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

當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奧地利人們再度沉默了,然後互相又對視了一眼。

這是無特別用心的隨口之詞,還是口誤,抑或是刻意為之呢?

片刻之後,他們很快就達成了共識,決定繼續追問下去。

「先生,我很欽佩您的宗教熱情和對上帝的敬畏之心,我個人也樂於保衛人類最美好的信仰。」先是吹捧了夏爾幾句之後,他很快就話鋒一轉,「但是……您剛才說的是德意志,恕我無禮,德意志的很大一部分邦國是信仰新教的,我國是無權代表他們的宗教傾向的。更何況……」

赫爾穆特-馮-梅勒森的表情已經變得十分凝重了,恐怕已經把這裡當成什麼外交談判場合了吧。「當年正是由於法國的壓力,神聖羅馬帝國才最終土崩瓦解,如今的德意志已經很難凝聚成一股力量,來和法蘭西共同保衛神聖的基督價值了。」

因為夏爾的暗示,他已經被惹起了絕大的興趣,以至於不得不刨根究底。但是又不願意太露痕跡,所以一個勁地在撇清奧地利對德意志的野心,順便也暗諷一下當年肆無忌憚的法國。

他的暗諷,並沒有讓夏爾感覺不適或者退縮,夏爾反而笑得更加溫和了。

「您說得沒錯,當時由於皇帝的一些個人看法,他打碎並且重塑了德意志,並且按照自己的意志構造了一個新的體系。然而,自從那一天開始,歐洲並未變得更加平靜,反而處處不得安寧,直到現在,德意志還是陷入到令人痛苦的四分五裂當中。作為後人。我無意也無權指責皇帝的做法,但是我個人認為,如果他當時選擇一種更加親奧地利的立場的話。對他,對我們。對我們所有人恐怕都是一種更好的處置方式……」

夏爾對於拿破崙的這種隱晦質疑,當然並非出自本心的。在拿破崙的時代,他處心積慮要削弱奧地利,本來就無可厚非,處於拿破崙的地位,他也會做同樣的事——現在只是為了麻痹奧地利人、討他們的歡心,才故意說這種話的。

「也就是說,在您的心裡。您認為奧地利仍舊可以代表德意志?」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赫爾穆特-馮-梅勒森終於直截了當地問了,「您不反對我國在德意志適當地擴大自己的權益?」

「這不是我認為或者不認為的問題,而是陳述一個事實的問題。奧地利如今在德意志的優越地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也是它因為自己的超卓實力而應該享有的。」夏爾同樣直截了當地回答,「即使在如今的法蘭克福邦聯議會當中,奧地利也是享有一種說一不二的優越地位,不是嗎?既然如此,認定奧地利能夠代表德意志,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當然……當然……」雖然是一個老於世故的外交家。但是夏爾如此刻意的奉承,赫爾穆特-馮-梅勒森肯定還是樂於接受的。

面帶著笑容,他頻頻點頭。「謝謝您讚揚,先生。您說得沒錯,我國確實長期承載著德意志的希望。我國漫長的歷史,確實使得我們擁有一種獨特的德意志使命感和責任感,正如歷史上無數次的先例所證明的那樣,我們為了保衛德意志,不惜奉獻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同時……我們樂於同一切人建立友誼,只要他是心懷善意的。不過,德意志。您知道的,這是一個團結而且平等的聯合體。大大小小的邦國身處其中,並且懷有同樣的權益。以及同樣的對上帝和法律的敬畏之心……所以,我們並非是德意志邦聯的霸權者,而是一位擁有豐富經驗、並且樂於分享這種經驗的長者,我們尊重所有邦國,並且樂意幫助他們……而不是支配他們。」

頓了頓之後,他又以一種若有深意的語氣,再加上了一句話。「我們德意志人尊重對所有其他民族都心懷敬意,但是同時也難以為外物所動。」

在夏爾承認奧地利在德意志的優越地位之後,作為回報,赫爾穆特-馮-梅勒森也馬上暗示奧地利同樣也不反對同波拿巴家族的法國修好——只要它是『心懷善意』的。

然而,他們還是不主動提出更進一步的協作,反而大唱『德意志各個邦國平等』的論調,拒絕夏爾的挑唆,甚至還暗中警告法國不要擅自插手德意志事務,顯然對法國的善意還心存疑慮。

或者,他們是對自己那點可憐巴巴的實力和『底蘊』還有不切實際的自信?

