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七月的好時節了。仲夏的風在林間草地四處遊蕩,輕輕拂過每一處景色,噴泉中湧出涓涓清泉,也給大地帶來了絲絲涼意。

這確實讓人感到舒適愜意的好去處,就連空氣里都好像都瀰漫著小提琴的旋律,讓人不禁想要沉睡其中。

但是在座的幾位當中,卻沒有人有心情欣賞這一片美景。因為,在1848年洶湧澎湃的狂潮面前,整個哈布斯堡帝國正處於風雨飄搖當中。

在3月13日,得到了法國二月革命的勝利的鼓舞之後,奧地利帝國首都維也納發生了暴亂,時任首相的梅特涅親王被迫出逃。而在5月15日,對王朝仍舊不滿的維也納人民再次發動起義,迫使奧皇及其皇室在5月17日由維也納逃至因斯勃魯克。

此時此刻,在這種險惡的形勢之下,龐大的中歐帝國的統治者們又怎麼能夠安下心來欣賞這一片美景呢?

「殿下,我們一定要把那些不知好歹的普魯士人給碾個粉碎!」

在一個沉思中的青年人面前,在外交界卓有名望的費利克斯-施瓦岑貝格先生對他大聲疾呼。

他穿著精緻的禮服,一頭略有花白的卷髮被梳理得十分整齊。然而雖然他的言談舉止間極有外交官的派頭,但是他此刻的表情卻十分激動,絲毫沒有外交官平常的那股沉穩。他的家族是波西米亞人,卻成為了奧地利皇室最為倚重的貴族家庭之一,雖然看上去很奇怪,但是在這個年代倒也屢見不鮮。

「殿下,就在此時此刻,這些陰險的普魯士人,正在德意志各個邦國中私下串聯。打算利用最近的不幸事件作為自己的籌碼,想要趁我們無力的時候排除我們在德意志的影響力。他們打算建立一個將我們排除在外的德意志聯盟,他們滿以為暴民能讓我們束手就擒!這些無恥之徒。我們絕對不能讓他們的圖謀得逞。」

【費利克斯-施瓦岑貝格(felix-zu-berg,1800-1852),出身於波西米亞貴族名門,祖上一直為哈布斯堡皇室效力。

1804年。第五代施瓦岑貝格親王的第三個兒子卡爾-菲利普因為戰功卓著,被皇室特封為親王,後成為反法同盟總司令,並於1813年率軍打贏了萊比錫戰役,迫使拿破崙皇帝第一次退位。所以施瓦岑貝格家族在這個年代同時擁有兩個親王支系,是哈布斯堡帝國最傑出的名門貴族之一。

費利克斯?施瓦岑貝格是第六代施瓦岑貝格親王的次子,1818年加入奧地利陸軍,1824年進入外交界,先後在奧地利帝國駐葡萄牙、俄國、法國、英格蘭、撒丁和兩西西里王國的駐外使館任職。

1848年,法國興起的革命蔓延到奧國之後。他力主對暴亂者實施鎮壓,在11月他接替梅特涅出任首相兼外交大臣,12月擁立弗蘭茨-約瑟夫取代有智力低下的斐迪南一世為奧地利帝國皇帝。

他具有極端強烈的意志和保守傾向,十分反感普魯士對奧地利在德意志國家中優越地位的侵蝕。在1848年冬天起擔任首相之後,在1850年11月他強迫普魯士暫時放棄了排除奧地利建立小德意志的設想。和普國簽訂了奧爾米茨條約,普魯士國王腓特烈-威廉四世在軍事威脅下被迫對奧國稱臣。

他於1852年死去,青年的弗朗茨-約瑟夫皇帝對此大為悲傷。】

聽到了中年人的呼聲之後,青年人端正地坐著,微微皺著眉頭,沉吟不語。從內心底里,他並不願進行如此耗費腦力與精力的國務活動。更不想天天去與人討論什麼無趣的普魯士人或者俄羅斯人。但是,他沒有權利逃避這一切,只能安安靜靜地坐著,聽著他未來的臣僚的陳詞。

因為他是奧地利帝國的皇儲弗朗茨-約瑟夫,註定要繼承垂垂老矣又盛名顯赫的哈布斯堡家族的祖業,註定要統治這個龐大的中歐帝國。所以即使只是個還沒有脫離稚氣的十八歲的青年,他仍舊只能抹殺自己的一切天性,努力去扮演一個統治者,一位皇帝。

