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忽而高亢,忽而沙啞。

唱著唱著,戚戚瀝瀝竹葉搖晃,宛若下雨一般。

林管事帶著人終是又回到了後花園。

幾個燈籠展開,林管事放開嗓子就喊了聲:「誰在裝神弄鬼?」

只聞那竹林深處,忽然黃梅調子又唱將起來。

林管事大怒,手提木棍就循聲而去。

等到他追到聲源地帶,只見一張紙人站在一塊假山石頭上,在那唱著戲曲。

當他一過來,紙人的雙眼恰好是與他對視著。

「呵呵呵呵……」

紙人笑了,

那笑聲令人發滲。

而林管事,卻是真的很膽大,也不管這是什麼東西,拿起手中的棍子就朝那紙人砸了下去。

紙人也沒躲開,被棍子打中之後,它就兀自燃燒了起來。

轉眼成了灰燼。

跟在林管事身邊的兩人,卻是脊背都在發涼。

兩人都在兩丈開外,沒敢靠近過來。

林管事冷哼一聲,指著那灰燼,說道:「怕什麼?一切邪祟,都不過是紙老虎而已。你要夠凶,就什麼都能鎮住。」

那兩人頻頻點頭,你本事大,自然你說什麼都對。

可當林管事走到他們身邊的時候,借著燈籠的光,他們兩人忽然不約而同的大叫起來。

「鬼叫什麼?」林管事罵道。

那兩人同時指著他背後,似有痕跡。

林管事扭頭去看,看不到,乾脆就將衣服脫了下來。

脫衣後,他這也才發現,自己的衣服背後,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手掌印。

且那手掌印鮮紅鮮紅的,像是剛剛浸染了血液一樣。

看到這掌印,饒是膽子大的林管事,臉色也變了幾分。

但當著他人的面,他還是自作淡定:「怕什麼怕,指不定就是在哪裡染了朱漆而已。疑神疑鬼做什麼?」

紙人化成灰後,後花園裡就再無聲音傳來了。

林管事在周圍又尋了一圈,這才帶人離去,還將後院的門給鎖了。

江陵在房間裡,將後院的動靜盡聽耳中。

此時也忍不住說道:「這林管事,還真是好大的膽子。」

有些人天生大膽,先天就比一般人多三分陽氣。

或許,他就是這一類人。

荷香抹著眼淚說道:「林管事本是一屠夫,六七年前,段府的後院就開始鬧不寧。

可有一日,這林屠夫傍晚送肉上門,那後院的動靜卻因他而寂靜。

老爺有了這發現之後,就請了他來府中當管事。

在他進來之後,段府也真的得了幾月的安寧。

但過了小半年後,不寧的情況仍舊是出現了。

林管事雖然還是能夠鎮住那邊的情況,可是老夫人卻受不了每日人心惶惶,之後,段府上下也就從這裡搬離了。」

「你姐姐是哪位?」江陵忽問。

荷香卻好奇看他:「先生,當真是夢到了我姐姐?我姐姐就是大官人所納的第一個小妾。」

「是那位因難產而去世的女子?」

荷香一愣,然後再次哭了起來。

江陵能夠說得出她姐姐是難產死的,那便也證明了他剛剛說的託夢之事,唯真不假。

「我那可憐的姐姐……這些年來,為何沒託夢於我,反倒託夢給了先生……先生,在您的夢裡,我姐姐她可是有說了什麼?」

江陵搖頭,

在那個夢裡,

他只是以第三者的視角,縱觀全程。

過程里,並沒有與任何一人交流過。

說起來,真正託夢的人,到底是她姐姐還是其他人,還很難說呢。

「所以,你剛剛去後院,就是給你姐姐燒錢?」

「姐姐,六日之前是她生日,我們當時還在海上未能趕回來,便想著今日給她補上。」

「那倘若你被林管事抓住,將會如何?」

「大官人曾親手封了後花園,說了擅入者,杖三十;再犯著,杖六十,並趕出段府。」

「你既知如此,為何還要去冒險?」

「姐姐自小就甚麼都讓著我,我也不想在她死後,連個焚香的都沒有。」

「你姐姐,應有一女兒才對。」

在夢裡,段大官人的第一個小妾當時難產,段大官人要的是保小。

「那孩子……也是個苦命的,歲半之時,早夭了。」

江陵聞之嘆息,道:「其實,焚香也不一定要去後花園,你只須尋個僻靜地方,焚香燒紙的時候,默念著她的名字。這份心意,她也是能夠收到的。」

荷香點點頭,再次感激了江陵今晚的相助之恩。

「三年前,我曾去後花園被抓了一次。倘若這次被抓,便要被杖打六十。先生此番,是救了奴兒性命的。」

「已被罰過一次,還敢再去,你倒也是個重情義的。只是以後,莫要再去了。」

「嗯。」

抹乾了眼淚,荷香從地上站起,又道了聲抱歉:「奴兒在先生面前失態了,還望先生勿怪。」

江陵:「人之常情而已,這份情緒你定也是憋在心裡許久了,今日化作淚水哭出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她剛想告辭離去,江陵又將她喚住。

說道:「你此時若走,那林管事怕是還會疑你。既已做戲,便就做個全套。你今晚,就在這歇著吧。」

荷香紅唇緊咬,緊張無比:「先生……先生是……是要荷香陪睡嗎?」

早在大船上的時候,段大官人的確也這樣吩咐過她。

倘若江陵真的需要陪睡,那她就必須主動作陪。

江陵自去關了門窗,道:「勿要多想,床讓給你。去歇著吧。」

說完,他自己到一邊椅子上坐下,閉上眼來。

荷香愣愣的矗立了好一會兒,才走到床邊。

欲言又止的她,幾次想開口。可看到江陵已默不作聲,又怕打攪到他。

於床邊踟躇片刻,她也終於是坐了上去,猶猶豫豫地就往邊上躺下。

說來,她也確實疲累了。今晚若不是惦記著要給姐姐焚香燒紙,她應也是早就睡了。

此時頭一沾枕,未過須臾,她就覺已入沉。

江陵也安靜打坐,再次入定冥想。

卻在段府前院裡,

林管事的房中此時還亮著燈。

他將衣服鋪在桌子上,看著上面的紅手印,滿腹生疑。

自段大官人一家從這裡搬走後,這偌大府邸,唯他一人說了算。

他雖住在前院,可他這房間經過整改,卻是前院最大最氣派的,也不比後邊的主人房間遜色多少。

可是房間雖大,裡面陳設卻是不甚整潔,亂七八糟的東西丟得到處都是。

尤其是他的床鋪下面,竟然還擺著七八個黑色罈子。

他此時敲了敲桌子,忽然對著那些罈子就說起話來――「我這衣服上的紅手印,是怎麼回事?誰幹的?」

那些罈子上的泥印鬆動,陸續地冒出一個個虛影來。

那些虛影年歲都不大,都只是小小的孩童,雙眼發黑,全身藍白,赫然是一個個孤魂。

它們都懾於林管事的凶威,皆垂首而搖,表示不知。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仿佛對什麼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裡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uu看書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麼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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