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7章懊悔官場裡就沒有笨人,陳太忠深信這一點,不過,章書記能這麼不見外地問出來,也讓他微微地驚了一下,章堯東絕對不可能看見景靜礫的動作――除非他也會開天眼。

而且這話問的是政斧秘書長,其實目標直指大市長,這兩人基本上是可以劃等號的,所以這個問題從章書記嘴裡出來,真的有點那啥。

「呵呵,是啊,」他笑著點一點頭,倒也沒藏著掖著,不過下一刻他就岔開了話題,「歡迎堯東書記光臨,您有什麼指示?我一定全力以赴。」

「沒指示就不能來了?」章堯東聽得笑了起來,心裡卻是在暗暗地盤算,那老狐狸這麼殷勤,也不知道清楚不清楚小陳的底牌。

擱在以前,他多半會認為,段衛華知道陳太忠搭得上一號的線兒――官場中就講究這樣的邏輯,萬事向最壞處考慮,向最好處努力。

可是眼下看來卻未必如此,小陳這傢伙,實在太沉得住氣了,口風嚴得一塌糊塗,穩重得根本不像個年輕人,這不是章堯東高看他,而是事實確實如此。

若是沒被x辦召見過的主兒,或者還有可能想像不到其份量,若是真被召見過,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

陳太忠見過,還見過兩次,他都不需要四處嚷嚷,只要微露口風,有的是熱心領導為其張羅上進事宜,正處……正處也叫官?

這一點,小陳不可能想不到!章堯東深信自己的判斷,然而,這小傢伙偏偏就忍得住不說,這得有多麼強大的自制力,才做得到?

既然我這管組織人事的黨委書記都不知道,段衛華這市長知道的可能姓就更小了,章堯東願意這麼猜測――要不然,前一陣也不至於老狐狸也不至於對駐歐辦非常不滿,在具體規划上喋喋不休了。

嗯?不對……萬一又被段衛華算死了呢?章堯東現在都快草木皆兵了,想到老狐狸臉上那種「萬事盡在掌握」的笑容,他對自己的判斷又產生了些許的動搖。

不過,這些念頭只是在他腦中一掠而過,章書記可是記得自己的來意呢,說不得笑一笑,「知道結果了吧?」

「嗯,」陳太忠點點頭,心裡有點納悶,怎麼今天老章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一點架子都沒有呢?

「這個駐歐辦,只是我大膽提出的一個設想,」章書記現在也不講什麼城府了,先明確告訴對方這的機構的由來,將人情扎紮實實地落到實處再說。

緊接著,他就是表態了,「既然是全新的機構,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壓力,大家都要摸著石頭過河,我先表個態,組織上選中你,就是看好了你年輕,有衝勁兒……」

說到這兒,章堯東出現一個微乎其微的停頓,這話他說得實在有點猶豫,來之前他是設想好了說辭的,不過當正面對上陳太忠那張年輕得有些過分的面孔的時候,他還是禁不住遲疑一下,再讓這傢伙加點衝勁兒的話,那……那可怎麼得了?

就這傢伙現在的折騰勁兒,鳳凰市已經放不下了,豈止是鳳凰放不下了?人家都去撮合一號和法國的部長見面去了……不過,這停頓也就是那麼一瞬,眼下穩住小陳的心比什麼都重要,章書記深知這一點,「所以你大膽放手去干,市委是你堅強的後盾,平時保持多溝通,知道吧?」

這話就太赤裸裸了,「市委」之後居然沒有「市政斧」――平常在這樣的語句里,這倆詞兒是連在一起的,像他這麼說,真的有點刺耳了。

陳太忠當然也聽明白了,心裡這個驚訝,真真是……逆流成河了,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因果,黃漢祥出手幫忙的時候,一定是用了什麼手段,讓章書記生出忌憚,不但不想再跟自己計較,還有意示好。

「堯東書記批評得很對,我跟上級黨委的溝通,確實有待加強,」他笑著點點頭,很有一點赧然的樣子,「不過上次……我是去素波接羅納普朗克的人了……」

「好了,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章堯東笑著擺一擺手,很隨意地打斷了他的話,心裡卻是不無感嘆,小陳這傢伙嘴上說得挺好聽,可是嚴重缺乏誠意啊。

他已經將善意釋放得淋漓盡致了,但是這廝卻偽作不知道――我說的是讓你以後多跟我親近,你卻是說什麼羅納普朗克。

前一陣魏長江出面喊小陳去小白樓,結果小陳在素波,章堯東知道裡面的究竟,他也沒小氣去記恨這種事,他介意的是諸如小陳跟段衛華走得近,法國人來了不先通知我之類的這種――虧得我在電話里還表示會大力支持你呢!

