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躬下身來行禮的時候,對面的女子還是一動不動,正當阿爾貝以為她可能是在生氣的時候,她驀地抬起頭來發出了一聲大笑。

「哼哈哈哈……你倒是還記得我的叮囑啊,果然還是個好孩子!」

這笑聲雖然有些不成體統,但是確實十分動聽,也讓剛才那種緊張凝重的氣氛隨之煙消雲散。

然後,她又慢慢地走到了夏爾的面前。

「你倒是已經長高了不少了呢。」

雖然站在高一級的台階上,但是她很快發現兩個人還是差不多高,於是貌似欣慰地點了點頭,「就是不知道腦子和個頭有沒有一起長?」

「我想還是長了的。」夏爾抬起頭來,微笑著回答。

「是嗎?我可沒看出來啊,」姨母的笑容裡面帶上了一絲嘲諷,「晚上大咧咧地跑到不知道情況的地方,還差點被人亂槍打死……這就是你的頭腦嗎?」

「這是因為我得知到了您的消息,而且一定要跑過來見您,就算為此要冒一些風險我也在所不惜。」夏爾誠懇地看著她,「事實證明我沒有做錯,也不需要後悔。」

「啊哈哈哈……確實長了腦子了啊,」她突然伸出來來,又揪了一把夏爾的頭髮,「都學會怎麼哄女人了!看來這些年應該沒少浪蕩吧?」

「這……這話從何說起?別開玩笑了好嗎?」因為阿爾貝和其他人正在旁邊看著,所以夏爾覺得微微有些尷尬,忍不住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了您倒是還沒有變啊……」

「為什麼要變?」艾格尼絲仍舊微笑著,「這不是很好嗎?」

「可我已經長大了啊。我不是孩子了。不是自誇,現在我是個人物了……您總不能在大家面前老是這樣吧……」夏爾低聲抱怨了起來。

突然,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急迫地要趕過來了——他想要走到對方的面前,告訴她自己已經取得了什麼成就,告訴她自己已經成長了多少。

真是孩子氣的舉動啊。

一想通了這一點之後。連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裡苦笑了起來。

「這個我倒是知道呢,一回國我就知道了,你已經是個大人物了。」艾格尼絲輕輕鬆鬆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但是就算如此,難道你就不是夏爾了嗎?」

「這個……」夏爾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最後他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隨便您吧。」

看來,確實還是和當年一模一樣啊……

「我倒沒想到你自己跑了過來,居然在這種地方!」艾格尼絲仔細地打量著夏爾,好像是在抱怨似的。「你剛才可是把我嚇了一跳,我都要睡覺了。」

「感到意外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您當年一聲不響地就跑了出去,回國了居然也不跟我說一聲。」夏爾馬上反駁,「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老實說我現在還是什麼都不明白,您能不能發發善心告訴我呢?難道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不明白不是很好嗎?」艾格尼絲笑著回答,似乎想要迴避什麼似的,只是在夏爾一直的盯視之下。她終於認真了一些。「好吧,你放心吧,我可不是對你有什麼不滿的。我是準備在事情完成之後再來找你……」

「事情完成?什麼事情?」夏爾追問。

「這個嘛……」艾格尼絲突然握緊了一下傘柄,然後又輕輕搖了搖頭,「我可就無法奉告了。」

兩個人又對視了片刻,最終夏爾敗下了陣來,低垂下了視線。

「好吧好吧,這個不重要。您當然有自己的行動自由,我也祝福您一切順利。不過。這次事情辦完了之後,應該就不至於再不聲不響地又消失十年了吧?」

「嗯……不會了。」艾格尼絲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了。她微微抬起頭來,注視著天空中的月光,神情有一種異樣的嚴肅,「必須履行的義務,就要完成了……直到那時,我就可以重新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雖然不明白所謂「必須履行的義務」是什麼,但是夏爾卻仍舊感受到了她語氣里的魄力,和不容置疑的決心。

當年也是在這種決心的驅使下,她才會不聲不響地跑出國外吧。

而夏爾在這位姨母身上最為傾慕和佩服的地方,也正是這種不輸於男子的決心和氣魄。從小到大,只要她說要去做什麼,那麼就一定會去完成,不管碰到多少麻煩也決不退縮和放棄。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再多問了,靜等她做完自己的事情吧。

「這麼晚了,您不會打算讓我們在這個地方就站一夜吧?」夏爾笑著問,「難道您就不能讓我們進去,招待我們一下?」

「招待?哦,當然可以了。」艾格尼絲挑了挑眉毛,然後突然又笑了起來,「不過夏爾,你做好準備了嗎?」

「準備?」夏爾有些疑惑。

「怎麼?已經忘了當年我教給你的東西了嗎?那可不行。這麼多年了,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什麼進步。」艾格尼絲的笑容裡面,帶上了一些攝人心魄的含義,「夏爾,如果等下你讓我失望的話,你可能會哭得很厲害哦。」

這種飽含惡意的笑容,讓夏爾瞬間就感覺自己回到了當年。

在那時,她就是一邊帶著這樣的笑容,一邊讓自己吃足了苦頭的。

是啊,就是這樣,從小就是這樣!這位公爵小姐,讓人佩服的地方可不僅僅是意志。

他體內的血液都好像流速加快了幾倍,體內充斥著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

也許自己這麼興沖沖地跑過來,也就是為了這樣的一刻?

