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兄妹兩個還在交談的時候,特雷維爾公爵的子孫們的爭吵仍舊激烈地進行著。

「你是鐵了心要和我們反目了嗎?」因為被夏洛特的話觸動了怒氣,菲利普也不再壓抑自己,大聲沖自己的妹妹質問,「爸爸那麼寵愛你,從小你要什麼他就給什麼……結果你就是這樣來回報我們的?你還說我們無能……你把父親,把我們當成什麼了?!」

「你們不是無能,如果是無能也就算了,你們是明明有能力,卻因為追求安逸和享樂,結果自己傷透了爺爺的心,難道我說錯了什麼嗎?」夏洛特絲毫不讓步,瞪著自己的哥哥,「別用親情來壓我,如果我真的不認你們的話,我就不會自己跑過來跟你們說這些了!」

「怎麼,還要威脅我們嗎?」菲利普上前了一步。

「威脅?隨你怎麼想吧!」夏洛特將視線從他的臉上別了開去,看到了自己的父親,「爸爸,你別沉默了,告訴我你們到底打算怎麼樣?如果你們非要反目的話,那也不能怪我!」

被夏洛特這麼逼視,中年人的臉色不禁變得更加難看了。

夏洛特對他這麼不客氣,當然是有理由的。

雖然剛才鬧得更凶的是哥哥菲利普,但是父親的曖昧態度,實際上是更加給他壯了膽。

如果他真的反感兒子的做法的話,他就不應該保持沉默,而是應該喝止住兒子的行動。然而他沒有做,只是個人維持沉默而已——這實際上是一種默許態度,如果菲利普真的做得好的話,他會默不作聲地收取好處,以當然繼承人的身份繼承父親的一切;如果菲利普失敗了。他也可以置身事外,不和女兒女婿鬧翻。

哼,拿著兒子當槍使。虧你做得出來!夏洛特在心裡冷哼。

菲利普指責父親太軟弱,夏洛特心裡也深以為然。

只想著躲在後面。靠兒子去衝鋒陷陣然後自己坐收好處,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夏洛特現在十分生氣,她雖然對父兄持有異議並不感到意外,但是她絕沒有想到,在爺爺剛剛咽了氣還沒幾十分鐘,他們就忘掉了自己發下的誓言,打算推翻爺爺的遺囑。爺爺在她心目中十分重要,於是她把父兄的這種表現。當成了忘恩負義的背叛。

在激烈的爭吵當中,親情也逐漸被遺忘,只剩下了不滿和經久不散的怨氣,許許多多的家庭,就是在這樣的爭吵當中走向反目和解體的。

總算她現在還維持著最後的理智,所以還沒有和他們談崩。

「夏洛特,別這樣,別吼爸爸好嗎?」新任公爵不太自在地嘆了口氣。「有什麼話,好好跟爸爸說吧……別這樣。」

中年人略帶哀求的話,讓夏洛特心裡頓時有些不忍。爸爸畢竟寵愛了她那麼多年啊。

「爸爸……我也不想這樣的。您看菲利普都鬧成什麼樣的了,難道……難道您不肯約束一下他嗎?」

「好了,你們都別吵架了。都聽爸爸說吧。」中年人勉強打起了精神,將酒杯扔到了一邊,「看著自己的孩子吵成這樣,還有誰能比我更傷心呢?你們……你們都是我的孩子,為什麼要吵架呢?」

「爸爸,誰也不想吵的,可是我們都被逼到了這個份上了,難道還能坐等末日降臨嗎?」菲利普還是不服,「只要夏洛特還是這種態度。我是沒辦法的。」

「我是什麼態度?請你仔細說明一下?」夏洛特又是一怒。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聽我來說!」眼見兒女又要吵起來。中年人連忙伸出手來制止。然後,他略帶責備地瞪了兒子一眼。「菲利普,你是有不對,你爺爺才剛剛過世你就鬧事,這豈不是……這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

還沒有等兒子回話,他又定了定神,看向了女兒,「夏洛特,雖說他是有不對,你也別太生氣啊,畢竟碰上這種事誰也很難完全心平氣和……菲利普有些難以接受很正常,你稍微諒解下他吧……」

菲利普只是態度有些不對而已?

