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著膽子將自己的想法喊了出來之後,熱羅姆-波拿巴帶著一點輕鬆而又後怕的心情,忐忑不安地看著夏洛特。

在他的注視之下,夏洛特的眉頭微微皺了,眼睛也眯了起來,但是卻又不像是十分生氣的樣子,只是顯得非常古怪。

至少看上去並不是很高興。

看來她確實不肯答應吧……一絲沮喪掠過了他的心頭。

「您把自己當成什麼人呢?只是區區一個沒有身份的人而已,居然還想攀附上我們一家?我們肯幫您就已經是寬宏大量了,你們居然還敢得寸進尺?也不看看自己是誰!」——他原本以為這位夫人會這麼說的,至少會說出類似的話,只是用禮貌的糖衣來包裹而已。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夏洛特的表情慢慢地又重新舒展開了,然後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起了熱羅姆-波拿巴,看得他總有些不自在,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打量了好一會兒之後,夏洛特輕輕地點了點頭。

「哦,我知道了,先生,您倒真是讓我吃了一驚呢。」

這種含混不清的回答到底代表什麼意思,他看不出來,但是,卻明顯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斷然拒絕……

「您……您怎麼看待我的要求呢?」儘管明知道趁著這個機會轉開話題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心裡隱藏的渴望,讓他不顧可能觸怒這位夫人的風險,強壯起膽子再追問了起來,「如果……如果您覺得我的要求很過分的話,那麼請跟我明說吧……我不會記恨您的,我知道。現在我們的差距太大……」

「我很高興您對現實如此清醒,沒錯,就現狀來看。您確實難以讓我們認同這一點。」夏洛特十分爽快地認同了他的看法,但是很快就給了他新的安慰。「不過,您又何必這麼患得患失呢?您畢竟姓波拿巴,而且有可能將會成為這個國家的皇室成員,理所當然地可以擁有自己的想法,這並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我倒是很吃驚,您這麼快就活得像個親王了啊……」

「也就是說,您……您不反對我的想法?」熱羅姆-波拿巴無視了其中的調侃,顫抖著問。

「您是個成年人。理所當然會有自己的想法,難道我還能夠干涉您的想法嗎?再說了,我的」夏洛特重新笑了起來,只是這個笑容裡面好像多了一些說不清的東西,「您儘管去想吧,我是不會幹涉您的。不過,我倒是要奉勸您一句,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告訴我的丈夫,他的反應可未必就是我這樣了哦……至少現在還不行。」

「這是為什麼?」已經鬆了口氣的年輕人,又被好奇所牽引。「他不希望聽到這個嗎?」

「他很討厭別人為不相干的事情來干擾自己的精力,尤其是在自己在做很重要的事情的時候。」夏洛特給出了一個並非發自本心的答案,「想想看吧。您現在正在和我們合作,想要做一些大事,他在為您殫精竭慮——而在這個時候您卻跑過去告訴他,您只想和他的妹妹多呆一會兒,那麼誰能不生氣呢?!所以您最好現在先對他保持緘默。別忘了,我們是一個十分講究舊原則的家族,如果他被觸怒了,那麼您的心愿就百分之百不可能完成了。」

「是這樣啊?我明白了!」年輕人恍然大悟,明白了夏洛特所暗示的意思。「只要我一直追隨特雷維爾先生。並且作出一些成績,那麼到了那個時候。我就有資格……我就有資格提出我的要求了,對嗎?」

「如果您對我們做出了足夠的幫助的話。我們當然會考慮給您足夠的回報了。」夏洛特暗示著回答,「畢竟,反正女孩子總歸要走上這一步的,不是嗎?波拿巴家族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不能夠接受的對象。」