呵呵,時間會讓你們從幻夢當中醒過來的。

看來這確實是奧地利人的底了。夏爾心中暗暗冷笑。

奉承了他們這麼久,是該敲敲他們的警鐘了,免得他們還真覺得我啥都不懂啊。

「我完全能夠理解您的想法,先生。想必您看出來了,我對貴國,以及對德意志人充滿了尊重,對你們的民族感情絕對無意冒犯……法國也沒有。」夏爾以一種頗為輕慢的語氣回答,「不過,我想,這種冒犯確實是在別處存在的——而且就在貴國的眼前。常言說的好,堡壘是最容易被攻破的,這話我看貼切極了,對貴國的德意志使命和德意志價值,破壞最大的人,不就是在德意志內部嗎?」

赫爾穆特-馮-梅勒森微微皺了皺眉頭。

「我想我並不知道您在說什麼。」片刻之後,他勉強地回答。

「先生,您竟然不知道我在指什麼?」夏爾挑了挑眉,好像顯得十分驚奇似的,「這可就奇怪了,難道這一切不是擺在檯面上的嗎?難道不是有某個國家,在德意志北部組成了一個關稅同盟,打算從經濟上孤立貴國嗎?難道不是有某個國家,在幾年之前還試圖組建一個排除了貴國的德意志邦國政治聯盟,甚至差點還接受了德意志的皇冠嗎?難道不是有某個國家,現在還派出了一個叫馮-俾斯麥的先生。作為駐法蘭克福邦聯議會的代表,天天在那裡向貴國尋釁,不遺餘力地試圖打擊貴國的地位嗎?我雖然是一位出入外交場的年輕人。但是這一切我都能夠毫不費力地了解到,難道您竟然會不知道嗎?那麼。在這種情境下,處於局內地位的您反倒說不知道我在指什麼,這可就太讓我驚奇了!」

在夏爾略帶嘲諷的話之下,赫爾穆特-馮-梅勒森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先生,您這顯然是在試圖挑撥我們同某個國家的關係。而且,容我說一句,這是德意志的內部事務。」

「您覺得是我在挑撥?不,我只是在陳述一些明擺著的事實而已。」夏爾笑著擺了擺手。「難道這一切不是昭然若揭的嗎?在偉大而且團結的德意志裡面,卻多了些這麼公開要挑戰奧地利的權威地位——哦,按您的話來說,是受人尊敬、心懷善意的長者地位的人,這不得不讓我對奧地利的德意志前景感到有些憂心忡忡……如果我不在您面前說出這些人所共知的事實的話,難道這一切事實就不存在了嗎?先生,如果您真的這麼想,那我只能說我很遺憾了。」

赫爾穆特-馮-梅勒森沉默了。

即使知道這位特雷維爾先生居心不良,是在有意挑唆,但是他仍舊回不了嘴。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普魯士人對制霸德意志的野心明顯存在的,而且就連他們自己也懶得掩飾這一點——既然如此,這位特雷維爾先生說的又有什麼不對的呢?

「奧地利足以保衛自己。和自己在德意志的應有地位。」最後,他只能勉強地放下了這句狠話。

「是的,我也相信如此。」雖然完全不相信他的這種狠話,但是夏爾仍舊微笑著點了點頭。「奧地利人是一個久經過歷史考驗的國家,他是有資格為保有自己的利益和榮光而努力的,正如同法國一樣。容我再說一次,我和總統都對您的國家充滿了敬意,而且樂於見到我們和平共處。」

「謝謝我會將這種善意。轉達給大使先生和施瓦岑貝格親王的。」在夏爾做出了如此表態之後,氣氛重新緩和了下來。赫爾穆特-馮-梅勒森重新恢復了鎮定。然後表示自己將會轉達夏爾所透露出的法國新統治集團的對奧態度。