這種和稀泥的處理方式當中,夏洛特發現了父親隱約的偏向。

「我也覺得他鬧起來很正常……」夏洛特冷笑了起來,輕輕地搖晃了一下手中的遺囑,「那麼您看這應該怎麼處理呢?要不要為了讓哥哥開心,乾脆按哥哥說的做,把它毀掉算了?」

「說什麼呢,傻孩子!爺爺的遺囑怎麼能被這樣處理!」中年人臉上閃過了一絲尷尬,「我們當然還是要聽的。不過……不過,你也看到了,如果就這麼處理的話,恐怕……恐怕菲利普也難以接受。」

接著,他滿懷感嘆地打量著夏洛特,「夏洛特,好孩子,其實我覺得你沒有必要把你哥哥逼得那麼緊啊……我知道從小你們關係就不太好,但是……但是他總歸是你的哥哥吧?」

「我沒有逼迫過他,這一切都是遵循爺爺的意志而已!」夏洛特先是表明了自己的正義立場,然後稍微放軟了語氣,「再說了,你們都是我的親人,我怎麼會恨他呢?小時候的事情我早就忘光了。」

夏洛特的表態,讓父子兩個對視了一眼。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父親的臉上有了些希冀。

「爺爺在遺囑裡面說過要給你們收益,但是他們沒有規定具體的數目。」夏洛特平靜地回答,「所以,我會盡我的努力寬限你們,每年產生的收益,大部分我會分給你們兩個,我想維持你們的生活應該夠了。」

「你的意思是,拿走我原本就應該得到的財產,然後將每年產生的收益分一份給我,然後還叫我來感謝你?」因為出價大大不符合自己的預期,所以菲利普忍不住出言嘲諷了。

「這是爺爺的意志,難道有什麼不對嗎?」夏洛特反問。「那你打算怎麼樣?撕毀遺囑嗎?」

「你別以為你有了遺囑就能怎麼樣了!休想靠這個來阻止我!你沒有資格!」菲利普大聲回敬。

「那什麼才有資格阻止你呢?」當這句話傳到耳中的時候,所有人都是一愣,然後看向了門口。

「夏爾……」中年人失聲驚呼。

「你們吵得也太厲害了。連門都不關!」夏爾小聲抱怨了一句,然後帶著自己的妹妹走進了房間。順手關上了門,「我在走廊上都能聽個清清楚楚,天曉得過陣子外面該怎麼說你們啊!」

三個人頓時都滿臉尷尬。

沒錯,私下裡吵歸吵,可沒人希望背地裡成為別人的笑柄。

「夏爾,你來得正好!」夏洛特正想跟丈夫說說現在的事情時,突然停住了口。

因為,她發現芙蘭滿懷嘲諷幸災樂禍地打量著她。仿佛是在說『你倒是有一群好家人啊,這下丟了丑吧!』

要你管!夏洛特也惡狠狠地回瞪了她一眼。

不過,現在是辦正事的時候,不能跟她置氣,到時候再收拾她。

「怎麼現在才來?」

「我剛才在陪爺爺,好不容易才等他睡著,他可傷心透了,」夏爾搖了搖頭,「哎,要是他知道你們在自己哥哥剛死了沒多久就吵翻了天。那該多傷心啊!」

中年人和菲利普臉上的尷尬愈發濃厚了。

「夏爾,這事我也有責任,是我沒有管好菲利普。」中年人嘆了口氣,「你放心吧,遺囑我們是會遵從的。」

「這樣勉強壓著你們遵從也沒有多大的意義。」夏爾又搖了搖頭,「如果我拿了財產結果卻讓你們憤憤不平,那樣的話對我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啊……」

「夏爾……」夏洛特感覺有些不對,連忙抓住了他的手。

而菲利普則滿面喜色。

「你……你的意思是這個遺囑需要修改嗎?」就連他的岳父也滿懷懷疑地反問了。

「不,遺囑就是遺囑,我們必須遵從,怎麼能夠修改呢?!」夏爾抓緊了妻子的手。示意自己不會出賣她。「相反,我會幫助夏洛特。毫不打折扣地將遺囑執行下去,實現老人的遺願。這一點我和夏洛特一樣,是絕不可能讓步的。」

