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與記憶相反
寬大的書房當中，精雕細琢的手工家具、窗戶上華麗的帷幕以及歐式風格的裝飾，將房間的古典氛圍營造得恰到好處。靠牆一排高大的書櫃，裡面放著不少書籍，從文學哲史再到金融商業，可謂應有盡有。書櫃並沒有上鎖，隔著玻璃可以看見許多書籍都有著翻閱的痕跡，所以這些並不是用來裝飾門面的擺設。
書房上首是一張寬大的書桌，上面的物件雖多卻擺得整整齊齊的，由此可以推測出書房的主人的xìng格，自律的、具有權威的、不容質疑的。就在書桌中央，有個小小的半身銅像，有著茂密的頭髮和鬍鬚，下面雕刻著一句話：人的本xìng就是追求個人利益。這是亞當?斯密的名言，這位經濟學的主要創立者的《國富論》影響了後來很多人。
不過這尊銅像卻不是他的半身像，據安德森叔叔，說這是科威爾家祖上一位公爵，活躍於都鐸王朝，為科威爾家族打下了一片偌大的基業，而且在七拐八彎之後，還可以在血統上和亨利八世和伊莉莎白一世聯繫起來。
每每想到這裡阿德里安就感到好笑，他完全弄不明白，為什麼美國的這些上流社會的傢伙——尤其是以被冠以asp名頭的這夥人——居然會充斥著如此多的貴族情結，總希望將自己和英國王室聯繫起來，仿佛只要聯繫起來自然就高人一等。
歐洲人有貴族情結可以理解，畢竟他們有傳統，但是美國人……好吧，當初也是從歐洲大陸來的，不過想想美國當初居然還辛辛苦苦的獨立出來的，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嘲弄。
「怎麼這麼快就進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和他們多聊幾句。」安德森古板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想要找個地方安靜的思考下，所以……」阿德里安做著手勢想要解釋，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想到了一些事情？還有什麼事情比現在的酒會更重要？沃倫對你很感興趣，你應該抓住機會，艾德」
「好吧，我道歉，叔叔。」阿德里安聳了聳肩儘量用誠懇的語氣說道，對於叔叔的這種開口就叱責的說話方式已經習以為常了，一般來說這個時候他都會神遊片刻，等他把想說的話說完。所以，即使安德森還在嘮叨著和之前酒會上沃倫?巴菲特有關的種種事情，阿德里安卻一個詞都沒聽進去。
他到紐約來來看往叔叔嬸嬸只是為了以表心意，還沒到和巴菲特這些人進行深入交流的時候，再說那應該是克勞德的事情，他只需要和他們留下一個好印象就可以了。
很快，叔叔的一句話將他從神遊中扯回了現實：「你和猶太人走得太近了，艾德。」
「你知道的，叔叔，那是好萊塢。」阿德里安不緊不慢的說道。
「我明白，但是你必須要注意到這點，」安德森皺著眉頭說道，「和那些人過於親密不是什麼好事，你必須要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是的，叔叔。」阿德里安點點頭，雖然如此回答卻在心裡泛起一陣不屑，對於純正的asp來說，和猶太人不對付幾乎是天生的，就像他們喜歡追逐貴族血統那樣。
阿德里安很清楚這點，但從來沒把這個放到心上。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這是19世紀英國首相帕麥斯頓說的——不是邱吉爾，他不過濃縮了下——這句話不適用於人類個體，卻很適合國家和大型團體之間，所以完全不需要過於的擔心。當然，提醒克勞德注意一下還是應該的。
「要是維克托能像你一樣就好了。」安德森這時忽然這麼感嘆了一句。
「維克托遲早會明白的，叔叔。」阿德里安違心的說道，同時在心裡為自己這位堂兄暗暗嘆了口氣，他敢打賭，叔叔沒少在維克托面前說什麼「看看你堂弟」之類的話。
無論在哪裡，哪個國度，哪個時代，總少不了將「別人家的孩子」掛在嘴邊的父母。他們總認為這樣可以更好的鞭策孩子前進，卻不明白孩子最想要的，是來自父母的肯定，也就難怪維克托會和自己父親勢成水火。
當然，這是安德森叔叔的家事，他沒有必要摻和進去，這麼說上兩句就行了。雖然阿德里安和維克托的關係很一般，但他相信維克托不會因此嫉恨於他。
「那麼我就告辭了，叔叔，見到你很高興。」阿德里安說著站了起來。
「這麼快就要離開？」安德森皺起眉頭，「在忙什麼事？又是製作電影？」
「嗯……是的，一部很有意思的電影，貫穿了美國這四十年歷史的電影。」阿德里安解釋的說道，話音剛落，叔叔就開始繼續批評了起來：「我認為你應該把精力放在公司的管理上面，而不是電影製作，雖然你獲得了很多榮譽，但是……」
這種關心方式大概誰也受不了吧？來到街上後阿德里安如此腹誹道。但他很快將其丟在腦後，不管怎麼說，叔叔還是幫了自己不少忙，他喜歡這樣就讓他這樣好了。
「去長島。」坐進開過來的車子當中，阿德里安如此吩咐司機道，在想到什麼的轉向身邊時才意識到，查理茲雖然跟他來了紐約，但此刻卻不在身邊。
