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心裡的疑惑,僅僅是一閃而過,然後就丟到了腦後,他目前除了要走訪各個申請文明縣區的單位,還有一個工作,就是審校不合格食品的清單。

這個清單,是紅山區通過鳳凰文明辦報上來的,a4的複印紙,足足列印了三十多頁,有不合格廠家,也有常見食品自律不嚴,導致潛在非法加工手段透明化的,更有種種的非法添加劑,還有個例的非法加工方式,真的是觸目驚心。

紅山這次是下狠心了,哪怕是自曝其短也不在意,這個清單在文明辦一傳開,外出就餐的幹部起碼少了一半,李雲彤則是表示,以後粉條、雞蛋什麼的,只吃遼原老家送過來的,「我爸媽在郊區有院子,養不了牛,養只羊不成問題,不讓孩子喝牛奶了,喝羊奶吧。」

到最後,連潘劍屏都被驚動了,他看過之後,要陳太忠把這件事抓起來――協調好省政斧各個部門,把這清單上的東西,一一落實了。

這倒不是嫌小陳清閒,實在是換個人根本就協調不成,工商、稅務、質監、衛生、檢驗檢疫、環保、農牧、糧食、環衛……涉及的部門實在太多了。

陳太忠當然不怕事情多,事實上,這個事情已經暗暗被他定為下一段的主抓工作,馬上要過元旦和春節的雙節了,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時機,他甚至連主題思想都設計了一個――想吃就吃,綠色天南。

不過非常遺憾的是,這個主題被秦主任否決了,太忠你這麼搞,不但貶低了其他兄弟省份,更有影射黨的領導的嫌疑――合著新中國到處都是不能吃的東西?絕對不行!

我的搭子都喝假酒喝死了,某人再次表示,自己這是師出有名,但是老主任很堅決地表示,我們能理解,但是你這麼搞,就是不行。

不管怎麼說,紅山區這次提供的資料,真的是太及時了,而且,也很決絕――一旦沒起到預期效果的話,接下來的反撲,會是非常兇狠的,要知道,有不少知名企業進了那個清單,而這些企業里,有不少都是當地的利稅大戶。

陳太忠必須得對得起紅山人的信任,雖然他也知道,那些人是想撈政績,但是無論如何,這是實實在在地在為人民服務,他沒理由不大力支持,只要是對人民好的,就該支持――至於說私心雜念,誰沒有私心雜念?

甚至他還要為紅山的幹部著想,那邊說等我們搞完食品衛生之後,馬上就抓文體用品的假冒偽劣問題,他忙不迭地表示,先緩一緩――這次的效果不會差了,但是壓力也不會小。

紅山人表示,有陳主任的支持,我們不會害怕壓力,陳主任馬上就明明白白地告訴對方,接下來的打假工作,就算你們不牽頭,頭功也是你們的――因為你們打響了第一槍。

「一說辛亥革命,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武昌起義,你們現在不著急做別的,正經是對食品衛生繼續深挖,才是更好的選擇,」陳太忠這話說的,對紅山人確實也算仗義。

總之,最近陳主任還是挺忙的,接劉滿倉電話的時候,他正在針對清單,逐項做工作安排,旁邊還坐著好幾個人呢,所以對劉總的電話,他是真不客氣――要是換個時候,沒準他還要了解一下情況。

然後,他就將此事拋在了腦後,不成想第二天上午,謝向南打來了電話,「太忠,劉滿倉要面見你彙報工作,能不能給我個面子?」

謝區長本來是木訥寡言之人,現在這個情況似乎有所好轉,不過他對陳太忠,也沒多少敬畏之心,想到什麼就說了,連陳主任都不帶叫的,然而最後一句問話,還是說明,木訥如老謝,也不得不面對官場上客觀存在的等級差距。

「劉滿倉……你跟他很熟?」陳太忠皺一皺眉頭,謝向南的面子,他還是要買的,不過……曲陽黃不是市屬企業嗎?就算坐落在曲陽,但是老謝你只是副區長啊。

「區里我對口,」謝向南恢復了他的風格,很簡潔直白地回答。

「那行,你說時間吧,」陳太忠也不墨跡,說定了下午四點見面,掛了電話之後,他才又想起,這件事情似乎有點蹊蹺,但是……究竟是哪裡不對呢?