這群新近篡奪了國家權力的人,想要支持奧地利在德意志擴充利益。打擊普魯士,這個命題實在太大了,是他所不能接腔的。

「好的,謝謝您,馮-梅勒森先生。」眼見對方已經說到了這份上,夏爾也不再催逼,而是重新舉起了酒杯,喝完了杯中的酒。

至少今晚的目的是達到了,他在心中暗想。

然而,就在這時,依靠眼角的旁光,他發現那位名叫理察-馮-梅特涅的年輕人,正隱蔽地向他打了一個手勢,好像是想要和他單獨聊聊似的。

哦?看來今晚還會有意外的收穫?

很好,來者不拒。

夏爾臉上笑容不變,然後和這個年輕人對視了,然後他同樣輕輕地做出了一個手勢,接著兩個人都別開了臉,視線不再交錯。

隨著時間的流逝,宴會也愈發進入到熱烈的氣氛當中。因為不再談論那些令人頭痛的外交話題,所以大家都能敞開心胸談天說地,赫爾穆特-馮-梅勒森也不再限制自己的屬下說話了。

在這種熱切的氣氛下,夏洛特也十分開心,覺得自己總算沒有白費努力,家裡第一次舉辦宴會招待客人沒有鬧出尷尬事來。

而夏洛特也得到了這些外交官們殷勤的對待,因為這些奧地利人都是外交官,到過歐洲許多地方,所以談起歐洲各地的奇聞異事來確實令人十分神往,夏洛特很快就被這些人的話所吸引住了,一直都在詢問問題,參與到了談天當中。

眼見已經到了酒酣耳熱之際,而且客人們都攀談得十分熱烈,夏爾心中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於是,他站起身來,友好朝理察-馮-梅特涅打了個招呼。

「馮-梅特涅先生,您我今天想要同您來交個朋友的。不知道我有這個榮幸嗎?」

「如果您樂意的話,您現在就是我的朋友了。」理察-馮-梅特涅笑著回答。

「哦!那實在是太好了!」夏爾重重地點了點頭,顯然喜形於色。「我的朋友,您會玩撞球嗎?我很喜歡玩這個。如果您會的話,我倒是想要和您一起去玩玩……」

「正好湊巧,我也喜歡玩撞球。」理察-馮-梅特涅輕輕地躬了躬身,「如果您來了興致的話,我倒是樂意奉陪一下……」

「好吧!那現在我們就過去吧!這裡正好有個撞球房,我帶您過去!」夏爾好像真的來了興致,熱切地向理察-馮-梅特涅揮了揮手。「來,我們先乾了這杯酒!」

然後。他俯身在旁邊的夏洛特耳邊交代了一句。「洛洛特,我和這位馮-梅特涅先生去玩玩撞球,你在這裡先陪客人們聊聊天吧?」

「沒問題,你去吧,」夏洛特心裡知道其實他根本就不喜歡玩撞球,但是她乖覺地沒有提出任何質疑。「不過記得不要玩得太晚啊。」

「好的,先生。」理察也同樣地喝下了杯中的酒,然後站起了身來,打算跟著夏爾一起離開。

坐在他旁邊的使館二等秘書赫爾穆特-馮-梅勒森頗為猶豫地看了理察一眼,想要說什麼的樣子。很顯然。他明白,夏爾打算把他單獨叫開,並不是為了打打撞球而已。

但是理察-馮-梅特涅輕輕瞟了他一眼。好像是在質問他有什麼資格管束自己一樣。

這畢竟是一位親王啊!我又能拿他怎麼辦呢?

