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懶散的夏日,悶熱的空氣幾乎阻絕了人們所有的精氣,街道上也死氣沉沉,看不到幾個行人。芙蘭站在自己閣樓的窗口處,看著遠方的街道,百無聊賴地擺弄著畫筆。

雖然是一個平靜的日子,但是她的心情卻並不平靜,反而有些沉重——在得到了老師重病的消息之後,她很快就跟夏洛特一起趕了回來,第一時間就跑到了老師那裡探望,而且也得到了來自醫生的「病人已經行將就木」的不幸預言。

難得找到了一天空閒,她就跑到了自家的閣樓上繪畫,打算藉此稍稍逃離近來遇到的種種不順。然而效果並不是很好,她雖然在畫布上畫著畫,但是心思卻怎麼也沒辦法集中到繪畫上面。

「呀!」再一次地回過神來了之後,她皺了皺眉頭,看著畫布上這一團團模糊的色塊,她想要將畫布揪成一團然後扔在地上,然後很快又壓下了這個想法,最後,她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後將畫布拿了開來,小心地放到一邊。

直到爺爺的那位貼身男僕來到自己身旁之前,芙蘭還以為今天又是無趣的一天。

「有人要見我?」

聽到了僕人的報告之後,芙蘭頗為驚異地問。

「是的,小姐。」旁邊的老僕人恭敬地回答,「這個年輕人是一路跟我同行回來的,帶著那些名畫,本來都已經沒他什麼事了,但是他今天突然說要求見您?」

「是這樣嗎?」少女睜大了眼睛,頗為可愛地輕輕晃了晃。

那些畫,是前幾天爺爺秘密派人送過來的,都是他在義大利淘到的好貨色,芙蘭愛不釋手地把玩了好幾天,現在還有好幾幅畫放在自己臥室當中,每天晚上都要欣賞甚至臨摹一下。

至於這些畫的來路……雖然爺爺和僕人都沒說,但是芙蘭自己當然也猜得到了。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重點是……那些畫確實很好啊!貴族並不排斥偷盜、搶劫甚至殺人。只要乾得優雅就行,芙蘭也是貴族出身。

於是芙蘭根本就沒有問過一個字,保持著一種聰明而又糊塗的清白。

而現在,與老僕人一道回來的那個人居然主動跑過來拜訪了。還是拜訪自己?

這實在有些奇怪。

少女心中有些疑惑。

「他是不是和您回來的時候,沒有得到應有的報酬啊?」雖然滿心疑惑,但是她還是滿面不解地問著老僕,表型如同一貫的清爽明媚。

「那怎麼會呢,老爺早就說過要給他酬勞了,而且我們已經給了他。」老僕人連忙回答。

「那他還有什麼需要來和我說的呢?」芙蘭繼續問。

「這個……抱歉,小姐,我也不知道。」僕人抱歉地笑了笑,「真是抱歉,本來是不會讓您來受這個麻煩的。要不是他拿著先生的名片過來,我根本不會過來勞煩您呢。要不這樣吧,既然您現在很忙,我就自己來應付他,把他哄回去算了……」

「拿著先生的名片?」芙蘭更加吃驚了。「他是怎麼拿到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好像是在法蘭西新聞社工作,所以也許是從那裡得到了先生的名片吧……」老僕人回答。

芙蘭細不可查地微微皺了皺眉頭。

受到委託,把特雷維爾侯爵搶掠過來的名畫一起偷運回了國,還持有著自己哥哥的名片,怎麼看都是一個和自家牽涉很深的人呢。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幹什麼,不過見一見倒也沒什麼。反正現在也無聊。

「沒關係,就讓我見見他吧,難得人家來了,我總得招待一下嘛……」芙蘭笑著對老僕人說。

「呵呵,小姐就是心軟啊……」老僕微微嘆息了一聲,好像也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孫女兒一樣。「那您稍等一下,我這就為您去把他召進來。」

「辛苦您啦~~」

…………………………

還真是長得挺好看的呢,可以做個模特了,可惜沒有哥哥那麼好看。

這是當芙蘭在會客室當中看到這個淡金色的短髮,蒼藍色的眼睛。穿著整齊的雙排扣黑色外套的俊秀青年時,腦中所閃過的第一個想法。

這個青年人看到芙蘭之後呆了一呆,然後馬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伊澤瑞爾-瓦爾特,十分榮幸能夠見到您,德-特雷維爾小姐。」