「夏爾!」夏洛特再喊了一聲,然後滿意地笑了出來,靠他靠得更緊了。

「那你……那你打算怎麼做呢?」

「這取決於你們到底有多不滿,公爵閣下。」夏爾稍稍朝對方躬了躬身,「如果您樂意聽從我和夏洛特的意見,那麼我們一切都好談,但是您非要和我們來鬥爭的話,好吧,我和夏洛特都是脾氣很硬的人,誰想和我們斗,我們就會斗到底。」

「哦!當然了,我們不想斗,都是一家人啊,怎麼能傷了感情呢!」公爵連忙擺了擺手,然後他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是吧,菲利普?」

「當然了,爸爸。」猶豫了片刻之後,菲利普也點了點頭,「夏爾,你就告訴我吧,你們打算怎麼處置?」

他害怕他的這個堂弟,知道他雖然表面上十分謙遜溫和,但是實際上比自己要狠得多,所以態度也軟化了不少,打算靜聽他到底想怎麼辦,如果實在難以接受這個安排再發作。

「首先,我要明確一點,我和夏洛特本來就是遺囑的執行者,所以我們沒有必要也沒有義務對你們讓步,現在只是在講人情而已。」夏爾慢條斯理地說,先擺明了自己的立場,「所以,你欠下的那些賭債和其他債務,我們不可能無條件幫你還了,只能借錢給你,利息可以免,本金以後你必須還,而且要給我留下借據,寫明還債的日期,當然時間我可以寬限到幾年後……」

「什麼?賭債?」父女兩個都是大吃了一驚。

「好啊,難怪你這麼上躥下跳,原來是因為這個!」夏洛特喊了出來,「爸爸每年給你那麼多錢揮霍,你居然還能夠欠下大筆債務……你真是個敗家子!」

「你……你居然暗地裡調查我!」菲利普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你們……你們這麼處心積慮嗎?」

「處心積慮?不……我幹嘛要處心積慮對付你呢?」夏爾搖了搖頭,「這消息是別人主動告訴我的。我認識很多人,而且有很多人想要討好我,所以他們將一些消息告訴給了我而已。如果這不是事實。你可以否認。」

『我認識很多人,而且有很多人想要討好我。』,這種含而不露的威脅,讓菲利普更加動搖了,況且,夏爾所說的確實是事實,這讓他的立場一下子變得薄弱了許多。

「好吧,我是欠了一些錢,不過現在誰不是這樣呢?有什麼大不了的!」他終究不敢矢口否認。所以避重就輕了,「況且,欠債是欠債,繼承是繼承,這是兩回事!」

「沒錯,這確實是兩回事,不過你想不想讓我們幫你還掉債務呢?」夏爾還是不動聲色,微笑地打量著自己的堂兄,「還是說大家先拖著,誰也拿不到錢。等著債主找上你的門來再說?」

菲利普頓時語塞了。

因為夏爾的積威所以剛才他態度上好了不少,但是這下他難以忍受下去了。

但是正當他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的父親打斷了他。

「好吧。這個就要感謝你了,夏爾。不過你不能白幫他還債,利息還是要收的,一家人也得把帳算清楚!」

「爸爸!」菲利普一急,但是父親卻完全沒有搭理他,顯然對他的荒唐已經惱怒無比了。

「利息就算了,這沒什麼意思。」夏爾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意見,「另外,剛才菲利普說得對。債務歸債務,公爵所說的那筆債。就歸你們還了吧。」

「嗯?」中年人有些疑惑,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剛才我聽您父親說。波旁王家在您這裡寄存了大量的財產,既然我們已經答應了要還債,那麼就應該履行承諾。我和夏洛特會儘快籌足資金,把這筆債務抵消掉。然後,你先管理這筆財富,選擇一個適當的時機把它歸還給波旁王家。」

公爵終於恍然大悟了。

夏爾的意思是,這筆債款將會轉移到他們的手上,然後他們可以利用還款的間隙拿去生財,要是能夠拖個好幾年,他們肯定是能夠靠著這筆錢賺足大筆的收益,拖得越久越好。

甚至還可以……還可以直接吞掉,反正看樣子波旁王家是回不來了,他們還能拿自己怎麼樣呢?