最後,他在心中嘆了口氣,只好吞下了口中的話。

不過沒關係,反正他就算惹出了什麼亂子,也不會牽連到自己。

就這樣,在夏洛特和其他客人的視線當中,夏爾同理察-馮-梅特涅一起離開了大廳,走到了旁邊的撞球室裡面。

………………

在理察-馮-梅特涅的注視之下,夏爾先是讓僕人點好了撞球室的燭光。然後在亮堂的光線之下,擺好了一個個象牙制的撞球。

因為喝了不少酒。夏爾將自己的外套放在了衣架上,只穿著馬甲。配著領結,看上去倒是有些21世紀電視直播裡面那些職業選手的風範。

然而,其實他根本不怎麼會打撞球,只是前世的時候在高中玩過而已。

等到僕人們將撞球擺好之後,夏爾走到台前,注視著象牙撞球所折射出的潔白中又透著點淡黃的光澤。

「馮-梅特涅先生,我衷心希望您能夠在我這兒得到滿意的招待。」他現在的語氣十分冷靜,再也沒有了剛才的那種殷勤。

「我已經得到了一個非常滿意的招待。」同樣穿著馬甲的理察-馮-梅特涅也走到了球桌邊,然後伸手從桌底下掏出了木製球桿拿到手上。「我倒是擔心,我這樣的無關人士的在場,可能會讓您有所顧忌,影響到您原本想要同他們談的問題……」

哼,現在還要裝自己是什麼無關人士嗎?夏爾在心裡冷笑起來。

「哦,當然不會,事實上我反倒慶幸有您——一位奧地利政壇註定的新星——在場,能夠近距離地感受到我對您這個偉大國家的善意。」夏爾也拿起了球桿,「請您相信,我今天所說的一切都是十分真誠的。」

接著,夏爾做出了一個手勢,詢問是否能夠開球,而理察-馮-梅特涅則輕輕點了點頭。

夏爾將球桿平放在球桌上,然後微微前後聳動校準了位置,接著猛然一發力,球桿撞擊到了母球上。

帶著巨大的動能,母球高速向其他球撞了過去。

「啪!」重重的轟擊讓球四散開來。

四處奔行的球到處亂竄,互相撞擊,最後讓一個球跌入到了底袋當中。

運氣真好!

「我毫不懷疑您的真誠,先生。」理察-馮-梅特涅溫和地點了點頭,然後同樣拿起球桿擊球。「我只是不明白,您希望從這種真誠當中得到什麼。」

隨著他的一桿,又一隻球入了袋。

從他的動作之流暢來看,夏爾很快判斷對方的撞球水平比自己要強多了。

不過,他的本意也不在這裡。所以也無所謂。

「我要得到的東西很簡單——我想要貴國對我們的善意……」夏爾一邊擊球,一邊回答,「以及。某種對歐洲均勢的再平衡。」

「那麼,在您的眼裡。再平衡又是指什麼呢?」理察-馮-梅特涅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繼續擊球,「請您跟我直說吧,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成為奧地利駐法國的秘書,而後過不了幾年就能當上大使,我想我是有資格從您這裡探聽到更多東西的。」

這下又不再裝路人了?

夏爾心中暗笑。

「我眼中的再平衡,我已經說得十分清楚了……」夏爾笑著回答,「法蘭西在自己應有的地方擴張自己。而奧地利在德意志維護它不可置疑的地位。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可以進行某種協作,我是樂於如此的。」

「您是說我們可以互相協作,各自擴張自己?」理察-馮-梅特涅反問。

「是的,就是如此。」夏爾明確地點了點頭,「我不認為有什麼需要指摘的。一個國家想要擴張自己的影響力和勢力,這是天經地義的,作為一個有雄心、有抱負的大國,奧地利有權期盼得到一些它應該得到的東西,哪怕這種東西可能需要打擊某些人才能夠得到。」

「我是否可以理解為。法國樂意承認奧地利在德意志當中的相對優勢地位,以便換取奧地利對法國在另外一切地區的勢力擴張?」理察-馮-梅特涅再度擊球,「聽上去這十分吸引人。但是……我想要追問一下,您所謂的再平衡,到底是想要指什麼呢?如果您對奧地利在德意志地位的支持,是以犧牲我國在其他地方的利益為代價的話,我想這也未必是能夠吸引人的提議……」

