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皮埃爾-別祖霍夫伯爵的談判,以出乎夏爾預料的順利結束了,雖然一直閃爍其詞,但是他還是委婉地表達了想要支持伯爵事業的意願,也借著這種方式側面地承認了法國確實打算在近期就對俄國不利。

伯爵自然心滿意足,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而且他提出的額外條件夏爾也全部答應了,他成為了夏爾的貴賓——雖然可能永遠不能宣諸於口。

在達成了這種秘而不宣的交易之後,夏爾邀請伯爵先去他家做客一趟,而伯爵也十分乾脆地答應了。

於是,這位幾個小時還是階下囚的老人,很快就作為座上賓,和夏爾同乘著一輛馬車坐上了前往巴黎的路。

因為早年在巴黎呆過很長一段時間,所以這個老人一路上看到很多地方都覺得似曾相識,然後就會被勾起那種老人特有的時光流轉的感嘆,而夏爾則十分好心地陪他一起談天說地,總算是開解了這個老人。

他們在入夜之後回到了巴黎,然後一起來到了夏爾的府上。

雖然是頭一次來到這裡,但是這位伯爵畢竟是俄國——也許應該說是全歐洲——有數的富豪之一,因此他可算是見慣了市面,所以並沒有對夏爾在從前朝親王手中拿過來又自己精心修繕的府邸之氣派有多麼驚奇,反而表現十分平常,就如同到某個老朋友那裡去敘舊一樣。

一回到家中,夏洛特就如同往常那樣親自來迎接自己的丈夫,然而看到夏爾突然帶回來的訪客,微微吃了一驚。「夏爾?」

「夏洛特,我親愛的。」夏爾面帶笑容,走到了她的旁邊,然後親了親她的臉頰,接著伸手指向了伯爵,「這位是俄國的別祖霍夫伯爵,他是來歐洲旅行的。這次特意來拜訪我。」

說完之後,他朝夏洛特眨了眨眼睛,示意其中有些內情,要她保密。

「別祖霍夫伯爵?」夏洛特又吃了一驚。她畢竟也聽說過這位大富豪的鼎鼎大名。

夏洛特畢竟和夏爾呆了這麼多年,馬上心領神會,「先生,很高興您能賞光駕臨到我們家來……」

「夫人,我也很榮幸能夠見到您。」伯爵朝夏洛特微微躬了躬身。

夏洛特顯得肚子已經挺得很大了。隨意行動不太方便,所以兩邊的人都並沒有搞出什麼特別的禮儀來,只是淡淡地互相致意,不過夏洛特還是很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自己的歡迎態度,並沒有讓客人感到失望。

三個人一邊共進晚餐,一邊寒暄著,氣氛倒也算是輕鬆隨和。

「法國的菜肴還真是讓人讚嘆!我們俄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粗枝大葉了!」在品嘗了夏洛特從娘家裡帶過來的廚師所精緻的蛋黃醬焗牡蠣之後,別祖霍夫伯爵口味大開,忍不住贊了一句。「這麼多年了,每當想起法國來,我最懷戀的還是這些!」

「您喜歡的話就多吃一些吧,我還可以吩咐他們再做點兒。」夏洛特笑眯眯地跟伯爵說,「其實我在巴黎碰到了不少俄國人,他們都和您抱持著同樣的看法。也許這是因為俄國太冷了吧,把你們都鍛鍊得都太剛毅了,所以你們並沒有興趣在烹調上下功夫……」

夏洛特雖然並沒有什麼精深地理知識,但是最基本的一些常識還是明白的,再加上在社交場上也鍛鍊了那麼多年。所以應付起來也算是輕鬆。

「哦,您現在在法國能看到的俄國人已經夠軟了!他們被巴黎的暖風都薰醉了,沒有那種不屈不撓的精神。」伯爵笑著搖了搖頭,顯然對夏洛特暗藏的恭維感到十分開心。「我們在國內的時候還要剛毅得多呢!」

「我也聽他們說俄國的貴族經常決鬥……」夏洛特好像想起了什麼,一邊說一邊喝下了一口湯,「比我們法國的貴族還要敢想敢拼。我聽他們說多少年前你們的一位貴族詩人還曾經像我們的一位專業軍人發起了挑戰?這實在是太有勇氣了!」

…………

聽到了夏洛特無心的一句話之後,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古怪了。

伯爵的臉色微微僵了一下,就連夏爾一時間也咬了咬嘴唇。

「那是我的一個朋友。」沉默了片刻之後,伯爵重新恢復了異樣的平靜。「而且他真的是一位非常非常優秀的詩人,也許是俄國有史以來最好的詩人……他的死是一個巨大的悲劇,我至今仍舊為他感到悲傷。」

夏洛特這時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她有些不安地看了夏爾一眼。

她不知道普希金,她只是在社交場上聽人說過這件事的大概而已,當時也沒忘心裡記只是當成了談資而已,今天在飯桌上順口提一提。哪裡想到,居然會讓伯爵聽了在意——要知道就連法國的詩人她都懶得去記幾個啊!