「這筆錢必須還!」夏洛特仿佛看出了父親的心思似的,直接喊了出來,「您只能拿著去生息,過幾年、最多過幾年我們就得還了錢,這是爺爺的承諾,你必須遵守。難道幾年時間還不夠你攢下錢了嗎?」

中年人皺了皺眉頭,從女兒的表情來看,她是認真的。

爸爸和女兒這是圖什麼呢?不過是個廢王而已,有什麼值得留戀的,真是莫名其妙。

「好吧,我答應你們,我會還的。」嘆了口氣之後,他又咕噥了一句。「真沒想到,最大的拿破崙分子的家裡,倒是有個好王黨!」

這句嘲諷讓夏洛特的臉微微一紅,她反而瞪了夏爾一眼,讓夏爾尷尬地笑了笑。

「好吧,既然您答應這個條件,那麼我們會儘快籌足款項給到您的。」夏爾繼續說了下去,「在還款給波旁王家之前,這筆錢所產生的收益歸您自己支配,您也可以選擇給任何人,這是您的權利。怎麼樣,您到底答應不答應?」

「還有別的什麼條件嗎?」公爵滿懷希冀地問。

「沒有什麼條件了。」夏爾搖了搖頭,「我認為在彌合裂痕上,我們已經夠努力了,在人情上我們已經做到足了,如果您想要要求更多的話,我們也很為難。」

「那些田產的收益,在我死後能不能轉給菲利普?」公爵還是不太死心地問。

「不,不行!」還沒有等夏爾說,夏洛特就斷然拒絕了。「爺爺說過的條件我們一定要遵從,決不能打什麼折扣,不然這還有什麼意義!」

如果菲利普剛才不是這麼激烈,稍微恭順一點的話,夏洛特可能還會考慮下,但是現在。她絕不可能再對哥哥網開一面了。

「看來我沒有什麼不答應的餘裕了啊……」公爵又嘆了口氣。

「如果您一定要跟我們作對的話,那麼……有時候我們也別無選擇。」夏爾暗含嘲諷地回答,「當然。這對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所以我個人是不希望發生的。」

聽著他若有深意的回答。他的岳父禁不住苦笑了出來,「行了吧,在親戚面前還要講這麼多的套話,我真是服了你!跟外交部的那些人學傻了嗎,凈說些套話?!」

笑了片刻之後,他嘆了口氣,「好吧,好吧。就按你說的辦吧!」

對他來說,這樣的條件已經是可以了,畢竟父親給他留下了一筆固定的土地收益,現在又有了一大筆錢將會留到自己的手裡,就算遺憾也能忍受了。

「爸爸!爸爸!」眼看自己被出賣了,菲利普著急地喊了出來,「您不能這樣!」

「我不能怎麼樣?」中年人皺了皺眉頭,「我是新任的公爵,我作出的決定你有什麼權力質疑?好了,我要關你的禁閉。你給我好好反省反省!你看看你,都荒唐成什麼樣了?給了你那麼多錢你都要揮霍一空,還在私底下欠了債!」

當聽到他要關兒子禁閉的時候。夏爾和夏洛特就明白,他是真心打算要履行約定,所以不準備讓自己的兒子鬧事了。

「爸爸,謝謝您!」夏洛特鬆了一口,滿懷感激地看著父親,「您終究還是為家族著想的!」

如果父親真的要頑抗到底的話,雖然她不怕,但是恐怕也會傷透心吧,現在的這種結果。對她來說是最理想不過的了。

「哎,我們做父母的個個愛孩子。可是孩子們眼裡卻只有自己的家!」公爵只是嘆了口氣。

「來人啊?!」接著,他準備叫僕人過來。把菲利普給先抓起來禁閉一下。

說實話他也不是很生兒子的氣,對貴族來說,生活放蕩、負債纍纍又算得了什麼呢?正常事而已。他只是怕兒子不肯履行約定跑去鬧事,所以先關在家裡一下而已,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他就會放出來。

