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既然是自己走的,那不用想,定然是有人能接應。不然那麼大個肚子,不可能藏得讓楚越找了這麼久都找不到。

韓子磯看著姬一命慢慢往街道盡頭走,等他走得快沒了影子,才敢拉著莫邪跟上去。

千秋今天身子有些不太舒服,什麼都吃不下,脾氣也暴躁了不少。大夫說這是懷孕之人常見的焦躁之症,要儘量安撫她。

姬大師兄雖然溫柔體貼習慣了,可是對照顧孕婦真真是沒經驗,只能出來買烤番薯,看千秋能不能吃。一路上還在思考該如何逗人開心。

這一走神,就沒有注意身後跟了人。韓子磯採用遠距離作戰,穩妥地跟著他七拐八拐到了一處安靜的院子。

那院子看起來雖然普通,門口卻有家丁守著,看樣子是不能直接進的。

韓子磯皺眉繞到後院的牆邊,風度十足地朝莫邪道:「你翻進去看看。」

莫邪睜大了眼:「看啥?」

「看看有沒有個懷著身子的女子,長得…挺英氣,嗯…還有點可愛。」帝王別彆扭扭地比劃半天,看著莫邪一副見鬼了的表情,終於還是板著臉道:「算了,你想辦法讓朕進去吧。」

堂堂大晉帝王,千里迢迢來翻吳國宅院的牆,莫邪覺得自家主子一定是病得不清。可是看他一臉認真的神色,忠心誠懇的十佳好護衛還是果斷地蹲下:「您上吧。」

韓子磯發誓,他是韓氏血統純正的帝王,受著宮中禮教長大,坐行站立都是十分守著規矩的。翻牆這種事情,真的是第一次。

所以當他沒把握好,從牆頭上摔下來的時候,聽見的悶笑聲簡直是不能容忍以及原諒的!

「莫邪。」冷靜地低喚了一聲,帝王起身將身上的塵土拍掉,站起來道:「你去把所有人引開,朕要從正門進去。」

莫邪憋笑憋得難受,聽見這吩咐,也不敢反駁,立馬轉身就朝宅院的正門跑,跑得遠了,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韓子磯覺得把他從流放塔救出來真不是個明智的決定。

有些狼狽地將頭上不知名的雜物都拂掉,帝王抬步往正門走,等著莫邪給他創造進去的時機。

「唉…」千秋心裡悶得難受,卻不知道想做什麼,就把師兄買回來的烤番薯放在桌上,左邊數過去,十個。右邊再數過去,還是十個。

姬一命低聲問她:「不想吃?」

千秋抱著圓滾滾的肚子,臉色蠟黃地搖頭:「還是吃不下。」

姬一命微微皺眉:「大夫說你心中煩憂太多,故而胃口也不好。你到底在想什麼?」

千秋扁扁嘴:「我能想什麼啊,就是想著還有三個月這娃才能出來,我還要被悶三個月,你們在做什麼又不肯告訴我,真是無聊又悶。」

「師父他們的安排,你不必太過操心。」姬一命道:「那是他們的事情。」

「可是…」千秋抓抓頭髮,想說什麼又不能直接說,整個人就像一隻炸毛的貓,還是圓肚子的那種。

到底是一起長大的,她在想什麼,他自然能猜出來:「你還惦記那皇帝麼?」

千秋憤憤地道:「誰還要惦記他了!」

懷著身子本來就辛苦,更氣憤的是肇事者完全置身事外,受苦受難都是她一個人在扛,怎麼想都恨不得咬那石頭兩口!

早些日子還會惦記兩下,可是想著自己這麼難過,他那頭美人在懷江山在握,好不得意哎!再加上是他忘恩負義在先,孕婦的脾氣一上來,立馬將韓子磯三字拉入了黑名單。

她現在更擔心的反而是未晚。那天窗子下頭聽見的話,未晚…不會有事吧?

