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快跑!」

「衝上去!衝上去!」

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吶喊聲當中,一群賽馬如同離弦之箭,在賽道上狂奔直突。這些賽馬個個都經過了主人的精心護理,鬃毛油光發亮,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而騎在它們背上的身材矮小的騎手們,也緊緊地貼在馬背上,驅策著這些難以言喻的生靈。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率先跑過重點,成為獲勝者。此時,對他們來說,其他的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意義。

不光是這些騎手,賽馬場上的幾乎每個人也都被他們的激情所俘虜了,渾然忘我地注視著,歡呼著。尤其在那些已經下了注的觀眾中,那種原始的勝利*和賭博的激情交織在了一起,更加使得他們沉浸其中,紛紛對著自己下了注的賽馬嘶吼著,為它們吶喊助威,聲嘶力竭地要它們加快腳步,沖向最後的終點。

然而,正如世界上大多數事一樣,無論這些騎手和賽馬怎樣努力,最後卻只能決出一對勝利者,其他人和賽馬的努力和汗水都將化為烏有,成為不值一提的往事。正因為知道這樣一種殘酷的現實,所以每個騎手都鼓起了自己最大的毅力,驅策著自己身下的駿馬向前奔馳。

這種情景,不正是和蘿拉的想法暗中契合嗎?

面前只有滿載榮光的終點,沿途坎坷荊棘叢生,要想成為最終的勝利者,就只能排除掉一切雜念,閉上心靈的窗戶,拿出最大的勇氣和決心。以碾壓一切的氣概向前衝去。

而正當此時,那位心高氣傲的德-博旺小姐,還在布洛涅森林裡對著特雷維爾小姐慷慨陳詞,進行著她一生中最為重大的一次賭博。

上帝注視著這一切,但是祂總是不發一言。

其他的光芒都已經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只能聚集到一處。快衝,快衝!勝利……勝利就在前方!

命運啊,你是何等殘酷之物啊!

就在這時,站在包廂當中,緊張投入地看著賽馬比賽的莫里斯-德-博旺先生,突然打了個寒噤。一種奇怪但是陰森的寒意,突然間湧上了他的心頭,讓他感覺全身都不舒服。這股寒意似乎能夠鑽入骨髓,猶如是某種有形的介質一般滲透了他的肌膚,一時間竟然都讓他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怎麼回事?

他感覺莫名其妙。然後他打量了一下四周。

很平常,並沒有什麼詭異的地方。

難道只是我多想了嗎?

他心裡苦笑了一下,然後重新將視線轉入到賽場當中。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一樣,在這一團由賽馬組成的方陣當中,慢慢地有一匹皮毛呈現出金黃色的馬朝了出來。先是探出了個頭,然後一點點地擴張著領先位置,最後領先了半個身位。接著,在通過彎道的時候。依靠騎手的精湛騎術和馬匹的優良素質,竟然在這群奔騰的賽馬當中脫穎而出,絲毫沒有減速地向前衝去。愈發擴大了優勢。

在眾人的視線當中,這匹駿馬如同天空轉瞬即逝的閃電一般從每個人的面前划過,只留下了一道模糊的金色殘影。

贏定了,這個年輕人輕輕地握住了拳頭。勝利後的喜悅沖走了剛才那種不祥的冷意,讓他的心裡重新振奮了起來。

而仿佛是為了呼應他的喜悅似的,觀眾席上的人們也同樣歡呼了起來。為它的助威聲幾乎鋪天蓋地——這倒也可以理解,他的這匹賽馬本來就是賽前最被看好的賽馬。因此雖然賠率並不高,但是下注在它身上的人依舊是最多。