「慢著。」

正當菲利普滿面絕望的時候,夏爾突然伸手制止了僕人們。「我還有些話要說。」

「你還想要幹什麼?」公爵有些奇怪,但還是揮手叫開了僕人們。

「您也別光聲菲利普的氣,其實菲利普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夏爾嘆了口氣,好像有些傷感似的,「碰上這種事,誰又能夠心平氣和呢?況且他也確實有理由生氣。」

「夏爾……?」這下就連夏洛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了。

「雖然遺囑上不能讓步,但是一些補償我認為是可以做的。」夏爾點了點頭,「我這裡可以給菲利普一個機會,讓他滿足願望的機會。」

「什麼?」菲利普心頭一跳。

「我跟你們說一件事,你們現在不要外傳。」夏爾放低了聲音,「總統先生很快就要稱帝了,共和國就要完蛋了。」

這個消息大家都知道,所以夏爾繼續解釋了下去,「作為帝國政策的一部分,他會轉而同教會合作,扶持天主教會。所以……所以過去一些年裡面,有些受到了時勢衝擊的教會資產,他會考慮歸還給教會。但是……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時光,很多東西已經面目全非了,所以就需要稽查……以便確定哪些需要歸還給教會,以及歸還多少。」

教會和教產問題,從大革命開始一直都是法國極大的政治問題。

在大革命爆發之後,共和政府就大力宣揚反教會思想,屠殺驅逐僧侶,並且沒收了大量教會土地和財富來充公,以便緩解政府財政危機;到了拿破崙帝國時代,皇帝又同教會合作,然後是波旁復辟時代,教會的資產被歸還了許多。但是七月王朝建立之後,因為是篡位者,所以他們跟教會衝突很大,第二共和國同樣如此。所以在最近二十年當中,教會的資產又蒙受到了巨大的損失。

直到路易-波拿巴篡奪了政權,打算同伯父一樣從天主教會當中尋求正統性之後,天平又重新擺回來了……而這,照例又將成為一次財富的盛宴。

「菲利普,如果你能夠同意的話。你可以成為稽查員之一,我可以讓你去幾個富裕的省份稽查,」夏爾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我為總統服務了那麼久。他是會肯給我這種便利的。」

父子兩個對視了一眼。

這確實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啊!

在稽查的時候,他有的是辦法可以將教會的資產放進自己的口袋裡。然後和其他人一樣藉機大發橫財。

「怎麼樣?菲利普?」夏爾看著自己的堂兄,「聽不聽我的?」

菲利普還在猶豫,但是他並不是反感,顯然只是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面前有些不知所措而已。

「怎麼?你不敢嗎?」夏爾頗為嘲諷地笑了起來,「六十年前,我們的祖父輩倉惶逃出了法國,他們什麼都沒有,榮譽。金錢,爵位……統統都沒有了,一切都已經被葬送在了暴風當中!慘吧?確實很倒霉,可是他們沒有絕望,也沒有怨天尤人,他們反而咬牙忍受了一切痛苦,自己想辦法謀生,成為了極好的鞋匠,養活了自己也養活了家人!哼,現在。享盡了榮華富貴的你們,覺得鞋匠這個詞丟臉,我倒是覺得好聽極了!沒有他們兄弟當鞋匠。我們還能夠存在嗎?不,絕不可能!

後來呢?他們出生入死,冒著戰場和政治的槍林彈雨,一步步地走了過去,挺了過去,忍了過去……直到得到了如今的一切!是啊,我們的祖父輩,曾經一無所有,他們經過了努力的奮鬥。結果重新拾回了丟失的一切,甚至得到的比失去的還多……他們靠了什麼?他們靠了自己的一雙手。還有無畏的勇氣!他們帶著這種勇氣闖了過去,所以……所以給我們留下了這些!」