「很高興見到您,瓦爾特先生。」芙蘭也頗為歡快地回了一禮,並不因為對方的姓氏里沒有「德」這個綴詞而有任何的怠慢和不恭。「謝謝您之前為我們家的辛勞……」

「很高興能夠有機會為您服務。」得到了少女如此禮貌的回應之後,伊澤瑞爾-瓦爾特抬起頭來,看著芙蘭。

他的笑容,芙蘭看得出來,好像是那種發自內心的開心。

「我希望我們付給您的報酬能夠令您滿意,當然如果您覺得不夠的話,我們可以再商量一下,」芙蘭笑著對青年人說。

「不,您不用擔心,我並不是因為對報酬不滿而來的,實際上您的爺爺和兄長已經提供給了我足夠豐厚的報酬了,甚至能夠讓我有機會來到一位如此美麗的少女面前……」俊秀的金髮青年的語氣里,有了一點點的顫抖,「請您相信,有機會為您服務的時候,我是帶著十萬分的熱忱去做的,不管有沒有其他的報酬,您看著這些畫時的笑容,就是最大的報酬了……」

這個人怎麼回事,明明之前沒見過,怎麼一見面就說出了這麼輕佻的話來?難道以為靠這種話就能追求自己嗎?

還有,他怎麼知道了那些託運物是畫的?那他是想來借這個秘密來敲詐的嗎?

不,看上去又不大像啊……

少女的心裡瞬間就轉過了如此多的念頭,但是她的臉上還是那種頗為天真的懵懂。

「您這樣說可太讓人難為情了,那些畫是我爺爺花費了巨大的代價才從義大利弄過來的,我當然應該好好珍惜才對……總而言之謝謝您,瓦爾特先生,我們家族是能夠記住那些幫助過他的人的。」

如果真的爆出來的話,雖然未必能夠損傷到爺爺的地位,但是肯定會損傷到他的名聲吧,在現在這個時段,這可絕不是什麼好事,少女在心裡暗暗想著。

這可絕對不行。

「花費了巨大的代價嗎?恐怕也未必如此……」青年人苦笑了一下,「真正為此花費了巨大代價的,恐怕是另有其人吧?」

「您這是什麼意思呢?」芙蘭睜大了眼睛,疑惑地看著青年人。

她真的不明白啊,我又何必說出這些東西惹她不開心呢?自古以來軍隊不都是這樣,又能責怪她什麼呢?

看著這雙蔚藍色的眼瞳,青年心想。

「哦,沒什麼,我只是說我們一路帶過來很辛苦而已……」伊澤瑞爾-瓦爾特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既然您能夠對那些畫作滿意,那麼您爺爺的辛勞都是值得的……特雷維爾小姐,」

嗯?不是來敲詐的?那他是想做什麼?

芙蘭心裡更加疑惑了,於是她決定正面試探一下。

「您今天找上了我,可是讓我吃了一驚呢,不過也很開心,先生,謝謝您~」芙蘭笑著說,「來我們家拜訪的人,要麼是找爺爺要麼是找我哥哥,您是第一個直接說來找我的。」

「那些人還真是有眼無珠啊,可不明白誰才是這家人的瑰寶。」伊澤瑞爾回答。

雖然這是一句發自內心的恭維話,但是它一點也沒有讓芙蘭高興起來。

「我的哥哥可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呢,人人都知道他前程遠大,他才是我家的支柱呢。」芙蘭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回答。

「哦,您的哥哥當然前途遠大。」青年人點了點頭,他的臉上多了一些說不清楚的意味,「他是個了不起的人。但是我們也都知道,站得比別人都高的人,在地上的影子也比別人更大。」

「您這是什麼意思?」芙蘭有些不滿地掃了青年人一眼,「我可不允許您在這個人家裡講他的壞話啊?」

「我是一個記者,這只是我的職業習慣而已……」在被芙蘭瞪了一眼之後,青年人連忙致歉,「想必您已經聽人說了,我是一個供職於您兄長的法蘭西新聞社麾下的一名記者。」

「那您不是更不能去暗地裡貶損您的僱主了嗎?而且還是在他的妹妹面前呢。」芙蘭仍舊有些不滿,不過這種不滿被很明智地停留在『少女撒氣』的層次上,「更別說,您還是在他的名片的幫助下,得以來到這個家庭中拜訪呢……」

「對此我當然十分感激。」伊茲瑞爾-瓦爾特笑著回答,仿佛對芙蘭的薄怒也感到很可愛一樣,「所以我會繼續為他服務的。不過……您也知道,記者是好奇心的凝聚物,在受僱於您的兄長之前,我倒也對這個國家的某些方面十分感興趣,所以一直都在觀察著。」

「這還真是良好的職業習慣呢。」芙蘭隨口恭維了一句,一邊暗想什麼時候把這個人趕跑。

不過,等等,也許他真的知道一些別的什麼?

芙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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