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女兒,你最近還在畫畫嗎,把你最近畫的畫拿給爸爸看看吧……爸爸好久沒看過了,難得今天心情好……」

男爵的笑容如同往日一般親切,但是在蘿拉的耳中卻如同一聲驚雷,驚得她幾乎站立不起來了。

父親終究還是沒有完全相信自己啊……哼,也對,哥哥死後我就是最大的受益人,爸爸就算再怎麼疼愛我,又怎麼可能不懷疑一下呢?蘿拉在心裡苦笑起來。

她事前並非沒有準備——早在那一個晚上,她就已經讓自己的那位同謀幫忙畫了一幅畫,並且順手在第二天拿回來了。

本來,為了避免畫風衝突的問題,最安全的辦法是在接下來補畫一幅,不過她害怕這幅畫之前就被僕人們看見了,自己中途改畫一幅無異於不打自招,所以遲遲沒有動筆。再加上最近為了替父親分憂,自己十分忙亂,所以就一直沒有補畫。

原本,因為父親最近的沉寂,她一直都沒有被要求拿那幅畫去看看,結果自己也甚至有些淡忘了,沒想到事到如今,父親突然就提出了這個要求。

在片刻的慌亂之後,蘿拉很快就重新鎮定了下來,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異常。

不管怎麼樣,父親的這個命令是無法拒絕的,這個時候就算硬著頭皮也要拿著那幅畫讓父親過目了。

「爸爸,恐怕讓您失望了,最近我一直都沒有畫畫,因為沒有心情。」蘿拉沉下了臉來,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哭腔,「我最近畫得一幅畫,還是在哥哥遇害的那天晚上。和德-特雷維爾小姐聚會時畫下來的,結果一回家就碰上了這樣的噩耗……哎,爸爸。自從碰到了這樣可怕的事情之後,我哪裡還有心情畫畫呢?」

這番含淚的剖白。天曉得她在事前到底排演了多少遍,才能做得如此真實自然!

「可憐的孩子啊!」男爵看著自己的女兒,突然長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感嘆哪個孩子可憐。「不用向我道歉啊,碰到了這樣的慘事,你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沒關係的,拿那天晚上你畫下來的畫給我看看吧,我就權當做個紀念吧……」

看來終究還是逃不過啊……蘿拉在心裡暗自告訴自己。

「好的。爸爸,您稍等我一下吧,我馬上去拿過來。」她恭敬地朝父親行了個禮,然後轉身離開了書房。

而男爵只是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一句話都沒有說。

等到片刻之後,蘿拉重新回來了,而她的後面跟著一位拿著畫框的僕人。

蘿拉招了招手,僕人輕輕地將畫框放在了書桌上。

「爸爸,請看吧……我只希望您不要批評我……」帶著勉強做出來的笑容,蘿拉好似有些撒嬌地看了看父親。

「哦。怎麼會呢!我的女兒這麼優秀,她的畫怎麼會難看?」男爵揮了揮手,讓僕人自己走了出去。然後開始仔細端詳起畫來。

蘿拉鎮定地端詳著父親,心裡則在想,父親應該什麼時候才放棄這次的試探。

在過去,德-博旺男爵是深為女兒的這項藝術才能而自豪的——不過,當然了,作為平民出身、又將精力完全放在事業上的銀行家,並沒有什麼對藝術的鑑賞力,也對藝術沒有什麼興趣,他只是為了女兒多了一項可以向別人誇耀的才能而自豪而已。

而男爵此時仍靜靜地端詳著畫布上的畫作。看得十分認真投入,一言不發。

在畫作當中。幾個少女或坐或臥地站在一起,笑容滿面地攀談著。只是視線卻毫無相交。在枯黃的樹葉的縫隙當中,一種刺人的陰鬱感覺襲向了每一個人。

而在畫的頂端,是看不到一絲星光的夜空,猶如能夠吞噬宛如的黑色夢魘一般,高懸在所有人的頭上。

男爵的手輕輕在畫布上摩挲,猶如在親手接觸這種抹不開的黑暗一樣。

「很好的作品。」半晌之後,男爵突然開口了。「女兒,這幅畫比你往常的還要好。」

「嗯?」蘿拉先是一愣,然後馬上低下了頭來,「謝謝您的誇獎,其實我覺得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說實話,她的心裡還是有些不爽的,因為父親的誇獎無異於承認,那位特雷維爾小姐的繪畫才能高於自己許多。

「呵,你難道還需要對著自己的父親謙讓嗎?好就是好,小姐。」男爵淡然笑了起來,然後抬起頭來,端詳著自己的女兒,「你那天心情很糟糕嗎?」

「什麼?」蘿拉又是一驚。「您這是什麼意思呢?」

「雖然這幅畫確實十分優秀,但是從你的畫裡面我已經感受到了一種怨氣,很糟糕的壓抑感。」男爵平靜地點評著女兒的畫作,「畫風陰鬱而且晦暗,看得出來你在畫這個的時候夾雜著極大的怒氣。」

