包間之後,他還在琢磨這個問題,所以臉上的表情有些陰沉,不過裘主任一看見他這副模樣,就笑了,「堯東書記,這是又遇到什麼難題了……來,先坐下吃飯吧?」

「難題倒是沒有,」章堯東微笑著搖一下頭,心裡杜絕了向此人打探消息的想法,他不想跟裘主任有太多私下接觸――關係總是越走越近的。

小陳這資源,我能跟許紹輝分享,但是老裘你就一邊涼快去吧!其實這年頭的事情,總是這麼寸,有資格分享資源的,總要有這樣那樣的顧忌,沒資格的,只有流口水的份兒。

章書記大喇喇地坐進上首席,「就是想著怎麼多灌裘主任兩杯,你好不容易來一趟鳳凰,這麼支持鳳凰的工作,不讓你睡著回素波,那就是我們工作的失敗……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啊,堯東書記說得太對了,」班長都帶頭了,別人自然要跟著起鬨了,不過裘主任也是心思機敏之輩,就從章堯東的話里,隱隱聽出了一絲距離感――表現在表面上的熱情,往往是更深層次上的疏遠之意。

但是,他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心說我不就是有點想捧自己人嗎?這也是你鳳凰自己做事不周嘛,我錯了,我改還不成嗎?「不過說實話,我對小陳還是不太放心,他太年輕了……」

嗯?眾人聽得齊齊一愣,心說你這是搞什麼飛機嘛,主意一會兒一變,顛三倒四的,好歹注意一下影響成不?老大不小的人啦,你代表著省政斧呢……「但是,小陳的優秀,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合著裘主任是說話大喘氣,然後緊接著,他將最終目的亮了出來。

「我在外事辦工作十多年了,有點小心得,借來鳳凰的這次機會,跟他好好交流一下,老同志應該多扶持一下年輕人,不能敝帚自珍……所以堯東書記想讓我睡著回素波,恐怕不是這頓飯能達到的目的,呵呵。」

這傢伙還真就盯上陳太忠了!旁人未必明白,可章堯東是聽明白了,但是此事也不足為奇,一號……那是能搭上一號的線啊,誰會心甘情願地放棄?

不過,人家這話說得冠冕堂皇的,他也實在找不出拒絕的理由,說不得只能笑著搖搖頭,「裘主任這話不厚道,支持可不能只表現在嘴上,駐歐辦蹣跚起步了,可是市裡資金緊張,你們外事辦,得考慮支援一點,那才是切實的關照。」

章書記想通了,你想跟陳太忠接觸,那有的是法子和渠道,我想攔都是攔無可攔,但是我可以……幫著陳太忠敲詐你啊,到最後出錢的是你,但是受益的就不止是你了,小陳怎麼還不得念我的好?

一邊說,他一邊側頭看一眼身邊的段衛華,「衛華市長,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1806章定局「其實,裘主任的經驗,就是最大的幫助,」段衛華笑眯眯地點點頭,似乎沒想到章堯東問話的用意,「外事辦經費緊張的話,大家也都會體諒的,老同志的言傳身教,那才是最寶貴的財富……小陳肯定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我靠!裘主任和章堯東心裡齊齊哼了一聲,這話陰不陰陽不陽的,也不知道在暗指什麼。

裘主任認為段市長在正話反說,章書記覺得老狐狸有嘲笑自己矯枉過正的嫌疑――早知道是眼下這樣的局面,你一開始整那麼大動靜做什麼啊?

反正,段市長冠冕堂皇的一段話,居然能讓兩個人同時感覺像吃了蒼蠅一般,而且還是各有不同的噁心之處,不能不說,此人在語言上的造詣,已經到了一個相當的層次。

中午這一頓,其實算是工作餐,不過,章堯東既然發話了,自然也有人上前去灌裴主任,所以,雖然這頓飯吃了五十分鐘都不到,裴主任已經開始晃蕩了,劉主任更是鑽到桌子底下去了――數他級別低,不灌他灌誰?

會議一結束,陳太忠和竇錚就先後離開了,這就是美其名曰「回去等消息」,為了保證選拔的公正公開,他們不能留下來。

當然,這純粹是走過場,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這一點毋庸置疑,只有阮志剛走不了,卻是又不能上評委的包間去,只能在小餐廳尋個桌子,點了兩份涼菜一個熱菜,一個人悶頭喝著啤酒。

他正喝著呢,猛地聽到有人發話了,「咦,阮處長怎麼就吃這點東西?」抬頭一看,他認得來人,是賓館的張總。

張智慧笑嘻嘻地看著他,抬手招過一個服務員來,「給領導加條蟠龍蟮,再來個翡翠炒鹿柳……阮處能吃辣的吧?」

「張總太客氣了,」阮處長忙不迭笑著站起身,他不過是副處,人家張總最少也是副處,關鍵這副處和副處實在沒法比,撇開人家獨自管理一攤不說,能在接待賓館裡做老總的,跟市委市政斧的一把手都絕對說得上話的,而他不過是個助理調研員。

「客氣什麼?以後阮處另有任用了,記得招呼小店一下就行了,」張智慧笑眯眯拉著他坐下,看一眼他喝的啤酒,眉頭又是一皺,「小阮你喝啤酒?那個誰……給我弄瓶飛天茅台來。」

「不敢不敢,裘主任還在呢,」阮志剛趕忙伸手攔住,旋即又皺著眉頭嘆口氣,「另有任用……也未必有任用,大家嘴上說一說罷了。」

接下來,就是張智慧長袖善舞的表演了,事實上,他對阮志剛的興趣並不是很大,但是未雨綢繆是混官場的不二法門,而且,他確實很想知道,省里是不是對這傢伙真的有了安排。

在張智慧面前,阮志剛也不介意說點什麼,畢竟一個混省政斧的,一個是地級市的,喝了幾杯啤酒之後,他很苦惱地表示,自己還真不知道有什麼任用,「唉,其實就是給陳太忠騰地方,找個藉口而已。」

「領導說有,那就是有,」張智慧笑眯眯地舉起酒杯,「小阮啊,我年紀比你大一點,說句冒昧的,風物長宜放眼量,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那倒是,」阮志剛笑著點點頭,「感謝張總的指點,來,我敬您一杯……」

又喝一杯,張智慧告辭而去,阮處長自覺沒說什麼,但是張總這人精,已經察言觀色聽明白了――這傢伙不是特別失落,那就是說,雖然另有任用只是一個藉口,但是這廝怕是又得到了某些人的關注。

他這猜測,是無限接近真實的,許紹輝一開始,確實不好出手干預阮志剛來競爭,不過他也沒把這當回事,心說在章堯東你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兒里,控制局面總是沒問題的吧?

事實上,許書記想的跟章堯東猜的也差不多,不管怎麼說,省外辦參與鳳凰駐歐辦的規劃,並適當提出一些合理化的建議,這是對大家都好的事情,能分散風險也能獲得收益,何樂而不為呢?

至於陳太忠那致命的短處,許書記是真的忽略了,他每天多少事兒呢,哪裡還顧得上琢磨這點小破事?說句實話,他根本沒認為陳太忠會做出什麼不利於國家的舉動――混得如此的風生水起的年輕人,怎麼可能捨得放棄未來的大好前途?

不過今天當他接到京城的電話,還是愣了一下,一時間各種滋味湧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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