夏爾抬起手來。重重地揮了揮,展示了一下這座奢華的公爵府邸,「可是……可是如今,他們的孫子輩明明條件優越了幾萬倍,卻失去了這種勇氣?明明有機會擺在自己的面前,他們卻不敢走下去?呸……呸!那這樣的人怎麼還配做他們的孫子,怎麼還敢和他們共用一個姓氏?菲利普,你告訴我,你配嗎?你配嗎?」

「夠了!該死的,你別說了!」被夏爾的言辭所打動的菲利普,大聲喊了起來,「我答應你!就這麼辦!我會讓你知道的,其實特雷維爾家族不止你一個人有才能,別擺出這幅樣子了!」

「那就好。」夏爾微笑了起來,「那麼,我們去寫借據吧,我還是剛才的條件——你只需要在幾年後還本金,不算利息。我相信只要你認真去做,還款對你來說絕不是個問題。」

「當然了,當然了!該死的!」菲利普一邊咒罵,一邊從自己父親的書桌裡面去翻找紙筆。

他的堂弟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如果繼續硬頂下去,那大家就翻臉,看誰拼得過誰,而他是沒有信心在現在這種政治環境下拼贏自己的堂弟的。

既然他已經給出了這些補償措施,那總比什麼都得不到要好。

只要我給自己搞出了一大筆家業,到時候又何必怕被夏洛特隨意支使?他暗自尋思。

終於解決了啊……夏爾舒了口氣。

雖然讓步比較多,但是這總比一家人四分五裂給人看了個大笑話要好。

「夏爾……」正當他還在思索的時候,夏洛特喊了一聲。

「嗯?」夏爾停下了思緒,然後轉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妻子。

然後,他看到了夏洛特泛紅的臉龐,以及眼中些微的淚水。

「謝謝你。」她突然摟緊了自己的丈夫,然後親了親的臉頰。

是啊,如果沒有丈夫作為底氣的話,就算有遺囑又能怎麼樣呢?

「我們……我們一定不要辜負老人的期待,一定要將這個家族發揚光大,好嗎?」

「好吧,我會幫助你的。」夏爾摟住了妻子,然後拍了拍她的背。

……………………………………

夜已經深了,特雷維爾家族的爭執,終於以夏爾提出的條件而收場。

仍然留在特雷維爾公爵府上的夏爾,看著樓下四處奔忙的僕人,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暫時無事可做。

喪事已經按照之前的準備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了,他只需要在預定的時間出席就好了。而夏洛特也被他以「懷孕的女人最好不要熬夜」給哄到睡了下去。

不過,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公爵離世之後的風波已經給他帶來了不少感觸。

哎。不管是怎樣的英雄人物,離世之後還是得在紛爭當中不得安寧啊!

不知道我死的時候。會是怎麼樣呢?也是會兒女爭執不休嗎?

雖然這個念頭太不吉利,但是他仍舊禁不住去想。

「先生……先生……您果然辦到了!」就在這時,他突然被人抱住了背。

「喂!這麼多人能看見的地方你幹什麼呢!」夏爾吃了一驚,轉過頭來呵斥妹妹。

「看到了又怎麼樣?」芙蘭滿不在乎,「誰能不准妹妹親近哥哥呢?」

夏爾嘆了口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您……您是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的嗎?」

「有是有一些想法,不過大部分是見機行事而已。」夏爾搖了搖頭,「這就跟下棋一樣。要判斷形勢才能決定怎麼走子。對了,你覺得我的安排怎麼樣?」

「好是好,不過您對菲利普不是太寬大了嗎?」芙蘭睜大了眼睛,「菲利普這個人我看不太像是那種會知恩圖報或者容易滿足的人,他今天迫於形勢答應了您的條件,但是我猜他以後可能還是會憤憤不平的……您得小心他。」

「你還真是……」夏爾搖了搖頭,「他總歸是我的堂兄啊,我總不能就這樣奪走了他的一切,卻又什麼都不給吧?這樣太不近人情了。」

「您幹嘛跟這種人講人情呢?」芙蘭還是對菲利普有些不滿。「瞧瞧他對您的態度!一點都不尊敬!就算是堂兄他也不該對您這樣,他以為他是誰呢!」

「好了。別生氣了,我自己都沒當回事呢。」夏爾搖了搖頭,「法國恨我恨得咬牙切齒的人數都數不清。要是為這種事生氣我還有別的事可做嗎?有些時候我們只能對形勢妥協,以免壞了大局。說到底,我像個守財奴一樣把錢全摟在自己手裡又有什麼意義呢?」

