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遂了你的願,對嗎?」

瑪麗的反問,讓芙蘭頓時就停下了笑聲。

她微微皺起眉頭,盯視著對方。

然而瑪麗在這種視線面前卻毫無退縮,同樣和她對視著。雖然站得十分近,但是橫亘在她們之間的距離卻好像有幾里寬。

「我一直都在奇怪,為什麼你那麼聰明,卻要把自己陷進這種危險的境地里,拿到你對蘿拉會有這麼大的信心嗎?萬一她要是有個閃失,豈不是你也會遭到莫大的風險?想不明白……所以我以為可能你被蘿拉要挾了。」瑪麗一字一頓地說,「但是……後來,我想明白了,你之所以會敢於冒這麼大的險,是因為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害怕過失敗,因為你覺得甚至失敗都對你有利!」

芙蘭心頭一緊,那種好像被人看穿了的感覺,讓她渾身更加不舒服了。

「你在說什麼傻話?」

「難道不是這樣嗎?到了現在還想欺瞞我嗎?」瑪麗湊近了一步,眼中似乎散發出了懾人的光,「如果不是這麼想的話,你不會像剛才那樣跟我說話了,你會拿友情來來要求我守密,甚至哀求我饒過你的一時糊塗。你那麼可愛那麼嬌弱,又有誰會忍心讓你萬劫不復呢?至少我不會——你從小就懂得利用這種資本。而你剛才是怎麼樣的?你在故意氣我,想要激我去告發你……」

芙蘭沒有答話。她從沒有想到,這位朋友居然會這麼了解她。

也正因為如此了解,她從小到大所得心應手的武器,對她現在是完全派不上用場了。

「好吧,要猜測你為什麼會這麼做其實也不難。」瑪麗看著已經明顯有了些慌亂的芙蘭,繼續說了下去。「如果被告發了的話,你就會面臨生命危險了,而這個時候。為了保住你的生命,先生也就只好帶著你離開——你就是這麼指望的吧?」

眼見芙蘭並不否認。瑪麗又皺了皺眉頭,「可是你就那麼篤定,先生一定會拋下一切帶你離開這裡嗎?」

「如果那樣的話,死了不就好了嗎?」沉默了片刻之後,芙蘭平淡地回答。

「為了這麼一點希望而冒上這樣的風險,真虧得你敢去做啊!」得到了真正的答案之後,瑪麗帶著驚詫地苦笑了起來,「我都不知道該取笑你好。還是該佩服你好……好吧,至少我羨慕你。」

「羨慕你?」

「是啊,至少你可以全心全意地愛上一個人,哪怕賭上自己的性命。至少我是做不到這一點的。」瑪麗微微垂下了視線,「算了,事到如今說這種話也沒有意義……總之,你的打算就是先和蘿拉合謀,如果成功了就藉助她的力量,如果失敗了就乾脆用最激烈的辦法決一生死?」

「隨你怎麼想吧。」芙蘭漫不經意地回答,然後。她微微抬起了頭,用自己最嚴肅的表情看著瑪麗,「瑪麗。既然你都已經猜想到這個地步了,那麼你就應該知道我到底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所以,作為朋友,我懇求你……不要阻止我好嗎?」

還沒有等瑪麗回答,她繼續說了下去,「介入到我們兩個人的事情里,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呢?為了給非親非故的莫里斯伸張正義嗎?你不是這樣的人吧?再說了,就算你不念及我們之間多年的友誼。也請別忘了,當年我是怎樣幫助了你……」

在她勸說的時候。瑪麗的表情一直都十分平靜,但是唯有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很明顯地閃過了一絲痛苦。

「是啊,你幫助過我,我一直都記得呢。」瑪麗勉強地將痛苦掩藏到了笑容之下,「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真的一直都非常感激你——哪怕這種恩情讓我在你面前變得卑下,我也還是十分感激你。而且,你說得不錯,我也確實不是那樣的好人,我確實不對莫里斯的死感到有任何悲傷,更加也沒打算過為他伸張什麼正義……」

正當芙蘭因為這個回答而心中暗喜的時候,瑪麗接下來的話,卻又讓她心頭髮緊。

「那麼,你可以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芙蘭充滿戒備地問,此時的她,已經再也不敢小看這位密友了。

「在你的計劃里,是將我擺在了什麼位置呢?」瑪麗低聲問。「畢竟,你看,其實我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風險吧?我是你的密友,又和蘿拉那麼熟稔,別人恐怕也會懷疑到我吧?尤其是在你逃亡了之後,那位男爵如果氣得發瘋了,他會不會在乎我的辯解而那我的性命來出氣呢?」

芙蘭沒有回答,碧藍的眼瞳似乎突然被蒙上了一層灰霧。

「你是根本就沒有想過,還是想到了卻完全不在乎?」瑪麗的聲音仍舊那麼平緩,好像是在說什麼事不關己的事情似的,「……姑且就當做你沒有想到過吧,那麼,我現在還是想要問你,如果事情非要鬧到你必須逃亡的地步,你會打算怎樣安排我?」

