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看出了夏爾有些疲憊,阿爾貝和夏爾沒有再聊多久就直接告辭了,不過看上去他不是回自己的居所,而是又去某個地方花天酒地逍遙快活去了。不過,他當然不會想到,其實夏爾並不是那麼想回家。

現在,也只好回家去了吧。望著阿爾貝乘坐的出租馬車離去的背影,夏爾在心裡苦笑了一下,然後命令自己這邊的出租馬車也往自己家裡馳去。

剛剛從家門口下車的時候,他拿出懷表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芙蘭應該已經睡覺了吧?他心裡想,然後驀地感到輕鬆了許多——雖然已經過去快兩天了,但是他還是沒有想好怎麼應對說出那樣一番話的芙蘭。

為了不吵到人,在門房開了門之後,他小心地穿過前庭走回了到了宅邸內。然而,一進客廳之後,他就發現自己更應該小心了,因為……客廳旁邊的小會客室,蠟燭一直都點亮了的,顯然,那裡面還有人。

看到這種情況之後,夏爾就更加放輕了腳步,想要快速地溜回樓上自己的臥室里,明明這就是自己的家,他卻搞得好像是不告而來的陌生人一樣,一想到這裡,夏爾就忍不住苦笑了一聲。

然而,即使他這麼小心,即使客廳有厚厚的地毯,他的計劃也馬上宣告失敗了,小會客室的門驟然打開了。

即使夏爾一貫自詡聰明,也絕沒有預料到今晚自己碰到的將是什麼。

不,他沒有碰到什麼奇怪的事,更沒有碰到什麼危險的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甚至是件好事——因為,他的妹妹,正巧笑嫣然地看著他。

由於客廳的蠟燭很暗,因此夏爾並不是特別能夠看清芙蘭的臉,但是這笑容是如此明媚。以至於即使光線不足,都足以治癒人心。

「先生,您可終於回來了,我們可等了您很久了啊?」少女從門後探出頭來。睜大了眼睛,輕輕地笑著,還伸出手來召喚了一下,「快進來吧,可別耽誤時間了!」

夏爾呆呆地看著芙蘭,還是鬧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是什麼情況?

雖然說話的人確實是芙蘭沒錯,但是……怎麼回事?笑得這麼開朗活潑的人,真的就是芙蘭嗎?那晚上她不是哭得眼淚汪汪說一定要我不能離開她嗎?怎麼我沒答應她之後,她反而還能如此開心?

難道那天晚上,還是我誤解了什麼?夏爾心裡驀地閃過了這個念頭。

如果是這樣那就最好了吧。

「先生?」

眼見夏爾還在發獃。芙蘭有些奇怪了,於是又招呼了一聲,「快點來啊,我和瑪麗都等了好久了呢!」

「哦,好。」夏爾點了點頭。放下了心頭的那些思緒,馬上走了過去。

果然如芙蘭所言,她和她的好友瑪麗-德-萊奧朗侯爵小姐都在這間小會客室里,而侯爵小姐正好就坐在棋盤的對面。不過,棋盤上擺著的不是棋子,而是幾份報紙。

夏爾感覺十分疑惑,所以就轉過頭來看向芙蘭。

還沒等他開口詢問。芙蘭就馬上解釋了起來,「先生,我們正在報紙上看軍隊現在的情況呢!畢竟爺爺在那裡嘛……不過,還是看不太懂,所以正好就想找您來解說一下了,本來是打算明天再問的。不過您既然現在就回來了,那就跟稍微再抽出一點時間來,好好跟我們解釋一下吧?您應該不會……」

「哦,當然可以,當然可以了!」夏爾連忙應了下來。然後走到棋盤邊上坐了下去,「來,我現在就跟你們講講。」

難得她這麼關心這種國家大事,稍微指點一下也沒什麼。

接著,他拿起了那幾份報紙,然後發現這赫然就是自己家的那份。也對,因為有特雷維爾侯爵和夏爾不斷通風報信的關係,《觀察報》報道此次戰事都是又快又准,連帶著銷量也提高了不少。

報紙已經攤開到了描述羅馬遠征的那一節,所以夏爾就直接開始講了起來,而侯爵小姐也適時地遞上了一份羅馬地區的地圖,讓夏爾的解說更加輕鬆了不少。

「在6月21至22日的夜裡,我們的軍隊經過了充足的準備之後,突然發動了奇襲,占領了四風別墅和潘菲利別墅之間的羅馬共和國第一道防線,敵人雖然發動了數次的反擊,但是都已經被我們的士兵給擊退了,目前我們已經在這些地方構築好了工事,羅馬城已經門戶洞開了……也就是說,用不了多久,我們的軍隊就可以再發動幾次進攻,將整個義大利共和國給撲滅掉。」夏爾一邊解說,一邊下意識地撫弄了一下妹妹的頭髮,「這是您的爺爺立下的功勳,總統先生也對他的勝利讚不絕口。」