「可是……可是……」芙蘭還是有些不太高興。「您現在幫他撈了一大筆,他以後如果想要和您對壘的話不是更棘手了嗎?別說親情什麼的,有些人可不像我們這麼好說話,您說過的——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善意上,這種東西太不牢靠了。」

夏爾沉默地看著芙蘭,直到她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的時候,他終於微微地笑了出來。「你說得對,其實我確實應該防著點。不過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考慮嗎?」

「啊?」芙蘭睜大了眼睛,「您……您是有安排的?」

「對啊。」夏爾聳了聳肩,「不然的話,政府內外有那麼多可以掙大錢的職位,我為什麼要把這個特意送給他呢?他肯定會得罪教會的,那時候他就算想要對付我們,也沒辦法找人聲援他了。」

芙蘭仔細的思索了起來。

「難怪!」片刻之後,她終於明白了。

稽查教會資產當然是肥差,但是確實也容易惹怒某些人,如果是行事有收斂的人還好,以菲利普-德-特雷維爾的性格,那肯定到了地方之後就會百般設法榨取錢財,一點都不會顧忌。

教會一直是正統派的支持者,他得罪了之後,再加上扣住波旁王家的債款的事情,那肯定是要大大得罪人。既然已經無法走波拿巴家族的路線,那麼同時再得罪了教會和波旁王家,無異於宣判了他在政治上的死刑。

沒有政治勢力的幫助,就算夏爾失勢,他也休想翻案了,沒有人會幫他來說話。

所以,只要他答應了夏爾的條件,那麼一切就成為了定局。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芙蘭恍然大悟,「現在,既然他接上了您遞給他的東西,那麼他已經落到了您的手中了,只要日後他恭順,那麼可以繼續過富家生活,如果他對您不滿,還想要違背自己的誓言,謀求政治前途,那您隨時都能整垮他……對嗎?」

「基本上就是這樣吧……」夏爾躊躇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不過我倒不希望這種事發生。我還是很缺手下的,他肯替我辦事的話,我不會虧待他。」

「您……您太厲害了!哥哥!」芙蘭眼中蕩漾著激動與崇拜的光芒,就連臉都泛出了紅潮,「有些人啊,他們雄心勃勃,他們誰都不服,他們自以為自己是陛下,結果……他們卻被您燒灼,融化,擺布,揉捏……到頭來,他們發現自己不過是,而且僅僅是您手中的一塊蠟!」

【法語裡面陛下sire和蠟cire是同音的,此為雙關語。】

聽到哥哥說這些安排的時候,她並不覺得過分,反倒有點像是,干大事時的躍躍欲試。

可是夏爾卻沒有她這麼高興。

雖然我算不算什麼好人,可是至少在這件事上,我並不是什麼大反派,我才是占理的一方好不好!怎麼搞得好像我成了巧取豪奪的大壞人了啊?他在心裡感嘆。

他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妹妹。

金色的頭髮,碧藍的眼睛,白皙的面龐,一切都沒有變,宛如往昔。

考慮到愈發高聳的胸前,甚至可以說更美了。

然而,即使如此,那個天使畢竟已經不存在了,她已經長大了,擁有了自己的頭腦,自己的價值觀,甚至還有了自己的行動力。

雖然十分遺憾,但是只能承認現實。

「記住,一定要給我記住!我們不是博爾基亞家族,不到萬般無奈的時候,決不能對自己的家人動刀,明白了嗎?!」因為心裡有些不安,他特意叮囑了妹妹,「不然的話,我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我會記住的,相信我吧!您的每一句話我都能記著。」芙蘭滿口答應了下來。

然後,在一陣沉默當中,她突然猛地摟住了哥哥的腰,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吻了吻他的臉頰。

「喂!!」夏爾反應過來之後掙脫了她的擁抱,而芙蘭則輕笑了一下,轉身就跑。

「我休息一下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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