「如果到時候真的出現那種最壞的狀況的話,我……我也可以安排你也逃出這個國家。」停頓了許久之後,芙蘭澀聲回答,「不過我想你應該不至於碰到這種風險。」

「也許確實不會,但是……這絕不會是我想要看到的結果。」瑪麗低聲回答,「如果你死了,我失去了好友,會很傷心;你逃亡了,我就得失去特雷維爾家族的庇護,同樣也會十分傷心。」

「那你就祈禱我和蘿拉一切順利吧,如果那樣的話,你就不是能夠得償所願了嗎?你不會失去任何東西,反而會繼續得到我們儘可能的幫助。」芙蘭微笑了起來,「所以,現在,你就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好嗎?」

「你的意思是,叫我祈禱你和蘿拉的勝利。然後等待你們恩賜的獎賞?」雖然語氣平靜,但是瑪麗的臉上已經出現了一絲笑容,「我已經知道這麼多東西了。比起收買我來,難道不是讓我永遠閉嘴比較安全嗎?」

芙蘭想要說什麼。但是被瑪麗擺手制止了,「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但是蘿拉呢?她連哥哥都可以殺死,為什麼會在意我可憐的生命?」

「我會保護你的,決不讓你受到生命風險。」芙蘭連忙保證。

「是啊,你將恩賜給我獎賞和保護,只要我繼續服從你……繼續做你口中的管家婆……」瑪麗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笑容愈發深了。「是這樣吧?」

「不用說成這樣吧?」

「難道不是這樣嗎?」瑪麗反問。

然後,她微微蹙眉,給出了自己的答覆。「不,我親愛的朋友,我託庇於你已經夠久了,我想我是時候讓自己來面對一切了——我想要的東西,我自己可以掙取過來,而不需要你的恩賜。」

「你這是什麼意思?」

「是的,我已經可以自己來面對一切了,因為我得到了機會。」瑪麗微微低著頭。不管不顧地說了下去,「正因為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現在的希望,所以我絕不會允許任何人毀損這種希望……哪怕是你也不行。是的。我的朋友,現在,我絕不會讓你破壞你哥哥的利益,因為那就是我的利益,我不會讓你逼著他逃亡的,因為他要留在這裡,在我的幫助下實現他自己的野心,同時也讓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混帳!」心頭突然燃起的怒火,然後芙蘭下意識地痛斥了起來。

「這是什麼胡言亂語!」來自好友從未見過的反抗。讓芙蘭心裡頭微微發怒了,「你何來的勇氣。可以說自己和他已經綁在了一起?」

「很意外吧?我居然敢於這樣對你說話……沒錯,對自己的恩人說這種話確實十分混帳。但是……」瑪麗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了,然後毫不退縮地看著芙蘭,「混帳的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嗎?為了自己的愛,你絕沒有顧忌過任何東西,你顧忌過莫里斯的生命嗎?你顧忌過你爺爺的感受嗎?至於我……呵呵,那就更沒資格奢盼了。

更有甚者,你打算強迫自己的哥哥拋下自己所建立的一切,帶著你落荒而逃,以便成全你最浪漫的少女夢!你想過他為了現在的一切付出過多少努力,耗費了多少心血,冒了多少風險嗎?你如果不知道,那還有得可說,你明明知道卻還是要這麼做,這難道不算是混帳嗎?以愛的名義作出這種事,利用他對你的愛強迫他失去一切……你覺得又比混帳的我高上了幾分?恐怕未見得好在哪裡吧?」

在瑪麗一句句的詰問之下,芙蘭竟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只是最壞的打算而已,就算我也不希望拋棄一切離開這裡,所以……所以對你來說,最好不就是什麼都不做,讓我安安心心得償所願嗎?」

「抱歉,恐怕對我來說,這並不是最好的辦法。」瑪麗嚴正地回答。「我信不過蘿拉也信不過你,比起你們來,我更相信我自己——你們要是把事情搞糟了,那麼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希望就化成了泡影。所以……我今天過來跟你說這些,就是想要告訴你,不管你們有什麼圖謀,我都會想辦法挫敗你們的,同時也決不讓你能夠真的逼迫先生帶你離開。」

「是嗎?從剛才開始就在說什麼希望希望的,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芙蘭心裡驀地產生了一些焦躁,「還有,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這跟你有任何關係嗎?」

她確實已經對這位朋友完全鬧不明白了,發現了自己和蘿拉暗地裡的罪行之後,她既不告發也不袖手旁觀,卻選擇了一條極為奇怪的路,就好像……就好像……是在完全以那個人的立場來考慮一樣。

她到底在想什麼?