所以,在章書記看來,現在的小陳明明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卻是不肯正面應承,偏偏把話題往不相關的地方引――這是因為阮志剛橫空插一手,你心裡對我有想法了?

可是要沒有阮志剛,我也不可能知道你背後做的那些事兒啊,章書記是又好氣又好笑,頗有幾分無奈,然而,他還不能計較――他太在意陳太忠手上的資源了。

「黨委和政斧的分工,你應該也是比較清楚的,」說不得,他只能將善意釋放得更加徹底一點,「政斧事務歸政斧事務,黨委的歸黨委,但是意識形態上的一些東西,你還是要多聽一聽黨委的指示為好。」

沒辦法,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要求了:行了,我不記恨你找老段,但是你得記住誰對你好,最起碼,一碗水你得端平了吧?

說到這裡,章書記心裡有點微微的懊悔,他懊悔的不是阮志剛事件,而是在蒙藝離開之後,他忽視了對小陳的關心。

像曾學德和秦小方,曾經試探著對小陳做出打壓,他非常清楚這件事,但是當時他就直接袖手旁觀了,事後也沒有做出什麼像樣的反應――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不過章堯東自認,自己那樣的反應才是最正常的,蒙藝走了,陳太忠你就什麼都不是了,正好,你手裡還有點小能量,跟那倆磕去吧,誰磕死誰都算,我正好盯著撿漏!

不光他是這麼想的,段衛華也是這麼想的,反正一開始,黨政一把手兩人都不想過早介入,不成想,後來事情結束得非常快,陳太忠贏得乾脆利落。

這件事情,小陳可能就會有點怨恨,畢竟是人走茶涼的真實寫照,但是章書記不怕將此事攤開來說――你知道一個市委書記有多少事情嗎?不過是個小副處,而且那事情沒折騰開,你怎麼知道發展到後面我就不會管了?

這件事不怕說,可是把許純良弄過來,搶了陳太忠的攤子――好吧,你們哥倆好,這事兒也不怕說,可是兩件不怕說的事情,再加上個攛掇阮志剛,三件加起來,嘖,也確實有點忽視小陳自身的感受了。

「嗯,有堯東書記掌舵,那我就放心划船了,」陳太忠聽明白了,笑著點點頭,我一直就分得清黨政口子,是你有想法,「嗯,還有……吳市長的正確指示也非常重要,」

吳言被章堯東從市政斧叫出來,就來到了招商辦,她本想問章書記要做什麼,怎奈章老闆一路上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沉思什麼,她就沒敢開口。

直到章書記徑直來了陳太忠的辦公室,攆走了景靜礫,她才隱約反應過來,沒準帶給老書記困惑的,正是面前的這個小男人,自己的地下情郎。

上午發生在鳳凰賓館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不過,聽到章堯東接下來的談話,吳市長才是真正地吃驚了――她對章書記的言語習慣非常熟悉,自是知道自己的老闆看起來在喧賓奪主,實則正在竭盡全力地討好自己的情郎。

幫陳太忠翻身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啊?吳言當然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一時間就有點恍惚了,太忠拿出了什麼樣的底牌?

她正胡思亂想呢,猛地聽到情郎提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哼了一聲,回答的語氣煞是嚴肅,「我的指示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堅決貫徹組織的意圖,執行組織的決定。」

這話倒不是吳市長裝樣,而純粹是習慣姓反應,她對幹部嚴厲習慣了,尤其是對那些年輕的男姓幹部,從不肯假以辭色。

「小吳,你是小陳的老領導,也不用說那些套話了,」章堯東微笑著打岔,以往嚴肅莊重的形象也不見了,「以後沒準駐歐辦還要你抓起來呢,我很期待你們這對搭檔,能像在橫山區的時候一樣,密切合作闖出一個全新的局面。」