「那你就想錯了,我這些年都在進步,一直在變得更強。」他直視著對方。目光里滿是挑戰,「我在學校里的成績,可是全校第三。」

「真不知道第三有什麼可吹噓的,我可是感到很心寒呢……」艾格尼絲仍舊冷笑著,然後跳下了最後一級台階。「我那麼耐心教導過的孩子,居然只能拿到第三……我改變主意了,等下你不是可能,而是一定會哭得很厲害!」

一直站在旁邊的阿爾貝,眼見親人間的敘話突然變成了這樣詭異的言語交鋒,心裡感到莫名其妙。

「夏爾。怎麼回事?」他連忙也跑到夏爾的身邊。

一陣沉默。

「我的朋友,你不奇怪嗎?為什麼我喜歡用細劍。」半晌之後,夏爾一邊看著自己的小姨,一邊頭也不回地對阿爾貝說。

「嗯?」

阿爾貝微微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說起這個來,我倒確實挺奇怪的呢,畢竟也沒人特意教你這個啊,怎麼用得那麼熟。」

夏爾在學校里的劍術課上成績斐然,拿到過全校第三,而他的好友阿爾貝-德-福阿-格拉伊,則是當時的全校第二。當年他們兩個不知道互相交手了多少次。

而令阿爾貝十分奇怪的是,明明在學校里劍術教師們主要偏向於重劍的教習。但是夏爾卻好像對細劍更為精熟也更為喜歡——要知道這兩種劍的使用可是有許多不同之處的,想要用好非要下一番苦功不可。

當時他以為是夏爾自己家裡的人教的——畢竟用劍是多少個世紀以來貴族家庭的傳統習俗,就算特雷維爾家有什麼家傳的劍法也很正常。他自己家就是這樣。

然而……他今天終於得到了答案。

因為,就在他的面前,那雙纖細白皙的手移向了傘柄的尖端,然後,輕輕動了一下,動作之快幾乎讓人完全無法看清。接著。好像水光波紋一般的金屬光線掠過了他的眼睛,面前的這位德-諾德利恩小姐拿著一柄細細的劍。巧笑嫣然地看著自己的外甥。而那把傘已經被扔到了一邊。

原來這把傘的傘柄裡面藏著一把劍啊,怪不得這時候了還拿了出來——換句話說。夏爾喜歡使用細劍,應該也就是面前的這位公爵小姐教的吧。

雖然難以置信,但是看上去應該是真的了。

「夏爾,你難道不應該多一些緊張感嗎?如果剛才我想的話,你已經死了……」

鋒刃忠實地反射著銀色的月光,幾乎都有些刺眼。這些寒光也讓這令人輕鬆愉快的笑容,多上了不知道多少冷意。「可要先說好……就算是外甥,一旦動手我也不會留情的啊!」

月光下,她緊緊地盯著夏爾,雖然沒有做出別的動作,卻讓人感覺好像馬上要撲了過來一般。月光讓她的臉顯得白皙透亮,其人本身就好像一柄出了鞘的劍一樣鋒利,讓阿爾貝微微打了個寒噤。

確實是玩真的,而且確實很厲害——作為一個用了多年劍,並且決鬥過好幾次的人,他在心裡做出了判斷。

難怪裙擺只到足邊,原來就是為了用劍方便啊。

等等,還是不對,為什麼兩個親人一見面就要用刀劍來交流啊!

「阿爾貝,你就為我們做個見證吧。」夏爾拿起了自己的手杖,表情十分沉靜,「她趁我還小的時候,欺負過我這麼多回,今天終究該得到一些回報了……」

「你……」阿爾貝剛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了。

算了,畢竟是一家人,不奇怪才是怪事。「好吧……好吧……祝你們玩得盡興。」

他一邊說,一邊退了開來。

台階下的空地上,只剩下夏爾和艾格尼絲兩個人了。

好像證人一樣,他和剛才押送他們過來的人都站到了遠處,遠遠地看著對峙著的兩人,一種決鬥般的氣氛瀰漫在兩個人之間,讓人幾乎都難以想起他們原本應該算是至親。

難道在過去,這位小姐也是這樣教夏爾的嗎?阿爾貝腦中突然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然後又不禁想像了一下夏爾當時的樣子……算了,還是給朋友一點面子吧。

