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瓦蘭公爵府上今天和往常一樣靜謐,即使公爵先生正在宴請賓客,嚴謹的家規仍舊府內的僕從們小聲靜氣,生怕驚擾了賓客。

而在公爵的小客廳里,此時正有幾個人圍坐在沙發上,小聲攀談著。

他們旁邊就是手工雕刻的咖啡桌,上面還有幾隻式樣相稱的古燈。酒柜上面擺著看上去年代十分久遠的青銅小雕像,旁邊兩面牆上掛著繡帷掛毯。種種陳設,追求的都是體現主人家的歷史,而不是財富,和銀行家博旺男爵家中的那種誇張到驚人程度的豪奢截然不同,讓貴族式的矜持和自命不凡的驕傲體現得淋漓盡致。

「你們都聽說了嗎?」端坐在鍍金扶手椅上的納瓦蘭公爵看著他的客人們,眉宇間帶有掩飾不住的興奮,但是語氣仍舊被保持得十分平穩,「最近那位篡位者慌了神了,居然已經打算禁止人們集會了……」

客人們中的一部分早已經得到了消息所以顯得十分鎮定,另一部分雖然是頭一次聽說,但是也只是互相對望了幾眼,並未竊竊私語,而是繼續等著主人說下去。

這些貴族們,從小開始學習的就是怎樣讓自己顯得鎮定而淡漠,絕不輕易顯示出自己心中所想,從這一點來看,他們都學習得不錯。

納瓦蘭公爵講臉微微別開,視線漸漸集中到對面獨自坐著的一個人身上。

在這些中老年貴族中間,這個人顯得特別突出,除了臉上一直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和過分的年輕以外,更讓人意外的是,她是一個女性。

「德-特雷維爾小姐。這件事是你們最先知道的,跟大家說說吧。」

「好的。」夏洛特微笑著點了點頭。

今天的她身穿著一件麥黃色的鏤花長裙,上面用精細的絲線留下了美麗的花紋。她的頭髮按照如今流行的式樣,盤出了一個賽維涅夫人式的髮型,而有幾縷金髮被她披散到兩肩。在裙上花邊的映襯之下耀眼之極。熟悉的笑容也重新回歸到這張姣好的面龐上,她又重新成為了原本那個耀眼的夏洛特。

之前的打擊所造成的傷口看上去已經癒合,此刻再沒有人能夠想像得到她之前差點就要面臨滅頂之災。然而,深刻的憤怒和仇恨只是被笑容掩蓋到了內心的最深處,卻從來沒有消失,一秒鐘也沒有。

夏洛特一瞬間就成為了視線的焦點。而這些視線除了探詢之外,也多了一些好奇和欣賞。雖說這些貴族們個個都是見多識廣之輩,不至於因為夏洛特的魅力而沖昏頭腦,但是有個賞心悅目的女人在列其中,總歸是件讓人心情愉悅的事。

「我們的國王陛下,」夏洛特對這些視線渾若不覺。語調清脆而又帶著一點點嘲諷,「最近對國內人民的怨氣十分恐慌,所以他決定從近日開始限制人們的非法集會,並且有必要的時候準備逮捕政治激進分子……」

「他這是瘋了嗎?」有人小聲地咕噥了一句,「這有什麼用?」

雖然這個年代的法國,並沒有「道路以目」、「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之類的典故,但是「在人民怨聲載道的時候。只靠堵住人們的嘴不讓人說話是沒用的」這個道理,人人自然還是懂的。

夏洛特臉上的嘲諷越來越濃了,「他不想去做一些真正有用的事情,也沒有膽量去做,於是就只好找些邊邊角角去湊合一下,好叫人記得他還是個國王……」

基佐首相與國王陛下的對話,雖然沒有人能夠得知其中全貌,但是隱約的一點風聲還是從宮廷中透了出來,然後經由王黨的同情者被傳到了他們這裡。

這個建議好不好不知道,但是看上去是目前的王朝所能走的路里比較靠譜的一條了。

如果是夏洛特。她是不會有任何猶豫的,她一定會採納首相先生給國王陛下提出的最後建議,哪怕為此殺個血流成河也無所謂,尤其是對那一家人,一定要毫不留情地斬盡殺絕。

是的。深刻的憤怒和仇恨只是被笑容掩蓋到了內心的最深處,卻從來沒有消失,一秒鐘也沒有。

這種憤怒和原本植根於血管里的高傲,讓她無暇去想在如今這個時代,這種做法還有沒有成功的希望,或者會產生什麼後果,她也不屑於去想。

這些波旁國王的忠實僕人們,同他們過去的前輩一樣,既發動不了人民,也沒想過要去發動人民。他們早就失去了軍人們的敬愛,在資產階級的分庭抗禮之下也漸漸失去了政治地位,他們所剩下的資本僅為過去所積累下的榮光和財富——可是如今,連這些東西也慢慢不牢靠了。