「普希金先生的死確實是一個巨大的悲劇,我至今仍舊記得他寫下的幾篇詩篇,尤其是那首《拿破崙》,真難以想像一個俄國人居然會這樣客觀地看待我們的皇帝!我小時候讀到這首詩的時候,真想向他致敬了。」夏爾連忙為妻子打了圓場,「雖然他是死於一場和法國人的決鬥,但是我想,在他的死裡面,沙皇的意志起了很大的作用吧……」

「他給俄羅斯流下的血已經夠多了,不差這麼一點。」伯爵冷冷地說。

「真是……真是抱歉,先生。」眼見伯爵還是有些傷感,夏洛特略微有些侷促地向皮埃爾致歉了。「我想既然您這麼說,您的朋友一定會是個優秀到極點的詩人的,我接下來會拜讀他的作品的,決不讓他的遺留品被塵封……」

「謝謝您,夫人。」伯爵又笑了笑,然後舉起了酒杯,「為了兩個偉大民族泯滅恩仇,乾杯!」

這一次,夏洛特拿起了酒杯,乾脆地一飲而盡了,然後臉色更加發紅地朝伯爵笑了笑。「伯爵,您的酒量真好!每個我認識的俄國人好像都能豪飲啊!」

「在俄國人當中。我並不是酒量很好的人。」伯爵也笑了起來,「然而,今天,在這麼美麗的夫人面前。我不能給我的祖國丟臉啊,這是一個俄國貴族的戰鬥精神在支撐我。」

「俄國人的戰鬥精神確實讓人驚嘆。」夏爾也適時地加上了一句恭維,「所以我想不會有人喜歡同俄國人民為敵。」

「我們也樂於同歐洲所有人民為友,先生,尤其是像你們夫婦這麼優秀而且富有魅力的人。」伯爵也十分精乖地送上了恭維。「俄國人對敵人不會留情面。但是對朋友,他們是最好的人。」

接著,他拿起了杯子,朝夏爾搖晃了一下。「那麼,我們再為美麗的特雷維爾夫人乾杯!祝她永遠如今天這樣美麗!」

夏洛特畢竟已經懷了孕,所以她並不怎么喝酒,但是聽到了伯爵的這句祝酒詞之後,她仍舊又拿起了酒杯倒上了酒,然後和兩個男人一起乾杯。

「伯爵,您真是太會恭維人了。不愧在法國呆了那麼久!」她的臉色越發紅了,在燈光的照耀下,似乎發出了令人迷醉的光澤。

「……雖然老有些人稱我們是野蠻人,不過夫人,請您相信,我們俄國人同樣能夠感受到美——尤其是母親的美。」伯爵朝夏洛特微微躬了躬身,「夫人,我可以確定,這是您最美的時刻之一。」

這夫婦兩個都明白,伯爵其實也是為了剛才讓夏洛特尷尬而道歉。

寒暄了幾句之後。伯爵這才選擇了告辭,而這次,他在特雷維爾夫婦兩個人當中都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真沒想到俄國人裡面還有這麼通情理的人!」在他走後,夏洛特向夏爾驚嘆。「這個老人太好了,我真希望能和他多談談。」

「他不止通情達理,而且充滿了美好的信仰。」夏爾聳了聳肩。「可惜他不能在巴黎長待,我們也沒辦法長待了。」

沒錯,再過幾天,夏爾和夏洛特就正式要動身。前往奧地利拜訪那位弗朗茨-約瑟夫皇帝了。

「那在他呆在巴黎期間,乾脆我把我們家裡的廚師借給他使用吧?我看他好像十分喜歡法國食物的樣子。」夏洛特提議。

夏爾微微有些驚愕,夏洛特平常可不是這麼慷慨的人啊。

果然還是為了剛才的事心存歉疚嗎?

「好吧,聽你的。」夏爾笑了笑,然後抹了抹夏洛特鬢角的頭髮。

「好了,那你休息會兒吧,我去給我們弄點咖啡解解酒。」夏洛特有些不好意思地推開了他的手,然後轉身就想離開。

本來夏洛特挺著肚子行動不便,夏爾是不願意讓她這麼勞動自己的,但是夏洛特每次都堅持要自己做,所以多次之後,夏爾也不再拂逆她的一片好意了。

他走到了書桌前,然後翻檢了一下今天收到的信件。接著,他在一封其貌不揚的信封裡面看到了一個標記,連忙拿起了那個信封。

信封上面沒有任何題字和表示身份的標識,但是夏爾知道,這是瑪蒂爾達寄過來的。

「我父親暫時不同意我的意見,非常抱歉。請再給我一些時間來說服他,謝謝。請相信,我會為此竭盡全力的。」信上面寫得內容也十分簡單。

然而,夏爾卻嘆了口氣。

果然,迪利埃翁伯爵還是留戀自己的權位,哪怕女兒勸說也不肯乖乖讓位嗎?

哼,也算是意料之中吧,等回來了再來收拾你。他在心中暗想。

忽然,他的腦子裡又閃過了另外一個問題。

如果是瑪蒂爾達的話,就會知道普希金的……

這個念頭盤桓在腦中,就一時難以散去。

過了片刻之後,夏爾突然又閃過了另外一個念頭。

不過,就算犯錯,就算不知道普希金是誰,但反正她是我的妻子,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然後,夏爾輕輕地搖了搖頭。

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可能確實沒什麼文化,也不大看得起文化,可是這又有什麼緊要的呢?離了文化我們照樣可以生活。我不讀詩也照樣可以做我的大官,以及……做未來的父親。

「喂,你在想什麼呢?夏爾?」這時候,端著咖啡的夏洛特已經來到了夏爾的面前,看著一直在發獃的夏爾,她有些好奇地問。

「哦,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一些公務上的事情而已。」夏爾笑了笑。

然後,他手絲毫不抖地將信重新折好,塞回到了信封當中。

「那好,趁熱喝了吧。」夏洛特將咖啡遞了過了,然後夏爾接過,一口口地喝了下去。

熱流順著食道,燙熱了他的心。

「謝謝你夏洛特。」

他知道,平常的夏洛特,可不會那麼好說話,就算得罪了誰,她也絕不會低聲下氣去道歉或者討好的,她對伯爵這麼殷勤,其實是怕得罪這個夏爾看上去很重視的人,影響到了丈夫的工作而已。「你不必為我委屈自己,不就是個破詩人嗎?他一點也沒有你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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