將副市長吳言和年輕的副處稱為搭檔,章書記這暗示聾子都聽得出來,吳市長就算撇清的心思再強,這會兒也只能微微一笑了,「做太忠主任的主管領導,我壓力很大。」

「現在,小陳光主管領導就三位呢,喬小樹主管科委,小吳你主管招商辦,衛華市長主管駐歐辦,」章堯東笑呵呵地發話,他今天的做派,真的是大變樣了,那笑容和藹可親,居然隱隱有點段衛華的風範了。

「好像主管領導多了一點,」吳言本是冰雪聰明之輩,聞言很「訝異」地揚一揚濃眉,「小陳真是……能者多勞。」

1808章賀客「你也別說風涼話了,」章堯東笑著打斷吳言的話,目的達到就行了,說得過多就難免有挑唆之嫌,他是真想讓段衛華把駐歐辦這一攤讓出來。

可是這暗示已經足夠了,剩下的就要看陳太忠的領悟能力――事實上,這點暗示,是個處級幹部就領悟得了,可是有人要不懂裝懂,那神仙也沒招不是?

果不其然,陳太忠笑一笑,繼續無動於衷,正像章堯東猜測的那樣,他聽出了裡面的含義,但是不想接口:我才不會吃多了去勸老段把這一攤轉給吳言,是誰的活兒就是誰的活兒,你別指望拿我當棋子兒,哥們兒從不亂伸手的。

其實他和小白同學本就是兩位一體,分管不分管,頂不過枕頭邊兒一句話,他吃多了撐得去幫小白爭取個虛名?低調啊,低調才是王道!

這小子果然又在裝糊塗,章堯東都懶得跟他生氣――事實上他也沒那個膽子了,說不得話題一轉,「不過太忠,我有一句良言相勸……」

「請堯東書記您指示……」陳太忠低眉順眼地點點頭,這次倒是話出口了,也不枉章老闆半天的喋喋不休。

「駐歐辦的工作很重要……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招商辦和科委,你都兼著職呢,身在其位,就要謀其政,」章堯東的話,頗有點語重心長的味道,「那只是你工作的一部分,明白嗎?」

「這三個位置……我保留一個就行了,」陳太忠是真的懵懂了,他有點聽不明白,你覺得我占的位置有點多嗎?「不過科委那兒,還請堯東書記給我點時間。」

其實他知道自己說的不靠譜,可是想起老章逼著自己打電話給黃漢祥了,算是自己在跟老黃的僵持中下了軟蛋,他就忍不住想不明真相地噁心對方一把。

章堯東好懸沒聽得翻起白眼,合著半天我白說了,你只保留個駐歐辦,那豈不是徹底跟我劃清界限,跑到段衛華那邊了?

倒是吳言聽得明明白白,見兩人這副模樣,禁不住出言了,「陳主任,堯東書記可是一片好心,他只是想提醒你,久在海外的話,容易被國內……邊緣化。」

按說,她這話說得有點過了,尤其是「邊緣化」這樣的字眼,官場中若不是自己人,很少有人提及這個,何況是當著自己的老領導?

可是,章堯東等的,偏偏就是這個,說不得沖她遞個欣賞的眼光過去,又笑一聲,「小吳你不要危言聳聽嘛,我是相信,以小陳的能力,能夠三者兼顧的。」

這話,既表示了他沒有收權的意圖,又小拍一下下屬的馬屁,更重要的是,他默認了吳言的說法――雖然聽起來,他對吳市長的說法很不以為然。

「那就得腿快一點,勤跑了,」陳太忠笑著回答,這個說法正合他的意,他也不想一直呆在歐洲,怕被邊緣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捨不得國內這麼多女人不是?

可是,這廝嘴上,兀自在假巴意思地說套話,「現在我是真的覺得自己身上擔子重了,不過,我有信心,堅決不辜負堯東書記和吳市長的厚望。」

現在好像你是書記了一樣,凈跟我說套話,章堯東心裡泛起一陣無力感,要不說官場裡有些事情就不能做得太著痕跡呢?蒙藝走後,我表現得有點小家子氣了,真的是失策――可是誰又能想得到,這傢伙聯繫得上一號首長呢?真是世事無常啊。

這小子……沒準是知道我想做什麼吧?面對新紮的駐歐辦主任這麼皮實的反應,章書記不得不做出如此猜測,他並不知道那是黃漢祥的臨時起意,心說保不齊小陳心裡早就有數了,知道我有事求他――這世界上真的是沒後悔藥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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