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發現了妹妹的異常,所以在她離開了餐廳之後,夏爾很快就結束了晚餐,然後也跟著走上了二樓,徑直地走到了她的臥室門口。

說實話,他的心裡還是十分擔心的——小姨說的那些事、還有剛剛和父親見面的事,種種打擊不知道會給她已經創痕累累的心又增添了多少傷痕,恐怕淚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了吧。

也正是因為這種擔心,所以他這時也忘記了之前妹妹給自己帶來的尷尬,一心想要撫慰一下她,告訴她不管情況如何自己一定不會拋下她。

靜靜地思酌了片刻之後,他抬起手來敲了敲門。

門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被打開了,然後芙蘭怯生生地看著夏爾,眼睛有些紅腫,好像剛剛才哭過一樣。

「您先進來吧。」沉默了片刻之後,正當夏爾想要說話的時候,芙蘭終於開口了,然後伸出手來拉住了夏爾的手,將他拉了進來。

接著,她拉著夏爾一路往裡面走去,走到了自己的梳妝檯邊。

雖然因為之前那驚雷一現的告白使得夏爾現在心裡還殘留著一絲餘悸,不知道該如何與妹妹交流,但是對於妹妹的關心,使得他強自壓抑住了這種尷尬,正色看著妹妹。

「芙蘭,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我承認給你帶來了太多不快,所以,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就像爺爺剛才說的那樣,忘掉一切,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什麼都沒有發生……」芙蘭低垂下了頭,表情似乎有些傷感。「先生,可是現在這樣,我還能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嗎?」

「有什麼不能的?」夏爾反問,「有些時候我們就應該糊塗一點生活下去,世上有多少人是這樣糊裡糊塗生活著的?這樣不是很好嗎?」

「是啊……糊裡糊塗……」芙蘭的眼中慢慢顯現出了一絲星光。「我這一生,真是糊裡糊塗呀,先生。糊裡糊塗地以為因為自己的出生而害死了母親、氣走了父親;糊裡糊塗地等待著父親的歸來『然後又糊裡糊塗地發現原來自己……原來自己根本不是自己原來以為的那個人……我這一生,真是太糊塗了!」

「你怎麼能這麼想呢?沒錯,攤上這種事情是很倒霉,但是綜合來看你不是已經很好了嗎?」夏爾皺起了眉頭。略帶著責備地勸解著,「雖然我們的父親,嗯,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混蛋,但是我們——爺爺和我——不是一直全心全意地對待著你的嗎?難道我們不是一直傾其所能地為了滿足你而努力嗎?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還要覺得悲傷呢?開心起來吧,姑娘。」

雖然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對,但是結果,我最想要的東西卻怎麼也不肯給我。芙蘭有些哀傷地想。

「可是,那能算是我的父親嗎?」芙蘭反問。「我們不是都已經……」

「那當然是了,雖然他是個無可救藥的混蛋,但是他就是你我的父親!」夏爾不由得提高了音調,幾乎是喊了出來。「我不是已經說了嗎?不管艾格尼絲如何說,但是那些話都是毫無根據的一派胡言!你沒有必要相信,更沒有必要放在心上。明白了嗎?」

「可是事到如今,我還能這樣欺騙自己嗎?」

「這叫什麼欺騙?難道這麼多年了,我們對你的愛護還比不上這幾句話嗎?」夏爾一時氣急,拉起了妹妹的手,然後另一隻手指向了牆壁上掛著的那些畫作,「你看看這些畫。好好看看!這些畫都是爺爺在義大利的時候精挑細選給你帶回來的吧?作為司令官,他每天、每個小時都有多少事情要做。結果他還是每天都強打著精神來為你挑選禮物,他這是為了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你能想像為你挑選的時候。他當時有多麼疲憊、又有多麼開心嗎?難道這種愛也是糊裡糊塗的嗎?爺爺早就知道這些事了,但是他仍舊這麼愛你,這說明什麼呢?很清楚了吧,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以一個祖父的身份愛著你的,從來沒有過任何的虛假。」