心裡突然產生的恐慌,讓芙蘭打定主意要追問到底。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請不要插手好嗎?也許你不滿於我的處世方式,但是這就是我的方式,如果你不想告發,那麼就請繼續緘默吧!否則強行摻和到這件事裡。對你來說有任何好處嗎?如果你在心裡還有一分我們的友情的話,就請聽從我的勸告吧,否則……否則我恐怕。恐怕沒法再讓你呆在我的身邊了……」

「如果我不聽從你的話,不聽任你去干傻事。不對你毀掉我的前途袖手旁觀,你就不打算再恩賜給我近侍的地位了,對吧?」瑪麗略帶嘲諷地反問。「也罷,你是有這種優勢地位的,自然可以隨意威脅我。」

芙蘭沒有再多說什麼,瑪麗的嘲諷語氣讓她很不爽,所以她選擇了默認。

「可是,你還不明白嗎?既然我今天已經走到了你的面前。那就是代表我已經想好了一切……所以不用再勸我或者威脅我了,因為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了,所以……所以你知道的,這到底代表著什麼,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早就已經互相了解了吧。」瑪麗端詳著好友的臉,然後苦笑了起來,「另外,作為今天追問你那麼多事情的補償,我就告訴你一件事情吧……」

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突然從芙蘭的心頭冒起。

她突然在心裡產生了一種感覺——自己即將面臨到一道深不見底的黑淵。

「剛才你一直說我沒有資格摻和你和你哥哥的事情,其實……在不久之前,這句話還是成立的。但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沒有等芙蘭緩過氣來,毫不留情的打擊終於隨之而來了,「因為,我現在和你的哥哥已經有了親密的關係,嗯……非常親密的關係。」

芙蘭睜大了眼睛,好像一時間沒有聽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事情似的。

「沒錯,就在不久之前,我和你的哥哥上了床,雖然個中也許有不少原因。但是至少這一點是事實,無可更改的事實。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幾天我都不敢出現在你的面前。生怕讓你看出什麼端倪來……但是,在現在的這種狀況下,我想我已經沒有必要再跟你隱瞞了。」毫不留情的打擊仍舊在持續著,「所以,你明白了我說『我絕不會允許任何人毀損這種希望』的意思了吧?現在,我確實已經和他連在了一起,我想你大概是沒有辦法把我驅趕開的。」

雖然口中說得如此篤定,但是瑪麗的心中並沒有那麼有底氣,她現在也不能確定夏爾對她到底喜愛到了何種程度,但是現在必須以最強硬的語氣和態度和對方交涉,不能在對方面前顯示出任何退縮。

不過,她確實深信,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夏爾確實是不會輕易拋開她的。

芙蘭此時的表情已經難以用語言形容了。

從胸中湧上的血,讓她的臉漲紅了,然而大腦里的血卻好像被瞬間抽空了似的,讓她的頭腦一片空白。在這種憤怒的驅使下,她的面孔已經不受控制地扭曲了起來。

她絕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好友如此背叛——在不聲不響當中,她居然就爬上了哥哥的床。

更大的憤怒,是針對另一個人的。

即使跟這個長得不如我的婊子上床,他也不願意和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難以言喻的絕望感伴隨著無比的憤怒,讓她的心裡似乎燃起了可以灼燒一切的怒焰。

她只覺得胸口悶得無法呼吸,劇烈地絞痛著,張開口大聲喘息著,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著。

「你……你……」她微微顫抖著抬起右手,指著瑪麗,好像想罵但又罵不出聲的樣子,最後低下頭捂住了胸口。

眼見對方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瑪麗心中不禁閃過了一絲惻隱之心,暗中懷疑自己究竟需不需要做到這一步。

「你沒事吧?」在關切之下,她下意識地又向芙蘭挨近了過去。

就在這時,芙蘭重新抬起了頭來。

她燦爛的金髮已經散開,有些鋪到了前額,遮住了眼睛,在這些頭髮的縫隙間,美麗的藍眼睛裡,透露著一種讓任何人都極度發寒的仇恨視線。

不好!

從心底里躥升的危機感,讓瑪麗下意識地往後急退。

就在這時,芙蘭的右手已經抄起了牆邊的燭台,狂亂地向她掃了過來。「去死吧,混蛋!」

瑪麗只感覺燭台的尖端伴隨著一陣強風吹拂著自己的臉,然後感覺臉上突然有些火辣般的痛感。

我的臉,被劃傷了?

「呀!」

至高的恐怖,讓她忍不住尖叫了起來,然後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對於她這個年齡的女子來說,毀容是比死還要恐怖的一件事。

觸手可及的是溫熱的血液,瑪麗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會吧……不會吧……

她內心哀嚎了起來。

但是很快,她摸到了臉上那一條細細的傷口。

還好,只是輕微的劃傷而已,可以癒合。

她終於稍微定下了神來。

然後,她重新看向了躺在床上劇烈喘息的芙蘭,剛才在狂怒驅使下所發出的那一擊顯然已經耗盡了她的力氣,以至於她的面孔都失去了血色。

現在我不欠你的了。

看著那張依舊姣好的臉,瑪麗忍不住流下了一滴眼淚。

「可是我仍舊愛你。」她輕聲自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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