看吧。這就是我的東西,總是最好的。

就在他的注視當中,這匹金色的駿馬以一種無可比擬的氣勢衝過了終點,奪取了最後的勝利。

這是不是上天的某種預兆呢?誰知道。

帶著一種快意,莫里斯轉頭看向了旁邊的阿爾貝。

「看吧,阿爾貝,我就說我的金玫瑰沒有別的賽馬能夠比得上,你看它贏得多輕鬆啊!我今晚可以到俱樂部裡面好好嘲笑一下那幫人了,多麼沒眼光!」他的語氣既自得又輕鬆,透著對自身地位的滿足感,「當然,更加讓我高興的是,我還幫助您和特雷維爾先生贏了一筆錢。」

「哦,正是如此,我們果然沒有白白下注。」阿爾貝微笑著回答,「我得替夏爾感謝您呢。」

「謝謝就不用了,哈哈!」莫里斯也笑了起來,顯然心情極好。

然後他拍了拍阿爾貝的肩膀,「來,我們來干一杯吧,正好我帶了不少好酒來,都是我們家在波爾多的酒莊剛送過來的呢。」

「那敢情好啊!」

然後,不理會喧囂的賽場,莫里斯和阿爾貝重新走回到了包廂內。然後莫里斯果然從一旁拿出了酒瓶開始給大家倒酒。

一等他倒滿,阿爾貝毫不客氣地拿起了酒杯,然後一大口喝了下去。「唔,不錯,比剛才我們喝的東西可要好多了!」

「要不是最好的酒,我也不會拿過來給大家喝啊!」莫里斯貌似理所當然地聳了聳肩,「既然好喝那今天你就多喝點吧,反正我這裡帶過來了不少。」

「哎,我就說你夠朋友啊,莫里斯。」阿爾貝長嘆了口氣,極其傾慕地看著莫里斯,「要是沒有了你的這份兒豪爽勁兒,我們大家的生活該多麼沒趣啊!」

「哈哈,你這就說得太過啦!」莫里斯搖了搖頭。雖然口中如此說,不過神態之中並沒有多少謙虛,「我只是喜歡幫助朋友而已。」

他年紀輕輕就已經在上流社會享有大名,人人都說他是一個有教養、熱情好客的時髦人物,他也確實沒有辜負這個稱號,自從少年時代開始。就以那種揮金如土的氣派,博得了每個人的喜愛和讚賞,反正誰都知道他父親的錢多得花不完。

作為同樣的時髦人物,當年經常囊中羞澀的阿爾貝,自然沒少從他那裡打秋風。而他也確實慷慨,每次都不會讓人失望而歸。也正因為如此,莫里斯身邊從來都聚集著一大堆的紈絝子弟作為跟班,在他們不遺餘力的吹捧下,仿佛真的讓人覺得莫里斯又豪爽又聰明——就連莫里斯自己也這麼看了。

因為興趣相投,所以兩個人熱情地攀談起了。反正巴黎有那麼多供他們取樂的談資。

「最近你倒是很少出現了,阿爾貝」喝了一會兒酒之後,臉色有些發紅的莫里斯笑著問,「怎麼了?發跡了之後就忘了大家了?」

「這話怎麼說的!我怎麼會忘記大家呢?呸,我現在天天懷戀著那時的日子好嗎?」阿爾貝佯裝生氣了。誇張地喊了起來,「現在的日子才過得不舒心呢,整天要到各地跑,還要辦一些無聊時,要不是為了能掙錢,我才不幹呢!」

