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藝對陳太忠下縣區的經歷,真的是非常感興趣,有問有答地說了七八分鐘,才輕嘆一聲,「這個區長,當得還真是不容易。」

「窮,太窮了,」陳區長也輕嘆一聲,有些現象他不能跟別人說,但是跟老懞還是敢說的,「看到村民們窮到去種罌粟,我這個區長……心裡真的揪心。」

「罌粟?」蒙藝聽得一揚眉毛,他可是沒想到,這小子連這事情都敢說出來。

「反正今年不會讓他們種了,過去的事情……也就過去吧,」陳太忠的心情比較沉重。

這是明顯的徇私舞弊,而且種植罌粟行為是國家嚴厲打擊絕不手軟的,蒙藝真的是寧可沒聽過這件事,不過小陳能說出來,是對他的信任,他也不便讓對方失望。

小陳要禁絕的事情,那應該是做得到,下一刻他轉移了話題,「說一說經濟規劃。」

陳太忠一說,就又是七八分鐘過去了,除了油頁岩沒說,其他他都說了,「本來這個娃娃魚養殖的項目最不好拿,幸虧有老書記的支持,接下來就是開足馬力往前沖了。」

「你其他的項目,不見得比娃娃魚項目差,」蒙藝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他如此細細地問陳太忠,並不是真的對北崇有多大興趣,而是想了解一下小傢伙的執政經過。

在蒙書記眼裡,小陳跟一般的幹部不太一樣,此人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是有一個長處,是多數幹部不具備,那就是做事的時候,非常具備想像力,也非常善於變通。

大家看到的,僅僅是陳太忠敢放手做事,蒙藝看到的卻是此人還敢想事,不管是精神文明建設還是物質文明建設,這傢伙做事都很有一套――做人可能差一點。

所以他跟小陳了解下面的情況,固然是要體察民情增廣見聞,更是要聽取一下小傢伙的思路,以及相應的做事手段。

陳太忠也沒有讓他失望,很快地融入了當地環境,幾個或大或小的項目被引進了,還整頓了一些秩序――這就意味著,基本上已經掌控了區政斧。

要是換個人,短短的三個月時間裡能做到這些,就可以用「驚艷」來形容了,不過蒙書記認為,這樣的的成績放在小陳身上,也只能算是中規中矩的表現。

於是,他並不吝惜指點對方,「這個娃娃魚,終究是高端養殖業,這可以成為特色產業,但是不可能成為支柱產業,要讓我說,你搞的那個苧麻項目比這個不知道好多少,就算大棚種植,意義也比它大得多……這些都是面向廣大農民的,具有很強的推廣基礎。」

「這個優勢,是娃娃魚項目所不具備的……帕里,你怎麼看?」

「老闆,我也是這麼想的,」那帕里本來不想介入這倆的談話,聽到老闆點名,只能笑著回答,「以太忠的能力,養好娃娃魚問題不大,這產量一上去了,單價就要下滑。」

「這娃娃魚只是奢侈品,市場不大,養得多了必然會導致利潤的滑坡,可是想形成規模,成為曰常消耗品,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太忠,我說得沒錯吧?」

他倒是回答得滑頭,雖然是支持老闆,卻也不得罪兄弟,就是撿了其中一個不重要的環節強調一下,謹慎地表明自己的立場。

「關於這個,我有一些想法,」陳太忠笑眯眯地回答一句,卻也不細說,而是反客為主問一句,「老闆,唐首長昨天,算是答應了吧?」

「嗯,」蒙藝點點頭,他本來不想多說的,看到那雙狐疑的眼睛,禁不住就要哼一聲,「他為什麼答應呢?因為你這個事兒足夠小,稍微大一點那就不好說了。」

蒙書記這話本來是帶刺的,你小子手上就沒大事――堂堂的副總理,當那麼多人答應了你,可能出爾反爾嗎?

當然,當時唐總理並沒有敲定此事,這就意味著變數,他不需要翻悔,將事情拖一拖就行了――說句不客氣的,這種當眾讚許,然後沒了下文的事情,在副國級的領導身上也發生過。

但是這也要看具體情況而定,首先,陳太忠求的確實是一樁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了,連撥款都不要,只要給個試點的政策,就自籌資金建設了。

其次,唐總理應承的地方,是在碧空大酒店,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圍觀的百十號人不算什麼,可此事終究是蒙藝出面打招呼的,這個面子不是一般人能掃的。

事實上蒙老闆心裡很清楚,唐首長這屆要下了,臨下之前做點順水人情,也是為子女和部下多爭取一點餘蔭――尤其是這個娃娃魚養殖,將來可能成長為一個特色項目,那就又是首長曾經的高瞻遠矚了。

總之,蒙藝認為,這是一個花花轎子人抬人的事兒,唐總理最近也比較熱衷於做這種扶人一把的事情,更別說陳太忠身上可是還有黃家的印記――首長在位的時候,要避諱這個,但是快下的時候,是恰恰相反。

而事情的發展經過,跟他猜的也類似,首長給了小陳一個機會,而小陳抓住了這個機會。

不過像這些話,他就沒必要跟小陳說了,有些東西真的不宜多說――過個一年半載的,你看一下形勢,自己就想通了。

可陳太忠沒覺得話里有刺,因為他自己都認為,這確實是個小事,只不過是需要一個夠級別的領導打個招呼而已,這個招呼可能幾千萬都買不到,但……它依舊是個小項目。

於是他笑一笑,「對首長來說這是小事,對我一個區政斧來說,這就是天大的事了,反正將來的發展,您就看好了……這是一點義大利松露,拿破崙吃了它才生的兒子,壯陽的。」

「你覺得我……需要這種玩意兒?」蒙藝冷冷地看著他,你這也太沒大沒小了吧?

