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必須採取更為靈活和快速的戰爭方式,將主動權掌握在我們手中,先生。尤其是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中,我們更加要注意使自己保持在技術和準備上面的領先,使得我軍可以從更加優勢的地位向任何敵人挑戰……」

在路易-波拿巴饒有興致的注視之下,沉默了片刻之後,呂西安抬起頭來直視著總統,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他這麼說,自然不會只是直抒胸臆,而是經過了夏爾的特別提點的。

既然好不容易幫助呂西安得到了一個讓總統看重的機會,夏爾當然不會讓呂西安什麼都不準備就跑過來見總統了,為了讓呂西安這次能夠在路易-波拿巴面前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他在總統來之前就已經給呂西安不少提示——所以呂西安當然明白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了。

不過,雖然經過了字斟句酌的考慮,但是這些話裡面,確實包含了許多呂西安十分認同的理念。

也許,這也可以說是自從皇帝之後,整個法*隊的軍事傳統思想吧。

接著,夏爾和呂西安都不動聲色地看著路易-波拿巴,心裡期待著他的反應。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路易-波拿巴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頭。

「哦?這話倒是有些意思啊?可以稍微跟我仔細一點說嗎?先生,我希望您能夠講得更清楚一點。」

然後,他向站在旁邊的侍從做了一個手勢,吩咐他去傳令,「我這裡還有點事,你再讓他們等半個小時。」

侍從領命而去,而夏爾和呂西安則互相對視了一眼。

太好了!夏爾心裡變得振奮了許多。

現在。他的心愿已經實現了一半了。

而呂西安的心裡則比夏爾更要激動一倍。考慮到路易-波拿巴日後的地位,此時能夠博得他的垂青,無異於已經給自己未來在軍內的前途送上了康莊大道。

強行壓抑住了心中的激動之後。他再度開口了,「謝謝您的鼓勵。閣下。我知道您日理萬機,時間十分不充裕,那麼我就簡單一點來說吧……以我在阿爾及利亞服役的經驗,再結合現在帶領部隊的情況,我已經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從今之後戰爭的形勢將會和之前全然不同,我們將會面臨到一種完全不同的形勢,而那個時候。對我軍的要求將會比之前任何時代都要高。」

「哪怕是同帝國時代相比?」路易-波拿巴低聲問。

「哪怕和帝國時代相比。」呂西安嚴肅地回答,「先生,您帶領的這個國家,恕我直言,我認為,實際上所面臨的處境比帝國時代還要險惡……」

「嗯?!」路易-波拿巴的音調提高了不少。

「是的,我並沒有在開玩笑,先生。」呂西安抬起頭來看著總統,「在帝國時代,我們雖然同整個歐洲為敵。但是我們擁有雄厚的基礎實力——我們有龐大的常備軍,而且有高素質和勇敢的官兵,而這種實力。是鄰國所難以企及的——因此我們可以從容不迫地從國內調集力量,向歐洲各地進軍。但是現在,情況完全不同了,其他國家在軍事上已經迎頭趕上,雖然我個人認為我們仍舊保有某種優勢,但是形勢要求我們只能夠集中使用自己的力量,而不能夠同時在大陸上樹敵過多。」

「這話……在某種程度上也有道理。」路易-波拿巴皺著眉頭,然後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看法。「我們確實已經無法同整個大陸交戰了。」

這是一個明確的現實。

「同時,因為技術革新。我們將可以利用鐵路系統,比以往更快地集結起龐大的軍團。並且利用它快速投放到預定的戰場上……這就給我們帶來了一種巨大的風險——決戰的規模越大,我們需要投入的資源就越多,也就愈發難以承受失敗的後果,因為敵國也會同樣擁有這些東西,遲早而已。這迫切要求我們想辦法提高軍事指揮的效率,並且加強技術的投入……否則我們將會面臨一個極其可怕的後果。」

呂西安為了照顧路易-波拿巴的情緒,所以沒有再說下去了,不過他當然能夠明白這個「極其可怕的後果」到底是指什麼了,他的伯父已經演示了一遍。

「呂西安之前就參加過我組織的軍事演習,他對鐵路系統所帶來的革新十分熱衷,一心想要改進我們的軍事體制。」夏爾適時地在路易-波拿巴的旁邊加上了一句話。

「您說得很有道理,」沉默了片刻之後,路易-波拿巴點了點頭,「正如您所說的那樣,我們確實面臨到了一個更加險惡的環境當中。」

「也只有您這樣的人,才能夠擔負起讓國家度過難關的重任。」夏爾貌似認真地恭維了一句——雖然他知道在前世歷史上他並沒有做到這一點。「皇帝沒有做好的事情,您能夠做得更好。」