「我倒沒想到你突然這麼想掙錢了啊……」莫里斯好奇地問,「我們的阿爾貝一向不是視錢財如同糞土的嗎?」

「我沒錢的時候當然得看不起錢啦,不然那得多可憐啊。」阿爾貝聳了聳肩。

「哈哈哈哈!」莫里斯忍不住又對阿爾貝的打趣大笑了起來。「阿爾貝,你一直都是這麼幽默啊,和你聊天真是太開心了。」

笑了好一會兒之後。莫里斯重新平靜了下來,「不過,你要是為了錢發愁的話,最近我倒是有一樁好生意想要介紹給你哦。」

「什麼生意呢?」阿爾貝有些好奇地看著莫里斯。

「這生意可大著呢!」莫里斯挺直著了腰,嚴肅地看著阿爾貝,「一樁一千萬的大生意。而且,保管你穩賺不賠。」

「嗯?」阿爾貝更加疑惑了。「這世上有穩賺不賠的生意嗎?」

「當然有了。」莫里斯點了點頭。「比如——結婚?」

阿爾貝的笑容僵住了。「你……你是說你妹妹?」

「沒錯,」莫里斯點了點頭。「你知道的啊,我的妹妹蘿拉,我們家現在在到處給她物色丈夫的人選,我感覺你到是不錯的人選。」

然後,他擠了擠眼睛,「當然啦,我們家嫁女兒可絕不會寒酸了,我爸爸打算給她準備一千萬的嫁妝……」

「一千萬……?」阿爾貝咂了咂舌,顯然是一下子被這個龐大的數字給怔住了。

「沒錯,就是有這麼多。怎麼樣,阿爾貝?這是一筆大生意吧?」莫里斯回答,「而且確實穩賺不賠。你看,我的妹妹長得挺標誌吧?又有這麼多嫁妝,要不是看見你這麼合我的性子,我才不會跟你說呢……」

阿爾貝呆呆地看著莫里斯,一直沒有說話。過了片刻之後,他終於大笑了起來。

「噗哈哈哈,莫里斯,你是在開玩笑吧?」

「我沒開玩笑啊?」

「我這樣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嗎?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怎麼樣,你居然想要把我當成妹夫?」阿爾貝還是那種啞然失笑的樣子,「再說了,你妹妹又不喜歡我。」

「朋友,我們相處了這麼久了,我還不知道你嗎?你可不壞啊,只是喜歡玩而已……現在誰不喜歡玩呢?你只要尊重蘿拉,讓她有自己的空間就行了。」莫里斯認真地回答,「至於蘿拉,不要緊的,我和爸爸的意見就是最終的決定了,她怎麼能夠反對呢?以你現在的地位,只要我跟爸爸說一說,爸爸肯定會考慮的,到時候你不就能夠做成這筆大生意了嗎?」

「怎麼,你好像很希望把妹妹嫁出去?」阿爾貝有些好奇。

「怎麼會呢?」莫里斯連忙搖頭否認,「只是蘿拉現在年紀也快到了嘛,我們總得替她考慮一下……」

莫里斯這當然是謊話,他確實很希望將蘿拉嫁出去。

因為,這個妹妹確實讓他感覺十分不好。

在一片包圍著自己的吹捧和奉承當中,莫里斯卻總能夠看到一片極不和諧的陰雲——那就是他的妹妹。

沒錯,他討厭自己的妹妹。因為,在兄妹兩個多年的相處當中。他縱使再怎麼遲鈍、不在意,也能夠發現自己的妹妹看不起自己——儘管她嘴上從來不說。而在平常的生活當中,蘿拉聰慧的頭腦和認真的秉性,也讓父親對自己愈發惱怒,經常拿妹妹的表現來數落自己。

正因為如此。他非常希望早點將這個不討人喜歡的妹妹打發走——也許,正是因為發現了哥哥的想法,蘿拉才會愈發迫不及待地想要實現自己的計劃吧。

最初他是想要推薦給夏爾,換取他離開夏洛特的,只可惜被那個人強硬地拒絕了。

然後,在最近他相中了阿爾貝。阿爾貝雖然平常過著輕浮無行的生活。在大多數人眼裡自然不是什麼好對象,但是卻正好對了莫里斯的胃口。而且,阿爾貝再怎麼樣也是出自於貴族名門,最近還大有飛黃騰達的架勢,勉強也夠得上成為博旺家族女婿的資格。

平心而論。這個構想確實非常美妙。唯獨沒有考慮到的,只是阿爾貝和蘿拉本人的想法而已。

然而,這就夠了。

阿爾貝完全不想結婚,更加不想同蘿拉那樣性格傲慢唯我獨尊的人結婚。在酷愛著浪蕩生活的他看來,娶了夏洛特那種女人的生活已經是苦不堪言了,娶蘿拉那種女人豈不就是自己給自己判了刑?