「還真已經到了離不開她的地步了。」阿德里安半自嘲的說了句，隨即注意到了留在車內的公文包，打開查看了下後他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看向了車窗外面。
他到紐約來並不是為了《阿甘正傳》的拍攝，整部電影基本上已經接近完成，剩下的只有在華盛頓紀念碑下的反省池的反戰示威活動，以及在華盛頓的各種外景，所以他真要忙於拍攝的事情那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不過，阿德里安既然到紐約來了，自然是有事情要做的，比如去拜訪叔叔嬸嬸，以及處理部分sī事。然後他還要去趟倫敦，除了許久沒見艾瑪之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是將其納入掌握之中的時候了。
車子在街邊停下，阿德里安整了整衣服後拿著公文包下了車，穿過獨立兩層小別墅的柵欄幾步來到門邊按響了門鈴。
「嗨，艾德，見到你真高興。」開門的謝莉當即給了他個擁抱，跟著扭頭向裡面叫道：「嘿，娜妲，看看誰來了。」
「艾德？」嬌小的娜塔莉當即從裡屋鑽了出來，用驚喜的目光看向門口的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微笑著揮手和她打了個招呼並沒有說話，這就是他到紐約來的另一件事，親自上門邀請娜塔莉出演個角sè，至於為什麼搶下屬的工作，不言而喻。
「我喜歡這個劇本，艾德，很不錯。」簡單的翻閱過劇本後，艾夫納lù出了滿意的表情。
「謝謝，很高興你能喜歡。」端著杯子的阿德里安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娜塔莉。
幾個月不見，娜塔莉又長高了幾英寸，頭髮也不再是拍《這個殺手不太冷》時的bō*頭，有些像首次見面那樣，長長的又有些微曲，這讓她多了幾分娟秀，圓潤的臉蛋已經開始變尖，可眼睛依然是那麼明亮。
不過此時她似乎有些悶悶不樂的，尤其是看過劇本之後，雖然娜塔莉隱藏得很好，在阿德里安問起時，保持著微笑表示不錯，卻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那麼，你願意答應下來嗎？」阿德里安看著她lù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嗯……」娜塔莉張了張嘴，從她的神sè上看似乎想要拒絕，但是接觸到阿德里安的眼神後隨即又咽了回去，猶豫了片刻後才道：「我需要時間考慮。」
「可以給我們幾分鐘嗎，艾夫納？」阿德里安笑了笑，看向了女孩的父親。
「哦，當然。」艾夫納點點頭，起身拉著妻子到遠處去坐著，把客廳讓給了兩人。
「你以為你能幫我說服他們。」在他們離開後，阿德里安還沒說話，娜塔莉首先抱怨了起來，眉宇間的忿忿之sè也不再掩藏起來。
「很遺憾，娜妲，在這上面我同意你父母的意見。」阿德里安攤了攤手後小聲說道。
「為什麼？」娜塔莉皺起眉頭，「你認為我詮釋不了這個角sè？還是和爸爸媽媽一樣，從別的方面考慮這個問題？馬蒂爾達也不過才12歲，不是嗎？」
阿德里安眉頭一挑，但並沒有糾纏這個話題：「娜妲，你喜歡演電影嗎？」
「當然。」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問這個問題，娜塔莉還是一口回答道。
「那麼，你對自己演電影是怎麼看的？我是說，是打算完全憑興趣接角sè，還是打算將其當做自己的事業？」阿德里安繼續問道。
娜塔莉這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回味了半晌，臉蛋上划過一絲笑意，又看了看遠處交談的父母后才給出了答案：「我要把它當做事業。」
「那麼拒絕是最好的做法。」阿德里安隨即說道，然後舉起手制止了女孩的分辯：「聽我說，娜妲，我知道你很喜歡這本書，我也相信你肯定能演好這個角sè」
你本身就是個yòu人的洛麗塔。他在心裡如此輕聲說了句，臉上的表情依然嚴肅：「但是，她會毀了你的前途，娜妲。這不是危言聳聽，你應該知道這部小說出版時所引起的巨大轟動，而且我相信桑迪也曾告訴過你，亞德里安?林恩現在正面臨著不少道德指控，如果你真的出演了洛麗塔，那麼將會面臨同樣的指責。」
「可是……」娜塔莉猶豫著，有些不服氣的爭辯道：「你在《這個殺手不太冷》中處理得那麼小心翼翼，還不是一樣受到了批評？再說，備受爭議的出sè演員也不不少。」
「這和《這個殺手不太冷》完全不同，你也說過了，我處理得很小心，對這些感情都點到而止，更重的是，電影的看點也不止這個，所以即使有指責也很少。」阿德里安耐心的解釋道，「至於另一個問題，的確，很多出sè演員也備受爭議，但很少有人在你這個年齡在這方面受到爭議，明白嗎？這個社會不會喜歡你這樣年紀的女孩去演那種角sè，所以如果你真的接下了洛麗塔這個角sè，以後你也許還能繼續演電影，但已經徹底和一流演員無緣，你的父母讓桑迪拒絕那個和我同名的傢伙是正確的。」