而此刻的夏爾早已經無視了旁人,眼中只有面前的老師和對手一個人而已。

而她卻好像絲毫沒有感受到壓力似的。月光下的她仍舊如此優雅美麗,悠閒輕鬆得猶如在林間漫步一樣。

你會後悔的。

夏爾輕輕地從手杖里抽出了細劍,然後將手杖扔到了一旁。

和小時候不同,此刻他們都是用真正的兵器交戰,這當然十分危險。但是夏爾卻不可思議地毫不擔心兩個人的安危。

我們兩個誰也不會刺傷對方的——他就是如此堅信。

兩個人就這樣拔出了劍,隔著幾步的距離對視著。

「準備好了嗎,夏爾?」艾格尼絲平靜地問。

「嗯,準備好了。」夏爾回答。

艾格尼絲抬起左手,輕輕做了個手勢。

「開始!」阿爾貝和另外一個人同時都喊了出來。

仿佛是聽到了發令槍似的,一聽到這聲話。夏爾就提劍沖了上去,直刺對方的肋部。

雖然看似有勇無謀,但是這是夏爾一開始就想好的戰略——在細劍的使用技巧和步伐的掌握上面,他自酌是沒有辦法勝過這位「老師的」,但是同樣他也知道成年男子和女子。在力氣上有絕大的差距,所以他打算使用逼近戰略,儘量用近身纏鬥消耗對手的力氣。

看著夏爾直刺過來的這一擊,艾格尼絲臉上的笑容還是沒有改變,微微向旁邊一閃,然後手中的劍向夏爾的腹部劃了過去。

夏爾連忙將劍改變了方向,格擋住了這一擊,然後順著劍身向下劃了下去。卻被艾格尼絲反手壓住,然後又退了開來。

兩劍相交時發出了一聲清脆的交鳴。

夏爾當然不會讓對方就此脫身,繼續提劍刺了上去。一定要以纏鬥來擊敗對方。

艾格尼絲不停地以巧妙的步伐和精熟的劍術格擋著夏爾勢大力沉的攻擊,雖然夏爾的攻勢猛烈,但是她的神情卻沒有任何的不安,好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其中。

隨著劍身地不停碰撞,叮叮噹噹地聲音不絕於耳,猶如不停彈奏的樂曲似的。

月光下。穿著裙子的女性如同舞步一般的劍技,令人目眩神迷。

然而夏爾卻沒有精神欣賞這樣的舞步了。他發現自己反而陷入到了不利狀況當中——因為他使用的是不停進攻的方法,卻沒有壓垮對方。反而讓自己消耗了大量的氣力。

技巧確實超群,他不得不在心裡感嘆——當年就算學校里的劍術教師,也未必能夠躲得過他如此投入的進攻。

為了挽回局面,他不得不收斂了攻勢,放慢的腳步,試圖微微向後退,以便贏得喘息機會。

「就只能到這種程度而已嗎?」姨母的嘲笑落到了他的耳中,然後波紋一般的劍光向他的脖子劃了過來。在夏爾格擋住了之後,細劍突然又刁鑽地向腹部刺去。

夏爾連忙一邊格擋一邊向後退,他知道現在已經進入了艾格尼絲的節奏。

這種左支右絀的格擋,然後無法抵抗住艾格尼絲的攻勢。

終於,夏爾在格擋開刺向自己肋下的一劍之後,然後這劍突然順著自己的劍身撩了下來,眼看就要削中自己的右手。

就是現在!

然而,夏爾此刻卻只是感受到一種難言的欣喜。

他用力沉下劍來,然後然後用自己最大的力氣狠命一絞。

如此重的沉勢,讓艾格尼絲都難以掌控,一瞬間兩把劍都猛地向下沉了下去。

然後,夏爾趁勢向前傾,以手掌向艾格尼絲的脖子揮了過去,重重地擊向了艾格尼絲的脖子。

雖然這種戰法近乎於是耍無賴,將比試變成了街頭廝打,完全沒有了「貴族比劍的優雅」,但是夏爾此時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為了一場從沒有得到過的勝利,他根本就不在乎所謂的優雅。

在艾格尼絲略微驚訝的視線的注視下,夏爾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向她纖細白皙的脖子劈了過去,越來越近……

只差這一下了……夏爾的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狂喜。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即將打中艾格尼絲的時候,讓所有人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

艾格尼絲放下了手中的劍,然後突然往後仰去。

夏爾這勢在必得的一擊揮了個空。

然後還沒有等他收過身勢,仍在後仰中的艾格尼絲抬起了自己的一隻腳。

夏爾沒有時間為這種舞蹈中的高難度動作而喝彩,幾乎是讓夏爾難以看清的速度,艾格尼絲重重的一腳踢中了夏爾的腹部。

「噗」得一聲,連站在遠處的阿爾貝都皺起了眉頭,想像著自己好友該承受怎樣的痛苦。

如此重重的一擊,讓夏爾痛得幾乎失去了力氣,他感到喉頭突然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低下頭來只想嘔吐。

然後,艾格尼絲已經恢復了平衡,站在了他的側面。然後,他就看到了迎面而來的白色光線。

但是,他已經來不及閃躲了。

潔白的襪子離他的腦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砰!」幾乎是完美的一擊。

就差了這麼一點……可恨……就差了這麼一點!

在暈眩之前的最後一刻,夏爾腦中只能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我可是說過的啊,你會哭得很厲害……哈哈哈哈!」

在這句話、這聲大笑的伴奏之下,腦部受到了重擊的夏爾,陷入到了昏迷當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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