「啊……」

也許是因為夏爾在激動當中用力過大的緣故,芙蘭微微有些吃痛。

「至於我,難道你會懷疑我嗎?難道我之前有過片刻不愛護你嗎?」也許是因為過於焦急的緣故,夏爾並沒有注意到妹妹的狀態,「沒錯,之前我不知道這些事情,但是我可以保證,之後我仍舊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爺爺也會那樣——你依舊是註定要享盡榮華的德-特雷維爾小姐,這一點絕對不會改變的。」

隨著他充滿了激情的勸慰,芙蘭的臉色也慢慢地陰沉了下來。

如此充滿了真摯感情的話,本來是可以感動任何人的,但是卻比任何話都更加讓這位少女感到焦心。

因為,他完全沒有想到,他的妹妹其實從來都沒有為那個他看起來很不幸的消息感到傷心。

情況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反,她根本就不希望哥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在一轉念之間,傷心的淚水從她的眼中奪眶而出。

「先生,您……您說得真是太感人肺腑了,我真的,真的好開心……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了!因為……因為我已經見過了爸爸了啊!」

「怎麼了?」夏爾感到一陣驚慌,「他跟你說了什麼嗎?」

「是的,他跟我說了,說我不是他的女兒,只是他為了讓爺爺開心而隨意抱養的……」芙蘭一邊抽泣著一邊說,「然後,他還給我寫了這個……」

一邊說,她一邊從她的梳妝檯上拿出了一封信,「他讓我……讓我把這封信交給您。」

神色已經變得極其難看的夏爾,一把接過了信,然後打開了看。

果然。上面的記載確實如同妹妹所說,還標上的父親的親筆簽名,雖然還沒有對過筆跡,但是想來應該就是他寫的不會錯了。

「先生,您看。現在我還能怎樣欺騙自己呢?」芙蘭哭著問。「我還沒有給爺爺看,怕他傷心。」

妹妹的哀泣,讓夏爾的心裡愈發惱怒了起來。

這條老狗,走都走了還要留下這種東西,攪得大家不得安寧!之前真不該讓他走了的,直接交給艾格尼絲算了!

「先生。我現在真的只能叫您先生了……沒錯,我是冒認的孩子,沒有資格僭越這個偉大的姓氏,我不配當您的妹妹……」芙蘭突然抬起頭來,充滿了淚水的眼睛猶如蓄滿湖水的碧藍幽湖一樣。「我也沒有資格領受不屬於自己的財富,您……您是爺爺唯一的繼承人,而我……我應該離開這裡……」

「你在說什麼蠢話啊!」因為越來越難聽,夏爾終於怒而打斷了她的話,「這個家裡爸爸的話不算數,我的話才算數!我說你是你就是,沒有那麼多的二話可講,懂嗎?」

接著。他將妹妹攬到了自己的懷中,「聽著,不要想那麼多無聊的事情。你就是我的妹妹,永遠都是,不管發生了什麼。」

芙蘭的臉上掠過了一絲幾近於絕望的痙攣。

「上帝啊,上帝啊!為什麼會這樣!」

「上帝一直都在眷顧著你的,祂會保證你的幸福,讓你吉星高照。讓你擁有最愛你的兄長,讓你擁有一切!」夏爾撫弄了一下她的頭髮。「聽我的,什麼都不用擔心。按照哥哥的指示去做。」

那我,那我恨死祂了,祂有什麼資格決定我的命運!少女在心中怒吼。

冰冷的絕望感讓她如同泡在了冰河當中一樣,她腳下一軟,幾乎暈了過去。

看著滿是淚水和汗水、全身都濕透了的少女,夏爾不由得滿心愛憐,他小心地橫抱起了妹妹,然後向著她的床走了過去,「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一切都由我們處理。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打起精神來。」

「吻我一下。」半眯著眼睛的少女發出了虛弱的哀鳴。

「嗯?」

「吻我一下,讓我能夠安眠吧,先生。」芙蘭的語氣幾乎像是完全虛脫了一樣「發發慈悲吧,先生,如果這樣也不肯做的話……我就……太可憐了不是嗎?」

也好吧,安慰一下。

夏爾向她的額頭湊了過去。

「這裡。」芙蘭勉強地抬起了頭來,嘟起了嘴,「您不要弄錯地方了好嗎?」

這不是接吻了嗎?