「這一點您無需過於擔心。」夏爾馬上回答,然後再度將一隻球送入到了袋中,「如果我只是光說漂亮話的話,那麼今天將您叫過來又有什麼意義呢?毫無疑問,我並非無條件地支持奧地利的一切活動。但是如果奧地利執行某種限制普魯士的政策的話,我想法國是可以提供某種支持的。」

「您對普魯士好像十分不滿意?」理察-馮-梅特涅俯下身來。然後輕輕地推了一桿,「為什麼呢?我記得它跟您一家並無冤讎。」

「我對任何一個歐洲國家都沒有冤讎。」夏爾再度強調了一遍。然後別過了視線,看著理察-馮-梅特涅,「然而,普魯士在萊茵蘭的存在,無疑地像是一把利劍,懸在了我國在心窩之前……我是難以無視這種威脅的。」

理察-馮-梅特涅皺了皺眉頭,然後停下了動作。

「如果您希望挑唆奧地利和普魯士爭鬥,以便坐收萊茵蘭的話,我想我是難以認同您的做法的。無疑我們樂意限制普魯士,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想要將萊茵蘭奉送給法國。」

「哦!您想到哪裡去了?我已經說過了,我所要的是歐洲維也納體系的再平衡,而不是一場全歐洲針對法國的大戰,我只要看到普魯士人受到了某種削弱就夠了。」夏爾搖了搖頭,表示對方誤解了自己,「就像義大利那樣,數百年來我們已經為這些地方交戰太久了,其結果只是我們都身負重傷而便宜了其他國家而已。如果我們實行某種程度上協調一致的步伐的話,那麼就可以讓我們不用為此傷神,不用冒戰爭風險,這種再平衡不是很有利於我們彼此嗎?再者說來,打擊普魯士也十分有利於我們去限制某個已經十分危險的國家……那個國家現在手已經伸得太長了,我們都不得打起精神來應付。」

理察-馮-梅特涅沉默了。

「看來您是想要執行某種反對普俄的政策,然後希望拉攏奧地利。」

「對,說的沒錯!」夏爾再度重重地送了一桿,「普魯士的背後就是俄國,而這兩個國家現在我們都得想方設法去對付的——就我看來是如此。」

「那麼,您難道真的就希望奧地利重新確立主宰德意志的地位嗎?」片刻之後,理察-馮-梅特涅再度詢問。「先生,此刻。我更加希望的是您代表法國說話的,而不是僅僅只用一句『我認為』來回答我。」

夏爾沉默了。

這個問題十分直接也十分尖銳。

如果按他個人本心的話,他肯定會說「是的。我就是如此看待的」——因為這事兒反正奧地利幹不成。

但是,現在他不敢為路易-波拿巴——也就是未來的拿破崙三世——的對奧地利政策打包票。哪怕身處在如今的地位也還是不敢。

「總統也會接受我的看法的。」片刻之後,他有些遲疑地回答,「請您相信,他十分尊重我的見解。」

「我也相信如此,先生。」理察-馮-梅特涅點了點頭,不過不再有剛才那麼熱切了。

他已經聽明白了,這個人所真正表示的意思是,法國願意承認奧地利在德意志的相對優勢地位。樂於見到、甚至也許可能會幫助它打擊普魯士的野心,但是不願意看到神聖羅馬帝國的任何復生。

不過,即使如此,得知路易-波拿巴的一個重要助手希望打擊普俄,仍舊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當然,在這之前,我得確認貴國會不會改弦更張,追求一條相對妥協的道路。」夏爾突然開口詢問,「得知施瓦岑貝格親王身體欠佳之後,我就一直在擔心這一點了——如果貴國自己不願意為了德意志領導地位來對抗普魯士的話。那麼我們再積極行事也是沒有意義的……」

這種略帶輕視奧地利雄心和意志的詢問,讓理察-馮-梅特涅禁不住心裡微微惱怒,但是他很努力地不將這種惱怒表露出來。

「我國會為了自身利益行事。不管某個人在或者不在,當然也不會因為您的某個提議而有多大改變。誠然施瓦岑貝格親王如果離世將是我們的極大損失,但是我國數百年的歷史經得起這種損失。」