因為年紀的關係,此時他的面孔既像是少年又像是青年。既精緻又多了幾分通曉世事之後的沉思,金棕色的分發同樣梳理得整整齊齊,好像是要努力讓自己顯得更加成熟一般。

他會說十幾種語言,但是卻沒有一種思想;他只想著守好祖業,但是想不出讓它適應新時代的辦法,只能在默默的嘆息中以一種沉默來堅守著,仿佛是帝國的守夜人。

除了在某些以他妻子為主角的電影和某些架空小說中以賢君出場之外,他並沒有令人銘記的成就,更沒有在歷史上並沒有什麼好名聲——對一位有志於名垂青史的君主來說,還有什麼比這種「吹捧」更為傷人的呢……?

好在,在現在這個時候,我們這位正處於風華正茂、意氣飛揚的青年,弗朗茨-約瑟夫-馮-哈布斯堡殿下是不會知道自己正面臨此種命運的,這是他的幸運,抑或是他的不幸。

「我們現在還沒有精力去管他們。」沉默了片刻之後,青年人給出了自己的回答。「我們得把自己家裡的家務事先料理完。此刻我們先要將各處的亂賊一一平定,然後才能去管外面的事。」

「殿下,德意志的事就是您的家務事!就算神聖羅馬帝國已經不復存在,奧地利帝國也必須在德意志境內說一不二,決不能放棄它的應有地位!」費利克斯-施瓦岑貝格嚴肅地告誡這個年輕人,「如果我們放棄了德意志,那麼帝國就什麼都不是了……」

聽到了這位大臣滔滔不絕的新一輪諄諄告誡之後,皇儲殿下本能地就感到一陣厭煩,但是只能無可奈何地繼續聽了下去。

「雖然帝國之前曾面臨著莫大的危機,但是我們終究已經挺過來了,帝*隊已經調集完畢,很快您就可以重新肅清帝國的首都。而溫迪施格雷茨親王,和馮-海瑙男爵他們將會為您平定整個波西米亞和匈牙利。就算那裡還有一些死硬的抵抗分子,終究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他們活不長的。為君者必須高瞻遠矚,您不應該只執著於眼前的禍端……」

【指溫迪施格雷茨親王阿爾弗雷德-坎迪杜斯-溫迪施格雷茨。(alfred-candidus-zu-windisch-z,1787-1862),此人也是波西米亞貴族,家族為哈布斯堡皇室效力,從1804年開始即加入到帝*隊當中,參加了後來的歷次反法同盟戰爭以及萊比錫戰役。

1848年3月,他參與鎮壓維也納暴亂,1848年6月波西米亞地區發生暴亂,親王夫人被流彈所殺,親王遂帶兵血腥鎮壓了暴亂。宣布整個波西米亞戒嚴。他被一些自由派團體稱為「布拉格的劊子手」,1848年10月被晉封為帝國元帥。

和朱利葉斯-雅各布-馮-海瑙,(julius-jacob-von-haynau,1786-1853),德意志黑森選帝侯的私生子。早年即加入了哈布斯堡帝*隊,參加了整個拿破崙戰爭。

在1848年暴亂中,作為帝*隊的將領,參與到了鎮壓匈牙利和義大利暴亂的行動中,以堅決和殘忍著稱。因為被稱作「阿拉德劊子手」、「布雷西亞的鬣狗」。

隨後,作為占領軍司令,海瑙指揮的奧地利軍隊鎮壓了堅持反抗的匈牙利所有愛國組織。並進行了殘酷的報復。13名匈牙利將軍被絞死,數千名平民百姓亦遭殺害,或被投入監獄。

因為作戰有功,馮-海瑙在早年被封為帝國男爵。】

「俄國人已經決定出兵了嗎?」皇儲殿下突然問。

他突然打斷對方的話,部分是因為他真的關心俄國人對他的幫助,部分也正是為了打斷施瓦岑貝格這種老師式的長篇大論。

「是的。沙皇陛下已經決定出兵匈牙利幫助我們解決那裡的叛賊,足足15萬之眾!」施瓦岑貝格馬上回答,「有了這樣一支大軍的幫助,我們很快就能把那些叛賊蕩平!」

聽到這句話後,皇儲的眼中掠過了一道喜色。然後又突然被某種焦慮所替代了。

「我們已經淪落到了需要從外國借兵來剿滅叛亂的地步了嗎?」他輕輕嘆了口氣。

「殿下,您不用太過於擔心。這只是形勢所需而已,只要渡過了難關,以您的智慧和才華,我們能夠讓國家在短時間內恢復過來,重新取回它應得的位置……」親王馬上安慰皇儲起來,「俄國人雖然幫助了我們,但是他們肯定是有他們自己的圖謀,我們絕不能完全依賴他們。」