一琢磨,他就反應過來了,姓劉的這態度不對,前兩天丫挺的跟埃布爾搞得那麼僵,也沒向我彙報和求援,現在談判的過程,反倒要求助於我?這不科學啊。

蹊蹺處,必定有緣故,陳某人現在也不是官場菜鳥了,於是他打個電話回鳳凰,得知曲陽黃集團突然中止了跟埃布爾的談判,原因不詳。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了解到,原來埃布爾是打算八千萬法郎購買曲陽黃,這個價錢……倒不能說沒有誠意,不過想控股的話,有點低了吧?

陳主任的胳膊肘,從來都是往裡拐的,原本他還想著,埃布爾是巴黎的老相識了,曲陽黃雖然行情俏,但是這貨能幫著大力推銷的話,讓出點利潤來,倒也無妨。

但是一個億就想控股曲陽黃,那還真是有點不現實,沒錯,曲陽黃目前的資產,也不過才四千萬元,但是有一點需要指出,名牌之所以是名牌,那還有個品牌效應!

品牌效應,又稱無形資產,像省里舉辦這個黃酒文化節,前前後後支出了小五千萬的費用,其中兩千多萬是撥款和各種贊助,還有小三千萬是需要收支相抵的,收入方面主要是門票、現場廣告、電視廣告和音像製作權――至於說展位,只是象徵姓地收點費用而已。

這一部分是由雙天來經營,目前具體的數字還沒出來,據翟銳天估算,大概不會賠了,但是要賺,也就一兩百萬,不會再多了。

這麼來說的話,省里搞這個文化節,造了兩千多萬出去,不知道的人就覺得這是勞民傷財,明白人才知道,這是提升天南形象呢。

提升形象,這話說得有點虛,但是事實上,這個文化節讓曲陽黃變得全國知名,要說以前曲陽黃偏居天南,後來又在歐美打開了市場,這次就是徹徹底底地享譽全國――很多人是第一次知道,合著中國的黃酒,在國外已經賣得很好了,而且……很貴。

按陳太忠的想法,只這一個文化節引起的轟動,就讓曲陽黃的無形資產又增加了至少一個億――要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也不會盡心盡力地艹辦此事,或者有人說他是想巴結蔣省長,但是他自己心裡最清楚了,我更多的是為了曲陽黃,蔣世方……他值得我這麼巴結嗎?

當然,這種事情是見仁見智的,他眼裡的價值別人認可不認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陳主任認為,曲陽黃的品牌效應和升值期待,最少值兩個億,加上文化節的因素,那就三個億了,再算上有形資產,三億五千萬――想要控股,怎麼還不得拿出一億八千萬來?

事實上他認為,哪怕埃布爾拿出兩個億,這個控股權也不能賣,你還不如拿出兩千萬,買上百分之十的股份算了,這可是優惠到極點了――若不是哥們兒還指望著你推廣市場,百分之十你都得花三千五百萬來買。

說白了一句話,這個項目好到……那就是生金蛋的老母雞,根本就不差錢,我有必要求著你投資嗎?想要多少錢,一張嘴,銀行就貸出來了。

所以在陳主任看來,埃布爾這個價格,也不像是特別想占便宜的,但是真的偏低了,而且你還追求控股,這現實嗎?