雖然一千萬的嫁妝非常非常吸引人,但是在如今已經發了財的阿爾貝眼裡,也確實沒有指名的吸引力。

正當阿爾貝還在考慮如何有禮貌地拒絕莫里斯時。莫里斯繼續說了下去。

「所以,朋友,你看我對你多好啊?哦。不……」因為喝多了,他的臉已經密布紅暈,「到時候咱們就該是一家人啦……」

「可是……」

「好了,別說這個啦,一切交給我就行……」莫里斯擺了擺手,「來。再喝一杯!」

又給阿爾貝灌下一杯酒之後,他好像不經意間又想起了什麼。

「說起來今天也是奇怪啊。居然在這裡碰到了特雷維爾先生!平常我可從來沒有碰到過他。」說著說著,他的臉上又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不過,更加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原來他也有這種愛好啊……哦,不,這也難怪……畢竟也是個年輕人嘛……誰不……誰不喜歡玩一玩呢……」

說實話,今天碰到帶著女伴來跑馬場玩的夏爾,他確實感到了一些震驚。他完全沒有想到,原來看上去為人嚴謹、低調冷漠的夏爾,居然也暗地裡還有這種愛好。

老實說,他對這位特雷維爾先生的印象也不是很好,因為最近幾年,在父親批評自己的時候,他也經常成為了父親口中的正面教材。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不至於非要去找夏爾的麻煩,但是他總是對夏爾心裡感覺有些不舒服。

「這事兒……這事兒我們剛才不是說好了,不要再提了嗎?」阿爾貝重新看著莫里斯,「莫里斯,你剛才說的事情,我已經考慮過了……果然我還是……」

「妹夫,你說,要是夏洛特知道這事,會怎麼樣呢?」莫里斯打斷了阿爾貝本來想說的拒絕的話,而是沒頭沒腦地又問了一句。「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一定會很生氣的吧……你認為如何呢?」

嗯,確實會非常生氣。阿爾貝在心裡附和了一句。

「喂,莫里斯,你喝多了吧?」阿爾貝皺了皺眉頭,不由得加重了語氣,「他們都要結婚了!幹嘛打攪他們的生活呢?」

「結婚,是啊,要結婚了,可惜……可是結婚了又怎麼樣呢?法國是一個自由的國度……」莫里斯帶著酒意回答,「就說你我了,碰過的夫人還少嗎?好吧,她結了婚確實挺遺憾……但是,就算……就算這樣,我還是……還是想要……」

這個人,還真是不聽勸告啊。阿爾貝的心,漸漸地冷了下來。

阿爾貝想起了夏爾離去前的叮囑,那是他必須完成的事情。

一股酒意,混合著怒氣,湧上了阿爾貝的心頭。

他站了起來,然後走到了莫里斯的跟前。

「阿爾貝?怎麼啦?」莫里斯奇怪地看著阿爾貝。

阿爾貝沒有回答,而是伸出了手來。

然後,這隻強而有力的手,揪住了莫里斯的衣領,然後粗暴地將他拽到了自己跟前。用勁之大,幾乎扯斷了整根藍色的領結。

他冷冷地盯著這個年輕人,這就是他剛才笑眯眯地稱之為好朋友的人。

也許是目光中充滿了寒意的緣故,莫里斯竟然一下子不敢動彈了。

「朋友,我跟你說過兩次了,現在我再跟你說第三次,你要是敢這麼做,後果你自己知道!」

莫里斯沒有回答,只是面色蒼白地看著阿爾貝。因為他知道,阿爾貝是個決鬥專家,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深怕激怒了這個已經失去了理智的年輕人。

接著,在站在遠處莫里斯的保鏢衝上來之前,阿爾貝一把將莫里斯扔到了沙發上。

「去死吧,混球!誰做你妹夫啊,滾!」他惡狠狠地丟下了一句話。

然後,他帶著酒勁,推開了走過來的保鏢,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包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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