「好的,那是極好的。」夏爾重新拿起了球桿,然後再度來了一桿。「強國自有自己的目標,我衷心希望貴國能夠看清自己的地位,然後選擇一條符合貴國利益的道路。」

「看上去您很有自信。」理察-馮-梅特涅也重新拿起了球桿,將一隻球送入到了袋中,「不過……我必須承認。您的提議對我們十分具有吸引力的,至少在我看來是如此。當然。處於我現在的這個地位的人,是無法給您任何靠得住的承諾的。這一點相信您也能夠想得到,但是,我個人對您的善意是十分看重的。我也十分希望,您剛才對我所大力承諾的對奧善意能夠變為現實……」

終於將各自的底都套完了,原本有些緊繃的氣氛再度變得放鬆起來。

夏爾發覺自己說出的東西比想像的要多,當然,得到的東西也比想像中要多。

兩個人再度對視了一眼,然後都是一笑。

仿佛真的已經變成了朋友一樣。

然後,夏爾重新看向了台面。

已經沒剩下幾個球了,大部分都是被理察-馮-梅特涅打進的。

「先生,看上去您就要贏了。」夏爾聳了聳肩。

「看來我今晚很走運。」理察笑著回答。「希望今後同您的交流依舊能夠如此愉快。」

「如果您真的能夠成為駐我國的使節的話,我想今後我們還會有很多機會如同今晚這樣交流的。」夏爾拿起旁邊的絹布擦了擦球桿,「當然了,即使您沒有成,作為朋友,我也十分歡迎您隨時來我這兒拜訪……」

「真可惜您過兩天就要去英國了,否則我還真想多拜訪幾次呢!」理察-馮-梅特涅輕輕搖了搖頭,「不過,過不了多久,我就得回國了。」

「身為一位梅特涅,您畢竟不能在外遊蕩太久,還是得為國效勞。」夏爾深表理解地點了點頭,「如果您回維也納的話,請務必要為我向您的父親問好。」

「這個我會的。」理察點了點頭,「我深信,得知道您今晚的表現之後,我的父親對您會評價更高……至少我是沒有看到過哪個初入外交場合的人,能夠像您這樣嫻熟自如。」

「您恐怕過獎了,我一直都十分緊張,深怕讓你們不開心,或者誤解我的意思呢!」

「您真的太謙虛了。」理察-馮-梅特涅哈哈一笑,「真的,我聽說過您的事跡很久了,一直都很敬佩您,今天一見,我才發現確實名不虛傳,甚至比我想像地還要厲害。」

「也許這是因為我說了讓您很中聽的話的緣故吧。」夏爾將球桿放在了球檯上,擺手表示認輸,「如果我說了您不中聽的話,恐怕您就不會這麼說了……」

「這可不一定,」理察搖了搖頭,「我敬佩您是因為您的才能,而不是因為您是否向著我們。」

「那麼我就滿懷榮幸地接受您的敬佩吧。」夏爾朝理察伸出了手來,「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在弗朗茨約瑟夫陛下面前也替我美言幾句,我真的很擔心親王過世之後他的想法會有什麼變化。」

「您的擔心,倒也沒錯。我們的陛下,就像是……」理察-馮-梅特涅微微皺了皺眉頭,好像是在思索該用什麼措辭來形容弗朗茨-約瑟夫皇帝。

片刻之後,看到牆壁上掛著的畫像之後,他的眼睛一亮。「對,他就像是一張畫布一樣,別人能夠輕易地在他腦子裡塗抹上顏色,塗成什麼樣他就照什麼樣辦事……」

這倒是難得貼切!

聽到了這個比喻之後,夏爾禁不住大笑了起來。「真沒想到您居然是這樣看待自己的主君的。」

「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外傳。」理察-馮-梅特涅聳了聳肩,「言歸正傳吧,先生。儘管陛下沒什麼主見,但是奧地利自然有足夠多的聰明人會讓他按需要行事,這一點您不用擔心。」

「那就太好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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