「您歲數在這兒擺著呢,」陳太忠嘿嘿一笑,也不以為然,「您和尚阿姨還都年輕,但是……也要強調生活質量,這是食補,沒有副作用的。」

「你真是……」蒙藝哭笑不得地指一指他,不過男人嘛……尤其是五十出頭的這種,也不好拒絕這種誘惑,於是他直接岔開話題,「你對這個娃娃魚養殖項目,還有別的想法。」

「這個……一點點變通手段而已,」陳太忠乾笑著回答,老懞說得這麼肯定,他實在無法迴避――你都是省委書記了,說話含蓄點不可以嗎?

「說,」蒙藝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根本不給他繞彎子的機會。

「我搞的這個娃娃魚項目……最後是要散養的,」陳區長猶豫一下,終於嘆口氣,無可奈何地回答,「散養到普通農戶家,所以說在區里,也是有推廣基礎的。」

「嗯?」蒙藝看他一眼,不容易啊,我聽了一晚上,也就聽出來這麼點新意――事實上,這是他對某人的要求太高了,換個別人,能把前面那些做出來,就絕對是成績優異了。

不過他馬上就意識到了不妥,蒙書記對娃娃魚這個項目的了解,基本上是一片空白,但他這麼些年官場生涯不是白熬的,就是那麼幾句簡介,他就把握住了事情的關鍵,於是他不滿意地點一下,「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是吧?」

這話直指核心,換一個人來,蒙藝以省委書記之尊,未必會這麼直接猜測――畢竟還存在一定機率的失誤,但是對陳太忠,他無須客套。

「這個……我們只是摸著石頭過河,」陳太忠見老懞指的這麼明白,只能幹笑著解釋。

前文就說過,北崇不到林業總局跑娃娃魚項目,也能先把項目搞起來,只要能搞好做出成績,在既成事實面前,獲得國家同意,搞一紙批文,那真是隨便找個人打個招呼就行,很多事情都是這麼做的――反正他們不需要國家在資金上的支持。

陳太忠也想過這麼搞,但是仔細想一想,他就發現了,這麼搞有兩個很大的短板。

一個是沒有國家的批文,他的娃娃魚養殖就是不合法的,不但容易引發事端,更會嚴重影響銷售――銷售價就差多了,林桓買一條五斤重的娃娃魚,三千塊都算對得起鄉親。

更要命的缺點是,養殖中心就沒手續,再往外散養,那就是亂上加亂,北崇也不好控制養殖戶,到最後,家養的野生的……這真的說不清了。

說到底,是保證不了養殖戶的合法權益,這種事,陳太忠不可能去做。

但是能批下來這個項目,那就又不同了,養殖中心是合法的,散養是非法的,這個可控制姓就強多了――大不了說這是區里搞的一個試行政策。

陳太忠看得很明白,想先入為主造成既成事實的話,不經允許直接搞養殖中心是可以的――他也扛得住可能的刁難,但是想在建養殖中心的同時,把散養也搞起來,就太不現實了。

可北崇已經窮得太久了,也等不得了,所以他必須跑下來這個項目。

不過他真是沒想到,蒙藝的眼睛居然有這麼毒,一句話就點中了要害。

3568章來來往往(下)聽到「摸著石頭過河」六個字,蒙藝自然知道自己猜中了,他不以為然地微微搖頭,「小陳你這做事,太不留後路了,萬一有什麼不妥……首長那邊我能幫你解釋,但是這樣的高端養殖,你考慮過風險沒有?」

「魚苗我們出了,」陳太忠傲然回答,他對自己這個靈機一動的反應,很是引以為傲。

「還有呢,」蒙藝不以為然地問一句,苗種確實是關鍵,不管從成本還是從產業化的角度上將,真的很關鍵,但是他認為只考慮到這一點的話,絕對不夠。

「還有就是我們負責回購,散養的苗種做好編號和記錄,」陳太忠並沒有跟徐瑞麟做過類似的溝通,但是兩個人的想法出奇地一致,「這樣一來,農戶也不發愁自己的產品賣不出去……我們只是委託他們代養。」

「所有權不變,委託建設,」蒙藝輕聲嘀咕一句,這個模式似乎讓他想到了點別的,然後他又點點頭,「不錯,算是有點新意,嗯……還有什麼事情嗎?」

「還有個七八十億的項目,」陳太忠終於心一橫,打算說出油頁岩了,「也很有……」

「小那你安排人送他回去,」蒙藝一揮手,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話,「我還得去政協那邊看一看,七八十億……碧空多少這樣的項目還等著我牽線。」

陳太忠見老懞強行送客,也就沒臉再呆著了,不過在臨出門的時候,他再次落實一下,「老書記……娃娃魚沒問題,那我就先張羅了?」

蒙藝本不待理他了,入耳老書記三個字,又是有點無奈,說不得冷哼一聲,「根本不是他分管的內容,你還擔什麼心?」

「那廳,這個話,我有點聽不懂啊,」陳太忠在門外跟那帕里低聲嘀咕,「你跟老闆這麼久了,得指點我一下。」

「唐總理分管的是科教文衛,農林水不歸他管,」那廳長遲疑著做出了指點,眉頭卻是緊皺,似乎也是有什麼問題想不通。

「那我就想不清楚,我為什麼不用擔心,」陳太忠覺得,這樣的邏輯有點混淆自己的認知,但是他不認為是蒙藝說錯了――想必總有一點我不懂的東西在裡面。

「明白了,」直到來到停車場,那帕里才狠狠一拍雙手,「你這個事情真的太小了。」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