「這話就說得太過分了,怎麼可能呢?」路易-波拿巴搖搖頭。「我只希望能夠追隨他的腳步就好!」

這當然是言不由衷的話了,夏爾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

路易-波拿巴一面是靠伯父的招牌招攬名聲、博取威望,但是和世上常常發生的那樣,他隱隱間在心中又不甘願接受這樣的定位,一心想要證明自己哪怕比不上伯父,至少也不是完全被遮擋在那耀眼的光芒當中。沒錯,他不想僅僅當一個人們口中的「小拿破崙」。

正是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下,他經常喜歡率領軍隊親自出征,如同伯父那樣帶領大軍去和外國的敵人們搏鬥——然而,從各種標準來看,他指揮戰爭的表現其實並不能夠讓人信服,甚至可以說很糟糕。

1859年他碰上了同樣糟糕透頂的小朋友弗朗茨-約瑟夫,所以即使以他平庸的指揮,法軍也能夠依靠士兵的良好素質和軍官們的勇敢擊敗奧國;而1870年就不一樣了,他極其不幸地碰上了毛奇,這個19世紀最為傑出的軍事家之一。所以他得到了最為可怕的下場。

「不僅僅是鐵路,炮火和槍械的威力將會比之前任何一個時代都要更加猛烈,因此我們的部隊所面臨的困難也將會成倍增長,我們突破敵人正面或者築壘地域的難度也越來越大……對未來的我軍來說,使用更優良的指揮至關重要,這就要求我們使用專門的指揮機構。當然……」

呂西安先說了一些困難,然後突然昂首挺胸,「我仍舊認為,進攻才是我軍的傳統。我們擁有最為勇敢的士兵,和十分優秀、果斷、冠絕歐洲的士官,我們理應利用這種優勢,快速通過鐵路集結,然後在條件許可的時候毫不留情地發動進攻,迅速機動,深入到敵人的腹地,逼迫對手同我們進行處於下風的決戰。我們應該為軍隊部署更加猛烈的炮火,但是必須以輕便為妙,只有這樣它才能跟得上我們進軍的腳步……而且,從任何方面來看,戰爭在別國的土地上進行,總比在我國本土上要好。」

「說得對,對極了。」路易波拿巴再度點頭認可。

因為他就是這麼想的——呂西安的話太對他的胃口了。

而夏爾的心中卻有所保留,但是他並不打算說出口,敗兩個人的興。

這種「以步兵為主導,將炮兵作為主要的輔助兵器,追求輕便快速,以無畏的進攻壓服敵人」的軍事思想,即使在第二帝國滅亡、第三共和國統治時代,依舊是法國陸軍的核心思想。

為了體現這種軍事思想,法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裝備了大量輕便的75毫米炮以便作為陸軍師團的配屬火力,這種炮極得法軍官兵的喜愛,甚至還得到了一個雅稱「七五小姐」。

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經驗卻證明,重炮才是才是當時陸軍交戰的關鍵,德奧為核心的同盟國在重炮上面的優勢,讓他們在一系列戰役當中都占到了優勢。即使是在進攻戰當中,猛烈的炮火也使得德軍能夠付出更少的傷亡就取得大量戰果,在號稱「凡爾登絞肉機」的凡爾登戰役當中,處於平常看來應該是不利的攻勢地位的德軍,竟然讓法軍付出了高於自己許多的傷亡——這其中固然有法軍部署不善、組織不當的先天因素,但是德軍的炮火過於猛烈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等到法*隊吸取了第一次世界大戰那種令自己損失慘重的教訓,將自己重新改造成為一支為塹壕戰和防禦戰為主的軍隊之後,新的技術革命突然又轉變為對進攻有利,大規模集中運用機械化裝備和飛機成為了當時最為先進的戰法,結果法國再次對此應對失措,這次直接被納粹德國打得求和,如果不是德國人自招毀滅,同時和美蘇開戰,法國不知道要再次沉淪多少年才能夠重新爬起來。

出於這種慘痛的歷史教訓,夏爾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那些盲目信任軍事將領信誓旦旦的第三共和國的政治領導人不同,他覺得對這些陸軍將領們的軍事判斷絕對不能夠過於信任,比起這些人來,他寧可相信自己,至少他還有歷史線可以作為指引。

還是得我來管你們。

看著呂西安,夏爾默默心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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