「也就是說,爺爺已經打敗了敵人了嗎?」芙蘭神色之間還是有些迷糊,似懂非懂的樣子。

「嗯,是這樣的。」夏爾點了點頭,「現在整個形勢已經極其有利於我軍,只要再發動一次總攻,敵人就必定擋不住的。」

「是啊,芙蘭,我就跟您說嘛,」侯爵小姐也在旁邊微笑著幫腔,「聽說德-特雷維爾侯爵將會因此而得到軍隊的最高榮勛——被封元帥呢!」

夏爾只是笑了笑,垂頭不語。

雖然攻打下一些烏合之眾所占據的羅馬城從軍事意義上說並不是很大的勝利,但是路易-波拿巴確實希望藉此來籠絡軍心,所以準備大事封賞。

「那就太好了!」芙蘭也倍感振奮地歡呼了一聲,雖然不大懂軍隊上的事,但是如果爺爺能夠被封元帥,那麼即使是她也倍感與有榮焉。

然而,很快她的臉上就浮過了一絲烏雲,然後有些緊張地看了看夏爾。

「不過,哥哥,我看到有些別的報紙上面,好像有人在攻擊總統和爺爺啊,說他們背叛了共和國的理念。去鎮壓同樣的共和人士,充當教皇陛下的劊子手什麼的……」

一聽到這話,夏爾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

「這是什麼話啊!」他怒斥了一聲,「將士在前方為國浴血拚殺。在後方卻總有些人要說怪話,打擊軍隊的士氣!呸!我們遲早要收拾了他們!芙蘭,你不用把這些人當回事,他們都是一些不愛國的人,他們都是些懷中!呸,以後我會讓他們嘗嘗誹謗我們一家人的代價的!」

這話其實也批評地沒錯,實際上來說總統和老侯爵確實就是充當了鎮壓革命的劊子手,不過夏爾當然不會承認這一點了,尤其是當著自己妹妹的面的時候。再說了,路易-波拿巴和特雷維爾祖孫兩個。本來就不是什麼共和分子吧,也沒有義務去遵守什麼共和派的清規戒律。

看到夏爾如此疾言厲色,芙蘭有些畏縮地眨了眨眼,不過他如此堅決地反駁,也讓芙蘭內心中的不安漸漸消去了不少——可沒有幾個人喜歡自己的爺爺被人叫做「劊子手」的。「我明白了。先生……爺爺是辛苦為國效勞,那些攻擊他的人都是壞蛋。」

「就是這樣的,芙蘭,」瑪麗在附和了一句,「別把這些小人的話放在心上。」

經過了夏爾的解釋之後,芙蘭明顯釋然了不少,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後。她又看向自己的哥哥,提出了一個請求。

「先生,雖然之前寄過了幾次信,但是這兩天我想給爺爺再寫一些家信,順便給他寄一些我自己買的小禮物……您看可以嗎?」

「這個當然沒問題。」夏爾馬上答應了下來,「我會安排人幫忙夾帶一下的。只要禮物不是太大太重就可以了。」

「當然不會特別重了!」芙蘭連忙回答。「謝謝您,先生!」

然後,她輕輕打了個哈欠,看了看旁邊的座鐘。「啊,都已經這個時間了啊!果然有些睏了啊。」

「嗯。確實很晚了,我先去休息了,大家晚安!」瑪麗馬上感覺到了好友的意思,於是就提出了告辭,然後馬上離開了。

在她離開之後,夏爾和芙蘭兩個人單獨呆在房間裡,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一晚的事情,心裡頓時就又滿是尷尬,當他準備同樣也告別的時候,芙蘭突然遲疑著開了口。

「先生,真的很抱歉,那天晚上我昏了頭,說了些傻話,您不會放在心上吧?」她低著頭,好像十分慚愧於自己當天的衝動一樣,「那只是我一下激動,說出了一些過頭的話而已,您別生氣……」

夏爾再次被驚呆了。

難道那天真的是自己誤解了妹妹的話?

對的,一定是這樣的,她只是激動過頭了,說了一些傻話而已。我怎麼能夠懷疑自己唯一的妹妹呢?她一直都是好孩子,以後肯定也會的,他告訴自己。

突然之間,他整個人都如釋重負,好像輕鬆了不少似的。

人總是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

芙蘭慢慢地走了過來,然後伏進了夏爾的懷裡。「哥哥,您一定不會生我的氣吧?」

「傻孩子,當然不會了。」夏爾伸出手來,抹了抹妹妹的頭。

「太好了,謝謝您!」芙蘭頭埋得更加深了。

多好的孩子啊!這一瞬間,夏爾趕到了由衷的幸福。

…………………………

很濃烈的香水味。

是夏洛特的嗎?

不,夏洛特是不會用這麼廉價的東西,她從來都只用最貴的,這絕不是她。

那又是誰呢?

是哥哥另外找了情人,還是只是在應酬中逢場作戲而已?

不行,不管是誰也不行。

芙蘭一邊微笑著,一邊在心裡暗自揣度,竟然連一絲一毫的異常都沒有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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