雖然娜塔莉在《這個殺手不太冷》上映之後回到紐約再沒去過洛杉磯，但阿德里安始終和她保持著書信往來，偶爾還會打打電話，很好的扮演著傾聽者這個角sè，因此對她目前的情況是比較了解的，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她父母還是清楚。
因為阿德里安的緣故，現在的娜塔莉要比他記憶中同時期的名氣更大，所以接下來自然是無數片約湧來，各種各樣的都有。即使他這版《這個殺手不太冷》在情節上進行了處理，對某些曖昧情節進行了淡化，可指責的聲音依然難免，哪裡都不缺以衛道士自居的傢伙，其中就有不少針對娜塔莉本人的。
因此，娜塔莉的父母們開始更加小心的為女兒挑選起劇本來，那樣過於成熟的角sè就被排斥在外，《洛麗塔》這樣的在保守人士眼中依然算是**小說的電影更是考慮都不用。然而，讓阿德里安吃驚的是，娜塔莉本人卻很想演這個角sè。
「我覺得我能拿捏好這個角sè的分寸，我不明白為什麼爸爸媽媽要反對，難道我不知道要怎麼保護自己嗎？我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你有什麼好建議嗎，艾德？」
這是娜塔莉在來信中的一段話，可以確認她真的很想接下洛麗塔這個角sè，而且隱晦了表示希望阿德里安能幫幫忙。聯想到當初試鏡時，她無意脫口而出說喜歡《洛麗塔》這本小說時的模樣，阿德里安再次感嘆，媒體的話是不能全相信的，記憶中的娜塔莉會拒絕這個角sè，多半還是在父母的要求下這樣做的。
所以他借著這個機會來了紐約來了娜塔莉家中，不是為了勸說艾夫納和謝莉——就算謝莉可能答應，保守的艾夫納也不會允許的——而是勸說娜塔莉，就如同他剛才所說的那樣，她如果真的接下了這個角sè，那麼必然被主流社會排斥，必然和一流演員無緣，這不是危言聳聽，前世的時候有多少人知道97年版的《洛麗塔》的女主演還有什麼值得稱道的作品？
不過，這同時也是個好機會，所以阿德里安早早就準備好了一個劇本。
「你認為這個劇本的角sè沒有挑戰xìng嗎，娜妲？」看著沉思著的女孩，阿德里安忽然這麼問道，「你認為這個單親家庭的女孩角sè很簡單嗎？」
看著茶几上的劇本，娜塔莉搖了搖頭：「不一定，不過……我只是……」
她做個手勢，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又帶著點委屈，咬著嘴chún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一個出sè的演員終於勇於嘗試不同的角sè，馬蒂爾達和洛麗塔在某些方面其實是一致的，你很好的塑造了她，我敢打賭這個她將在數年之後成為經典角sè，所以完全用不著再去飾演相似的角sè。」阿德里安的語氣里隱藏著一絲循循善yòu，「而埃米，這個孤獨的，因為母親遭遇車禍不得不和有些陌生的父親居住的女孩同樣值得你去塑造。」
他為她準備的電影叫做《伴你高飛》，這是部很溫馨很環保也很有趣的電影，講述的是一個叫埃米的女孩，在車禍中失去了母親後被已經離婚的父親帶回了加拿大的農場生活。剛開始不知和父親如何相處的埃米很不習慣，直到某天在農場無意發現了一窩野雁蛋，她自製孵化設備將這些野雁順利出生，同時也成了額雁媽媽。
埃米很喜歡這些野雁，可保護野生動物的官員卻告訴她，除非野雁沒有翅膀，否則飼養它們是違法行為。於是埃米想辦法讓它們南歸，可問題是它們從未飛過要怎麼辦？當過飛行員的父親想出了辦法，他賣掉了自製的登月艙買了架小型飛機，讓這架小型飛機充當雁媽媽，帶著野雁們往南飛。
父女兩經歷了許多挑戰，誤闖空軍基地、遇上大霧，差點墜毀等等，他們終於將野雁們送回了美國南方，經過這樣一段神乎其神的旅程，埃米的心終於徹底的容納了父親。
總之，這是部講述親情的溫馨而美好的電影，沒有任何出格的東西，所以之前艾夫納才會稱讚這是個好劇本。
「聽我說，娜妲。」眼見女孩還有些矛盾，阿德里安忽然握住了她的雙手，娜塔莉雖然吃了一驚的娜塔莉卻沒有掙開。
「我很喜歡你，娜妲，」阿德里安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還記得我說過什麼，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女孩，你非常聰明也非常出sè，所以何必把自己局限在某一類型的角sè當中呢？充分發揮你的天賦，你一定會成為最出sè的演員之一的」
愣愣的看了阿德里安好一會兒，娜塔莉聳了聳肩：「你真的很會說話，艾德。」
跟著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臉sè變得有些古怪和難為情，一絲紅暈閃過後她猛的將手抽了回來，丟下句「我去告訴爸爸媽媽」後起身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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