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爾從睡夢當中清醒過來之時,整個房間都已經一片透亮了。他費了片刻的功夫才讓自己的意識從沉眠中回歸,然後慢慢睜開了眼睛。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的腦子裡仍然殘留著一絲疼痛。

慢慢地,他回憶起了昨晚所發生的一切——他的妹妹,在深夜之後跑到了這間房間內,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這是做夢吧?他問了問自己,暗自懷疑這一切是否只是酒後的幻覺。

而昨晚所發生的一切,在此時的他看來,宛如是一個夢一般。

顧不得再想什麼,他挪開了被子,想要從床上下來。

隨著他這個動作,滿身的酒味直撲鼻端,著實有些刺鼻,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先去漱洗一下吧,順便換件衣服,他做出了決定。

同時,他又覺得這是一項表明昨晚確實只是在做夢的新證據——這麼刺鼻的氣味連他自己都聞著難受,一向愛潔的芙蘭又怎麼會不管不顧地將自己攬入到懷中?

夏爾不由得苦笑了一聲,然後起來慢慢換起了衣服。

就在這種,突然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誰啊?」他連忙問了一聲。

「是我!」芙蘭清脆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哦,等一下!」夏爾連忙加快了速度,趕緊重新換好衣服。

等重新收拾好了全身之後,他才開口讓芙蘭進來。

在得到了哥哥的允許之後,芙蘭輕輕推開了門然後走了進來。今天的她。仍舊穿著白色的連衣裙,臉上帶著微笑。看著更加不像是昨晚那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先生,您今天也起得太晚了!」她看似不悅地抱怨了一聲,但是臉上的笑容可讓她更像是在撒嬌,「我們可等了您好久了!」

「是嗎?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用餐的時候如果到了時間我一直沒來。你們可以不用管我先吃啊?」夏爾有些奇怪。

聽到他的回答之後,芙蘭的笑容頓時就陰沉了下來,她盯著夏爾,神情有些緊張。

「您難道忘了昨晚答應過我什麼嗎?我已經在那裡等了您好久了呢!」

哎喲,看來原來昨晚那真的不是做夢啊!夏爾在心裡猛地一嘆。原來,他的妹妹,真的是在深夜走進了他的房間,向他要求讓自己來學會料理家計事務!

「哦。我怎麼可能忘記呢!」雖然心裡有些震動,但是他表面上仍舊裝作渾然無事,笑著拍了拍她的頭,「你放心吧,我等下就好好地來教導你,教到你再也不想學了為止!」

「才不會呢!」芙蘭抗議了一聲,然後急速後退,讓自己的頭脫離了夏爾那隻手的撫摸。然後她有些臉紅地看著夏爾,「那您就快一點啊,我們可等了好久了!」

說完。不等夏爾再回話,她就轉身快步跑出了房間。

真是沒辦法呢……夏爾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走到臥室旁邊的小盥洗室仔細地清理了自己一番,然後,衣著整齊的他,帶著早晨那種年輕人們特有的神采。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因為用餐時間早已經過去了關係,餐廳里的座位上再也沒有人了,麵包也早就冷了下來。夏爾倒也無所謂,隨隨便便地就著牛奶,草草地應付了過去。

然後,他徑直地走向餐廳旁邊的小會客室,打算履行自己的諾言——正如同昨晚上他所跟妹妹保證的那樣,今天早上他確實沒有什麼重要的是要安排,難得的閒暇用來教導妹妹上面,倒也不算浪費。

一進門,他就發現他的妹妹正坐在棋盤一邊的座位上,早已經等得好像有些焦急的樣子。而德-萊奧朗侯爵小姐,她妹妹的女伴,也坐在她妹妹旁邊,笑著同他打了個招呼。

夏爾同樣笑了笑,然後走上前去坐到了棋盤對面的座位上。

「特雷維爾小姐,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先生。」她連忙點了點頭。

桌子上原本擺放好的棋子都已經被小心收好了,上面擺著幾本帳冊,上面都登載著最近幾年來特雷維爾侯爵府上的財務事項。

夏爾直接拿過了帳簿,然後一項項地給芙蘭講解了起來。

因為特雷維爾侯爵近年來精力漸漸不濟的關係,再加上害怕被人暗中剋扣、中飽私囊,所以這幾年都是夏爾來主要負責侯爵一家的財務的,帳簿上面的很多數據甚至還是他一個人寫出來總結出來的,對此他當然熟門熟路。