「是的,我們不能太過於依賴他們。」皇儲輕輕點了點頭,小聲重複了一遍親王的話。

和之前以及未來一樣,此時奧地利帝國的統治者們,一面敬畏於俄國人的實力,一面又警惕於他們的野心,同時又深怕俄國人搶走他們所覬覦的巴爾幹。他們不敢獨力對抗俄國人,但是得到了足夠有力的後盾之後,上帝才知道他們能夠干出什麼來……

「暴民,普魯士人,俄國人,我們面前的麻煩事還真是多啊。」再次沉默了片刻之後,一想到內憂外患、如今正面臨著莫大危機的帝國,皇儲殿下不禁憂心忡忡地苦笑了一下。他現在所面臨的如此糟糕的內外形勢,又怎麼能不讓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心頭髮愁呢?

「但我們一定能夠克服這些困難。」施瓦岑貝格親王堅定地看著皇儲殿下,「之前數百年,您的帝國都在無數危機中安然無恙地挺了過來,每次它都面對著看似不可動搖的敵人,結果每次它的敵人都比帝國先躺下來。尼德蘭人是如此,波旁家族是如此,就算拿破崙也是如此!

接下來我們肯定也能在上帝的庇佑之下繼續堅持下去。您只需要堅定,堅定!作為帝國未來的皇帝,只要您能夠在這些狂潮中保持堅定,帝國就能克服一切困難。拿破崙的時代,您的先祖們所面臨的情況要比現在糟糕得多!結果拿破崙現在已經消失不見,而您的帝國卻仍舊屹立不倒,殿下,請記住我的話!」

接著,他輕輕舒了口氣,換上了一種滿是期待的口吻。

「殿下,我們接下來就會行動起來,讓皇帝陛下讓位給您。既然您已經知道了我們現在所面臨的形勢,那麼您肯定也知道帝國這個時候必須交給一位能做出清醒判斷的人手裡。殿下,請您不要推辭,這是您必須要履行的義務。」

在中年人熱切的注視之下,青年人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他看著施瓦岑貝格親王。

「好吧,您說得對……我希望您到時候能夠作為我的首相,幫助我完成我命中注定必須要去完成的事業。」

眼見自己對這位青年皇儲的告誡已經起了效果,大臣不禁在心裡也充滿了如釋重負。

他只是太年輕而已,只要有我們在旁邊好好輔佐,他能成為一位有作為的皇帝、讓這個帝國重新變得繁榮昌盛起來的。大臣心想。

「殿下,您不必太過於憂愁,眼前的形勢雖然危機,但是我們並非毫無辦法。」施瓦岑貝格親王放低了聲音,繼續向皇儲殿下建言著。「沒錯,我們需要警惕普魯士人和俄國人,但是世界上除了他們之外,並非沒有強國,其他人也同樣會警惕於他們……」

「您是指英國人和法國人?」皇儲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沒錯。」親王點了點頭。

「可是,英國人並不會喜歡過於干涉歐洲大陸上的事務,」皇儲說出了自己的遲疑,「而法國人……他們現在正在內亂,還變成了一個共和國。」

說到「共和國」這個詞的時候,出於帝胄的習慣,皇儲不禁帶上了點嘲諷。

「英國人雖然不太喜歡干涉大陸,但是他們更加不喜歡強國在大陸上肆無忌憚,而現在俄國人已經接近於肆無忌憚了。」親王馬上回答,絲毫不顧及現在俄國人正在幫他們平亂這一事實,「至於法國人……只要對您對帝國有用,就算是魔鬼您也可以和它好好周旋一番,更何況是一個共和國?只要他們肯來抵禦您所擔心的惡劣影響,那麼他們就是好的。」

聽到了未來首相的構想之後,皇儲殿下皺了皺他那頗為秀氣的細眉。

但是很快又重新舒展開了。

「我明白了。」他輕輕點了點頭。「希望一切能夠如您所言。」

ps:

又重新去看了看弗朗茨約瑟夫小時候的畫像,還是感覺……真的……好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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