這當然是假話,在夏洛特心裡,波拿巴這種暴發戶是肯定無法跟特雷維爾這種姓氏來匹敵的,不過……作為一種懲罰的話,倒也剛剛合適。

熱羅姆-波拿巴當然不可能理解夏洛特腦子裡面轉動的那些念頭了,他現在已經激動不已,滿心是對未來的憧憬。

「我會做到一切你們需要我做的事情,怎麼樣都行!」

「好了,既然這樣的話,那麼我就不再多說什麼了,您自己用行動來表現吧。」夏洛特做了一個手勢,表示對方可以先行離開了。「記得我跟您叮囑的那些事情。」

年輕人心領神會地站了起來,然後恭恭敬敬地向夏洛特行了個禮,將自己的一片熱忱展露無遺。

「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問您……」

就在他已經走到了門口的時候,夏洛特好像想起了什麼,又發問了。

「如果我們努力了但是卻沒有一遂您的心愿、又或者說您在法國待不下去了的話,您是打算怎麼辦呢?」

「原本我是打算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法國的。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就回美洲——我們一家在那裡有不少產業,雖然不能說過得有多麼豪富,但是養活自己是沒有問題的。」年輕人不疑有他,於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她的問題,「當然,既然想在已經得到了您和您丈夫的幫助,那麼我想我就不需要再做這種打算了。」

更何況,他已經完全不想回去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明白了。」夏洛特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然後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熱羅姆-波拿巴打開了門,然後快步走了出去。當剛剛走出房門的時候,他長出了一口氣,比起剛才進來時的拘謹和緊張,現在的他則因為滿心歡喜而變得意氣飛揚,年輕人的鬥志和樂觀已經展露無遺。

雖然前路還不能說是一片坦途,但是他已經看到了曙光,路已經被這道曙光照得透亮,走向已經一覽無餘。

他只要附和服從特雷維爾家族。就有可能和那位特雷維爾小姐更加接近,甚至將關係更進一步也是十分有可能的——至少已經有一個重要任務對此表示支持了,不是嗎?

正當他還在如此遐想的時候。一個穿著裙子的女子慢慢地從走廊對面出現,然後一步步地向對面走了過來。

也許是因為不打算出門的關係。她並沒有精心打扮,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不過依舊明媚動人,金色的長髮飄散在背後,隨著腳步輕輕飄蕩。

這不就是他一直念之在心的人嗎?

「波拿巴先生?」當走進了之後,她很快認清楚了年輕人。

「……特……特雷維爾……小姐!」猶如是心思被人看破了一樣,他有些慌亂地打了招呼,「您好。」

「您好。」芙蘭點了點頭,然後靜靜地打量著他。好像在揣度什麼一樣。

「您也是來看特雷維爾夫人的嗎?」熱羅姆-波拿巴被看得有些發窘,臉都好像有些發熱。

「是的,我是過來找她的,她今天叫我過來見她。」芙蘭點了點頭,然後掃了他身後一眼,「您已經見過她了吧?」

「是的,她就在裡面,剛剛我們聊了一會兒。」熱羅姆-波拿巴勉強地笑著回答,「她聽說了您哥哥和我來往的事情,所以打算也來見見我。算是確認一下吧。」

「哦,那您可能辛苦了啊,她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看您……看您好像不大自在的樣子?」也許是誤解了什麼一樣。芙蘭好像是在安慰似地看著他,「如果有什麼冒犯了您的地方,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她就是這樣的人,您也知道的——她不太會注重他人的感受,其實本心還是好的。」