這,無論從任何標準來看都是接吻吧……夏爾有些驚慌了。

「這裡!」帶著一種難以抑制的怒氣,芙蘭微微提高了音調,「您……您不會……到現在,還要如此殘忍地對待我嗎?」

夏爾當然無法理解芙蘭暗含的那種絕望感了,但是他仍舊能夠看得出經過了如此重大的一系列打擊之後,妹妹現在的精神到底有多麼不穩定。

芙蘭滿含著渴盼和傷感的眼神,讓他一瞬間都感到有些迷失。

她只有一個這麼「小小的」要求而已,如果連這都不肯的話,豈不是太過於殘忍了?夏爾突然想。

「您……您難道真的連這點小小的慈悲都不肯施與給這個可憐人嗎……」看著猶豫的夏爾,芙蘭發出了最後的哀鳴。

這種哀鳴,也讓夏爾拋開了最後的顧慮。

「好吧。」他輕輕點頭,然後微微俯下頭來。

仿佛是期待著什麼似的,芙蘭微微閉上了眼睛。

越來越近了,少女的朱唇漸漸地吸引住了夏爾全部的眼光。

那並不是那些貴婦們用化妝品妝點出來的艷紅,而是包含著健康青春活力與少女激情與愛意的鮮紅,幾乎能夠令所有一切都黯然失色。

隨著距離的貼近,兩個人的呼吸似乎都交融在了起來,也正因為這種空氣的熱力,芙蘭的臉上突然變得殷紅,再配上鮮紅的嘴唇,簡直鮮嫩欲滴。

雖然看不到鏡子,但是夏爾感覺自己的狀態應該也好不了多少。

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啊?

帶著這樣一種難以置信的疑問,兩個人的嘴唇貼住了。

瞬間,一切都好像停了下來。

柔嫩的肌膚,幾乎讓他沉迷在了其中,那是一種,好像和夏洛特和瑪蒂爾達都不一樣的感覺。令人心潮澎湃而又渾然忘我。

下意識的,他想要將舌頭伸進去,舔舐那甘美的清泉。

然而,就在舌頭剛剛輕觸雙唇的時候,即將伸進去的時候仿佛如同觸電一樣,夏爾突然被一個念頭給驚醒了。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在妹妹的房間裡,和妹妹接吻?

好像是這樣吧?

而且好像還自我感覺很帶感的樣子。

一種莫名的慌亂感突然湧上了心頭——我原來已經變成了這種程度的怪物了啊?真是太厲害了啊哈哈……

不,這不行,趕緊在一切都無可挽回之前停下來!一個聲音仿佛驟然在他的心頭響起。

然而,那種甘美甜蜜的感覺卻又好像在誘惑他,讓他不顧一切地投身下去。

鼓起了最後的意志力,在那最後的一瞬間,夏爾停了下來。然後,在妹妹充滿了震驚、惱怒、不甘甚至心碎的眼神中,他慢慢又將自己的臉向後面抬起了來。

接著,他將自己的妹妹,猶如珍愛的寶物一樣輕輕地放在了她的床上。

芙蘭還在看著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眼神當中卻已經有了無數苛責和傷心。

不能再看下去了,不能真的會忍不住的。

「嗯,好了,這樣可以了吧?」他勉強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你好好休息下,把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明白了嗎?晚安。」

然後,不等妹妹再說什麼,他馬上轉身,像是逃跑一樣地離開了芙蘭的房間。

而芙蘭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哥哥離去的背影。

直至背影消失之後,她仍舊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僵住了一樣。

是的,無盡的失落感和挫敗感,讓她已經無法動彈了。

都已經努力到這個地步了,還是不行嗎?為什麼?為什麼?

難以形容的哀鳴在心中迴蕩。

她想要哭,但是卻怎麼也哭不出來,最後只能化成無聲的嗚咽。

難道,就要這樣服從於命運嗎?屈從於祂的安排嗎?

她問自己。

不,絕不!

那種絕不肯落於人後的傲慢、那種深藏於血脈的蠻橫、那種難以言喻的愛意,讓她從心底里又冒出了無窮的勇氣和決心。

我,絕不俯首認輸,上帝,我一定會戰勝您的,不管怎麼做。

帶著一種無與倫比的決心,她閉上了眼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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