然而,王黨們的優勢是他們有歷史,有足夠的積澱,他們當權了很多年,即使大革命也沒有完全摧毀他們的影響力。雖然波旁王朝已經崩塌十幾年了,但是王黨的支持者們和如今的很大一部分當權派還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很多人寧可讓波旁王朝回歸也不願意看到革命再度發生。因而在七月王朝的危急時刻他們不缺乏暗地裡的支持者,而且隨著形勢越來越壞,這種支持者也越來越多。

「國王陛下慌了手腳是好事,」一位老年貴族不緊不慢地地說,「但是僅僅只是慌了手腳還不夠吧?」

「當然不夠,」納瓦蘭公爵點了點頭,「所以我們要幫這位篡位者一把,讓他早點下地獄,見他那位叛賊父親……」

雖然語氣十分平淡,但是公爵這句話讓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忘記了鎮定,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公爵。

「諸位,事到如今還害怕什麼呢?」夏洛特突然輕笑了出來,「難道對篡位者,上帝沒有賜予我們用任何手段來除掉的權力嗎?難道我們不應該去伸張正義嗎?先生們,我們也該有我們的豪亨伯爵。」

【指瑞典貴族克拉斯-弗雷德里希-豪亨伯爵,保守派貴族。在1792年參與了刺殺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三世的陰謀(因為這位國王實行了多項改革,嚴重觸犯了一些貴族的利益),在一場假面舞會上,被收買的刺客在國王的背後開了一槍殺死了國王。刺殺國王成功後,這位伯爵潛逃出國,最後於1823年死於丹麥哥本哈根。】

夏洛特的話和鎮定的態度,讓其他人明白了,這事早已經在上面那裡被定下了,今天只是通知自己而已。

「如今的王朝,法定繼承人——王太孫才七歲,而國王的其他兒子,名望和威望都很不夠,而且個個都野心勃勃。只要刺殺了篡位者,還有誰能夠站出來撐起這個朝廷呢?他們不自己亂成一團才怪!到時候誰還能挽救這個王朝呢?」納瓦蘭公爵篤定地說,「所以只要篡位者一死,我們就贏定了。」

「話雖是如此,我並不反對您對篡位者的看法。可是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到這一點呢?」一位貴族有些遲疑地問。

眾所周知,路易-菲利普自從上台之後就遭遇了多次刺殺行動,最險惡的一次是在1835年,刺客甚至直接將炸彈扔到了他身邊,所幸的是只炸死了他旁邊的莫蒂埃元帥。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路易-菲利普國王開始深居簡出,不再頻繁在公眾場合露面,並且小心注意防範,針對他的刺殺陰謀才慢慢減少。

這位貴族並不反對刺殺國王,他只是想要看到一種能保證一定成功率的方法。

夏洛特仍舊笑容不改。

「我們當然不會隨便就去冒險。」

她那含蓄的笑容,使得其他人都明白了,這位特雷維爾公爵家的女兒,已經不打算再多說什麼了,需要的僅僅是自己的配合而已。

「好吧,那您需要我們做些什麼呢?只要能夠早點送篡位者下地獄,我什麼都可以做。」一位貴族輕聲表態,而其他人也紛紛點了點頭。

「很好……」夏洛特笑得愈發溫和了,她站起來輕輕行了一禮,「長公主殿下會感激諸位對正統王系的忠誠的。」

……

在夏洛特講完之後,其他人紛紛陷入了沉思,揣度計劃成功的可能性,考慮失敗後如何應對、或者思索如果成功了應該如何辦。

「如果我們殺掉了篡位者後,而其他叛賊也跟著造反怎麼辦?」一位貴族問。

「那就也殺掉。」夏洛特平淡地回答。

「依我看啊,這些暴民,有幾位是真心要革命的呢?無非就是想著借暴亂爬上去,找機會讓自己榮華富貴而已……拿破崙封的元帥有幾個跟隨他走到了最後?貝納多特最後不也是以國王自居嗎?所以,只要我們到時候收買籠絡一些人就不會有問題,不就是付出一點官位和錢財嗎?我們出得起!」納瓦蘭公爵眼中滿是自負,「所以,只要殺掉了篡位者,那就沒問題了,諸位!」

【指前拿破崙帝國的元帥貝納多特,他於1810年被推選為瑞典王國王儲,並於1818年正式繼承瑞典王位。雖然是在大革命中找到機會出人頭地的,但是他在掌管瑞典國政後卻出人預料地奉行反法、保守和*的路線,並且征服了挪威。在革命中誕生的元帥,最後成為了*的國王。並成為了直到今天的瑞典王室的祖先。】

公爵的激昂感染了其他人,氣氛由凝重重新變得輕鬆起來,人人點頭稱是。

這些貴族們這時並沒有去想一個很掃興的問題。

他們出得起價,可是別人也出得起,而且可能更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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