蘿拉的心已經十分不平靜了。

「我……我平常畫的話也是這種陰鬱風格的呀,您又不是不知道,爸爸。」她強笑著回答。

和剛才的故作輕鬆不同,現在的她,已經打起了全部精神,生怕再露出一點破綻來,讓父親更加生疑。

「雖然同樣是陰鬱,但並不是一樣的吧。」男爵的視線,好像能夠穿透蘿拉的整個心靈一樣,「你平常的畫作,就算陰鬱,那也是盛氣凌人的,在你的筆下總會有一種壓迫感,而這裡呢?這是一種強壓著自己心情的怨憤,會讓人看得心裡十分不舒服……這可不是你平常的情緒吧?你的爸爸雖然沒什麼品位,但是這點東西還是能夠看出來的啊,孩子。」

不……這已經夠有鑑賞力的了,爸爸……您太厲害了!

她幾乎都想要為自己父親這種簡短的藝術評論鼓掌叫好了。她從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居然比自己所想像得還更加有藝術鑑賞力。

但是,現在絕不是向父親頂禮膜拜的適當時機……現在是性命攸關的決定性時刻。

在父親那種懾人的視線下,蘿拉的呼吸慢慢變得有些急促了。

「爸爸,沒想到您居然連這個都看得出來!」她強笑著誇獎了父親,然後說出了她幾乎一瞬間就編好的解釋,「沒錯,我那天確實因為一些小事而心情煩躁。在和特雷維爾小姐的宴會上,因為喝了點酒,我同德-迪利埃翁小姐吵了一架,她對我十分不敬重。所以您看,在畫作當中,我們這些人都貌合神離……」

這個她是不怕父親查證的,因為本來就是事實。

然而,父親卻沒有再追問,甚至也沒有繼續表示懷疑,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等到她強笑著說完之後,男爵才輕輕點了點頭。

「哦,是這樣啊?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不要多喝酒,喝酒容易影響你的判斷力。」

「好的,謝謝您的教誨,」蘿拉點了點頭,心裡則帶著十萬分的期盼,祈禱著父親能夠相信自己的說辭。

仿佛過了一年,又仿佛只過了一瞬間,男爵終於揮了揮手。

「這幅畫真的有些意思,我留下來自己收藏吧,你應該不介意贈送給父親一點禮物吧?」

「當然了!您儘管留著吧,我只是唯恐它沒法和您收藏的名作相提並論。」蘿拉連忙回答。

「哦,怎麼會呢?我女兒的作品,對我來說就是無價珍寶。」男爵的臉上還是那種溫和的笑容,雖然不知道到底心中到底作如何想,但是他好像真的沒有再追問下去的*了,「你也不要太傷心,早點恢復過來吧,這麼多年練就出來的畫技,丟掉了多可惜?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蘿拉只感覺整個人都快要松垮下來了,熱血直往上竄,讓她的臉微微有些發紅。

「我會的,爸爸。」為了壓抑著心中的激動,不顯得太過於異常,她的頭更加低了,「您也一樣,請早點從悲痛中恢復過來吧,不要再發愁了,這樣我也會十分心疼的。」

「我?我還能有什麼發愁的呢?」男爵噗嗤一笑,好像被逗樂了一樣,「我現在發愁的是我們未來的皇帝陛下,到時候打算冊封我為帝國伯爵的時候,我應該怎麼推辭掉……」

「您儘管可以占有男爵的光榮。」雖然對父親這種視名爵如無物的作風不太理解,不過蘿拉完全不會同父親爭辯。

她再度向父親躬身行禮,然後退出了房間。

等到她離開了書房,重新踏入到走廊上之時,她才整個人如釋重負,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劇烈地起伏了起來。

太可怕了,直到現在,她還是難以相信自己居然從這麼可怕的境地裡面脫開了身。

帶著難以言喻的慶幸,她沿著走廊一步步地走回到了大廳當中。

正當她打算先回自己的臥室,好好地休息一下時,她的使女突然走了過來,遞給了一張字條。

她隨手接過來審視了一下。

然後,仿佛是受到了什麼劇烈的刺激似的,她的眼睛驟然睜大,然後捏緊了拳頭,將字條捏成了皺巴巴的一團,放進了自己的手中。

在父親的書房中所壓抑著的恐懼,瞬間就變成了無可抑制的暴怒,只是為了不在旁人面前失態,她才沒有大罵出口。

這個婊子,真以為可以隨意支使我了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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