話說回來,在他這個年紀的青年貴族們,除了阿爾貝那種今日不計明日事的浪蕩子弟,差不多都已經開始去學如何管控財務了吧?所以倒也不甚稀奇。

「這一筆是廚房的支出,這可是我們家最大的黑洞,每年都得從這裡漏出一大筆錢來,您看……這一筆是宅邸的維護費,還好因為房子年紀還小的關係,這筆支出倒是不大……這一筆是置裝費,您的那些衣裙鞋襪,還有我的,這些支出都記載在這裡,加起來也不少了……這一筆是您的學費,您看看,最近兩年來為了您的興趣,我們花費了多少?不過小姐,您不用在意,這都是應該的,我樂此不疲……最近因為要過冬的關係,我們還添置了不少柴火,那都是外省送進來的優等薪柴,每車大概是兩百個法郎……還有,這些是僕人們的薪水,他們多年來一直為我們服務,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忠誠……」他先將一項項支出明細慢慢地講給了妹妹聽。

原本枯燥潦草的文字和數字,在他的講解下,慢慢地給兩位少女帶來了直觀的印象。

芙蘭順著夏爾地手勢,靜靜地聽著他的講解,一直看著帳簿。偶爾才提出一些自己的問題,顯然學得十分認真。

「可能有些複雜。您也不用馬上就全部學會。」看見芙蘭明顯有些犯難,夏爾笑著安慰了一句,「您只要學會每一項支出的種類和名稱記住,然後以後碰到類似的事之後,就將每一項的新的支出記錄在同一類別下面。每個月盤點一下就行了。」接著,他又拍了拍妹妹的頭,又勉勵了一句。「這下這一家就交給您了!」

而芙蘭仍舊在仔細看著這些帳簿,心裡在仔細計算著家庭的各項支出。這個少女生平以來第一次,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了,她視為理所當然的平常生活,想要維持起來究竟有多麼不容易,而又有多少人痴心想要享受卻又永遠遙不可及。而這一點。一直都是夏爾努力想要避免讓她知道的。

「我可能講的太快了,抱歉……」看著仍舊有些懵里懵懂的妹妹,夏爾帶著歉意笑了笑,「您哪裡沒有聽懂嗎?指出來吧,我們從那裡重新開始……」

「不,您講得很清楚。」芙蘭突然抬起了頭來,目光中帶著無比誠摯的感激。「這麼多年都辛苦您了,哥哥!您放心吧。以後我會給您幫上手的!」

夏爾原本還想再謙虛幾句,但是看著妹妹的目光,他選擇了繼續微笑。然後沉默

我付出的一切,不都是值得的嗎?他暗自問了一句自己。

「哎……如今就連最高貴的親王的夫人,也得學會怎麼自己料理家務。」坐在芙蘭旁邊的侯爵小姐也輕輕感嘆了一聲,既有對芙蘭的鼓勵和讚許,又暗藏著些說不出的惆悵,「我們沒法兒再去學黎世留公爵的樣兒了……」

【他們口中的黎世留公爵。是指那位法國名相黎世留紅衣主教的侄孫,第三代黎世留公爵路易-弗朗索瓦(1715-1788),他青年從軍,後來立下了赫赫功勳,成為了路易十五時代的名臣。不過比起政治功績來,他的揮霍豪奢要更加出名。

曾有一則軼事是,在他晚年的時候,他的孫子在巴黎讀書,因為缺錢而來找他要錢,並且保證自己以後一定會勤儉節約。結果這位公爵笑罵了孫子一聲「怎麼,省錢?他們還沒教會你怎麼當個公爵嗎?」,然後隨手解下了身上的錢袋扔給了窗外正在掃雪的僕人,然後又給了孫子一大筆錢。

從他的那些軼事裡,我們也能一窺當年的法國貴族們的金錢觀——大革命的爆發確實不是沒有原因的……】

「就連是他,也得進巴士底獄啃啃粗麵包。」夏爾不乏譏嘲地回了侯爵小姐一句,「小姐,先祖們已經揮霍得夠多了,後代們只好吞下祖先們釀下的毒酒,直到把這個國家也拱手讓人!所以他們現在也只好錙銖必較地活著了……」

【這位黎世留公爵青年時代因為債務糾紛而幾次被家族長輩送進巴士底獄。

順便說一句,大革命中被視為象徵的巴士底獄,其實是一座關押高級犯人的監獄,待遇十分不錯,而且只有在國王的諭旨之下才能被關押進去——相當於詔獄。

因此那裡除了大盜和政治犯外,還關押過不少貴族,許多青年貴族因為年少荒唐,而被有權勢的長輩利用國王的空白諭旨送了進去「反省反省」。】

聽到了夏爾這句話之後,兩位少女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顯然她們明白其中的沉重。

好一會兒之後,夏爾重新打破了這種沉默。

「現在,悲傷的支出部分我已經跟您講完了,現在我來給您講一講歡樂的進項部分吧?特雷維爾小姐?」帶著笑容,他問道。

「好啊!」芙蘭連忙也笑著回答。

接著,夏爾的講解繼續進行了下去。

他在講,兩位少女認真聽,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中流逝,也許對其中的某些人來說,這是一種別樣的幸福時刻也說不定?

如果沒有夏洛特的突然來訪的話,也許這確實是一種幸福時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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