果然是在關心我啊……年輕人心裡一熱。

「沒什麼,我們談得很愉快。特雷維爾夫人是個很好的人,她對我十分親切。雖然脾氣凌厲了一些,但是就像您說得那樣。她對別人沒有惡意只有好意。」

「哦,是的。她是個很好的人。」芙蘭再度附和了他的話,沒有顯露出半點異常來。

突如其來的沉默讓這個年輕人陷入到了躊躇當中。

儘管心裡有千言萬語想要說。但是他看得出來,這位小姐想要和自己告別,進去見自己的兄嫂,但是因為不想掃了自己的興頭,所以一直無法直說,只能在這裡敷衍著自己。

多麼溫柔的人啊!很明顯,和盛氣凌人的堂姐相比,這位小姐要溫柔可親得多。

我怎麼能夠為了自己的喜好而利用她的溫柔呢?不,不能做這麼卑鄙的事情。

「好的,那麼我不耽誤您的時間了,您請進吧。」廢了老大的勁,熱羅姆-波拿巴讓開了路。「希望您能夠享受愉快的一天。」

「麻煩您了。」芙蘭朝他笑了笑,然後側身從他旁邊走了過去,「祝您早日回歸法國。」

「謝謝您!」他一直垂著視線注意著她的腳步,當她已經走了過去的時候,驀地他在背後喊了起來,「我會早日回到法國的,用我的一切來回報特雷維爾家族的恩情!特雷維爾小姐,我向您保證,因為您的哥哥,您……您將會在法國收到一個赤誠的勇士,他可以為您,為您一家赴湯蹈火。」

芙蘭好奇地轉過頭來,然後再度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但願您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哦。」

「絕不會。」年輕人挺直了自己的腰杆。「我用我的生命來保證。」

然後,宛如受到檢閱的士兵一下,他以無可指責的姿態轉身,然後昂首挺胸地一步步向前離開了,心頭一片火熱。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那一天早日到來了。

他沒有辦法看到的是,重新轉回身去的芙蘭,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轉而變成了一種冷漠和思索的表情。

這是夏洛特的下一個走卒嗎?

她一邊考慮一邊走,當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輕輕地敲了敲門,然後不等夏洛特答應,就直接推門而入了。

然後,她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夏洛特那笑意盈盈的臉。

這是她們在夏洛特成婚之後的一次見面,在那一瞬間,芙蘭下意識地將視線向下移動,放到了她腹部上面。

雖然外表上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但是那裡卻已經孕育了一個新的生命,那是特雷維爾家族下一代的繼承者吧……

嫉恨和苦澀一瞬間湧上了她的心頭,她好不容易才沒有讓自己平靜的表情崩潰。

「最近還好嗎?我可一直在擔心你的身體呢。」夏洛特對她刺眼的目光渾若未覺,仍舊微笑著。「先請坐下吧。」

「承您的福,現在已經很好了。」芙蘭仍舊站著沒動,看上去並不打算同她相談甚歡。

看著她平靜的樣子,夏洛特忍不住嘆了口氣。

「哎,不用這麼壓抑自己啊,討厭我就直說吧,我受得了啊!其實我就挺討厭您的,總是這麼陰險,看得讓人不舒服,十幾年了都沒變過。」

被這麼一刺激,芙蘭終於無法保持平靜了。

「您有什麼資格說我嗎?!」

「我當然有資格了,我是特雷維爾家族的掌管者,不管您接受不接受,事實就是如此。」夏洛特攤了攤手,猶如很無奈一樣。

這種嘲諷讓芙蘭微微滯澀了一下,然後因為理屈詞窮,所以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能恨恨地看著對方。

「對啊,就該是這樣吧?一直以來您不就是這麼恨我嗎?不過沒用,不管您怎麼想,我照樣安安穩穩地享受我應該享有的一切。」夏洛特頗為享受地看著對方這種恨意滿滿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上帝終歸是公正的,您想盡辦法拆散我們,但是祂又讓我們命中注定一樣重新結合了起來,然後還有了孩子……」

「您今天跑過來找我,就為了說這種事嗎!」當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芙蘭終於忍不住大喊了起來。

「讓您不開心只是其中一個目的而已。」夏洛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面紅耳赤的芙蘭,「而在另外,我還有兩件事要告訴您。」

「什麼事?說吧!」

「第一件事是,我見過您的父親了,他跟我說了您威逼他寫下文書的事情。」夏洛特一直盯著芙蘭,「所以我要告訴您,這種文書完全無效,並且我還要您為這種膽大妄為接受處罰。」

「儘管來吧!誰怕您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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