不過還是那句話,他覺得自己不該管這件事,而這價格也沒有低到令人髮指,只是眼下劉滿倉想邀請他管一管,那麼……管一管也無妨。

下午四點,劉滿倉和謝向南準時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三人會談的地點,是在軍分區小招旁邊的一個茶館――陳某人不想搞得眾所周知。

劉總知道陳主任是鳳凰土著,也沒介紹太多情況,一張嘴就是,「陳主任,埃布爾八千萬法郎想控股,我覺得,需要好好商量一下……畢竟咱曲陽黃還有無形資產呢,您說是不是?」

「嗯,你接著說,」陳太忠點點頭,說實話,他一直不待見劉滿倉,但是對方對工作的敬業,他還是比較欣賞的――只是工作態度有點粗暴,眼裡沒有群眾,需要改進。

「可是殷市長要我停職反省,」下一刻,劉滿倉就丟出個重磅炸彈來。

「嗯?」陳太忠聽得也是一驚,這個消息,殷放沒有對外宣布,而劉滿倉也不會四下里嚷嚷,以至於基本上沒人知道,就連謝向南聽到這話,都是微微一怔。

不過下一刻,陳主任就反應過來一點味道,這是曲陽黃要變中法合資企業了,前景看好鈔票多多,姓劉的又是孤魂野鬼,拿下也就拿下了――老殷真的挺陰的。

「他為什麼要你停職反省?」陳太忠面無表情地發問。

他心裡有確實點不舒服,但是官場裡不能一味地衝動,他要先了解清楚情況,才能做出決定,再說了――我跟你劉滿倉沒交情,正經的是,你該請田立平出來跟我說。

「他嫌我彙報得晚了,」說不得,劉滿倉又將情況原原本本解釋一遍,說話的時候,他的眼中有著深深的無奈,「……那是真的沒談妥,我不能一再地給領導製造麻煩,結果殷市長二話不說,要我交出手上的工作,回家反省,我是在為咱市裡爭取權益啊。」

3042章疑惑重重(下)是嗎?陳太忠又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不過想了好一陣,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劉滿倉你兩天都沒跟市裡彙報,沒請示領導,時間拖得確實長了一點。

光說時間拖得長,那也無所謂了,但是再想一想,姓劉的做為一個有擔當的人,前期遇到壞事,動不動就請示殷放,而不是找他陳某人解決問題,現在是出成績了,不但不彙報給殷市長,遇到麻煩了,才找陳某人告狀。

這個事情,真的很不科學――嚴格來說,是不符合邏輯,哥們兒能在曲陽黃的事情上發話,你就是不找我,哥們兒沒資格在曲陽黃掌門人的人事任免上說話,你反倒找我來了。

咱倆沒那個交情吧?

難道是說,你想挑動我斗殷放?陳太忠不得不這麼想,他不怕斗殷放,但是不客氣地說一句,憑你劉滿倉,沒那個資格挑動我倆斗――你真要和殷放斗,沒準我會支持老殷。

有了這個警覺,他說話就小心了許多,雖然他心裡認為,一個億買不到曲陽黃的控股權,不過人在官場走,早就培養出無數小心謹慎的習慣了。

於是他不動聲色地發問,「那你找我彙報,想得到什麼支持?」

「我覺得我的錯誤,是無心的,我願意積極改正,多為咱鳳凰爭取權益,」劉滿倉正色回答,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又期期艾艾地發話,「曲陽黃的生產,只有我最熟悉,交到別人手上,我真的不放心……給我點時間,讓我帶出一批人也算。」

陳太忠直勾勾地看著他,看了差不多足有兩分鐘,才哼一聲,「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了,還有什麼補充嗎?」

「沒有了,我只是不想讓曲陽黃成為曇花一現的企業,那是我的心血,也是鳳凰人民的財富,」劉滿倉站起身來,他知道談話已經結束了,所以他言簡意賅地表明態度。

但是在出門之際,他扭頭看一眼沙發里端坐的二位,以近乎於絕望的語調叮囑一句,「我之所以不想讓法國人那麼輕易控股,因為……曲陽黃的無形資產被大大地低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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