正想著,就聽見門口那邊似乎傳來一陣喧譁,千秋回神,立起耳朵就去聽。

「大當家!門口有人強闖宅子!」有人進來稟告,不遠處幾間屋子裡立馬就出來了人,紛紛往前頭去。

「什麼人闖這裡啊?」千秋眼睛裡亮了兩盞小明燈,立馬就想出去看熱鬧。

「你別動!」姬一命皺緊了眉,按住她道:「不管是誰都不用你出手,我去前面看情況,你老實呆著。」

千秋委屈地道:「好不容易有點小風浪,你就不能讓我去瞧瞧麼!」

姬一命搖頭,吩咐李嬸在屋子裡看著她,然後轉身就出去了。

李嬸笑著道:「你就老實點吧,看你師兄多心疼你,李嬸瞧著都覺得暖心。」

千秋可憐巴巴地扒拉著窗戶想往外看,李嬸乾脆就替她披了披風,然後拉開一點窗戶。

院子裡的人都走乾淨了,前庭那邊傳來不小的動靜,好像還有打鬥聲。千秋興奮地聽著,聽著那動靜越來越小,來人好像跑了,許多人去追。

「李嬸!你看那邊角落裡是不是一隻蜘蛛?」千秋心裡痒痒,想出去看又礙著李嬸。眼珠子一轉,跳下軟塌就大叫一聲。

李嬸嚇了一跳,蜘蛛咬著人那就不好了,連忙順著千秋指的方向去找。

千秋懷孕五月余,挺著個圓肚皮,蹦達得依舊比誰都靈活,趁著這空隙就躥出了屋子。

然後英勇地一頭撞進姬一命的懷裡。

「我就知道你不會老實在屋子裡等著。」頭頂上傳來師兄的嘆息,千秋心裡暗道一聲失敗,乖乖地捂著額頭站著,沮喪著一張臉。

姬一命看不見也知道這丫頭會是什麼表情,嘆息一聲,無奈地抱起她:「都說了外面冷,就算匆忙想跑出來,也該多穿些。」

披風下頭就穿著一件棉襖子,被雪風一吹,很容易生病。

千秋吐吐舌頭,師兄在,一定是跑不掉了,只能乖乖聽話,任由他將自己重新塞回那溫暖的屋子裡。

韓子磯站在院子裡一顆粗壯的梧桐樹後,看著這邊的場景,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也跟這雪花似的,冰冰涼涼。

他還以為他不在,這丫頭身邊沒人照顧,會難過。沒想到沒有他,還有個姬一命。

瞧瞧這溫柔的樣子,還直接將人給抱進去了。說好的男女授受不親呢?說好的她師兄已經成親了呢?怎麼就沒個人出來管管?

韓子磯冷哼一聲,他不是吃醋,也不是嫉妒,就是覺得他們有失體統啊有木有?師兄師妹什麼的也太惡俗了!

梧桐樹上積攢的雪落下來不少,姬一命抱著千秋的身子微微一頓,回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韓子磯嚇了一跳,剛想躲在樹後,卻想起來姬一命雙目失明,是看不見的。

「怎麼了?」千秋好奇地看著自家師兄。

「沒什麼,你先躺著,我去看看院子裡是不是進了野貓。」姬一命微微一笑,扯了被子將她裹好,便扭身去了院子裡。

剛剛外頭進來個蒙面的俠客,不知幹嘛就直往裡沖,一眾人都被嚇得去堵他,卻不曾想那人撿了前庭里一塊石頭,扭頭就跑。

姬四行正在與人議事,出來看見這麼光明正大都搶劫,感覺黑風寨的尊嚴受到了侵犯,於是立馬讓人去追。

開玩笑,到搶劫的祖宗地盤來搶劫,額頭上分明就寫著「你來打我呀」。

於是一眾兄弟追出去三里地。

姬一命覺得不對勁,現在聽著院子裡的動靜,就更覺得不對勁。這莫不是調虎離山?

「哪條道上的兄弟?不如出來會會。」姬一命站在千秋房門前,沉聲道。

韓子磯抿唇,這廝聽力實在太好,他氣息藏不住,反正也沒有其他人,索性就老老實實地站了出來。

姬一命看不見,扒拉著窗子的千秋可是看得清院子裡的人,忍不住張大了嘴,低呼一聲:「怎麼是你!」

韓子磯黑著臉轉過頭來,正要說什麼,卻見面前的窗子啪唧一聲就合上了。

這反應,跟見鬼了似的。

帝王氣不打一處來,憤恨地低呵:「姬千秋!」

這聲音,姬一命記起來了,臉色霎時冷了下去:「你怎麼會來?」

韓子磯幾步走到門前,心裡壓著火:「路過!」

姬一命抿唇:「你可真是送肉進嘴,這裡住的都是想殺你的人,你卻這麼來了。」

韓子磯一愣,繼而抿唇,恢復了一些理智:「沒有保障,朕也不敢進來。只是皇子流落在外,朕總要尋回去。」

皇子流落在外,而不是其他什麼。

千秋躲在被子裡,氣得咬牙:「師兄,你給我把他弄走!我肚子裡的孩子不是皇子!」

韓子磯臉色更難看:「不是皇子是什麼?」

「我說他是什麼就是什麼!是烤番薯都行,你管得著麼?」千秋冷笑一聲。

旁邊的李嬸已經傻了,看看門口那人,又看看床上的千秋,有些不知所措。門口那是眾人的頭號刺殺目標啊,她,她是不是該去告訴大當家?

韓子磯氣得不行,想進去,門口又橫著個姬一命。四周的空氣都有些緊,要不是暗處還有護衛,他還真不敢孤身犯險。

「她看起來不想見你,那麼你要麼馬上離開,要麼,就永遠留下吧。」姬一命微微側頭,低聲朝他說了這麼一句。

院子口傳來一些腳步聲,韓子磯回頭,他現在就是想重新出去,也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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