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冬日初臨的清冷早晨,帕勒-樂雅爾宮裡面一群國家要人私下裡的聚會當中,德高望重的熱羅姆-波拿巴親王殿下對著這群可以說是他的後輩的人們發表了一通議論。

雖然他看上去只是在閒談,而且這些話看似都很有道理,但是每個人都看得出來,這番閒談當中確實有其深意,同時也具有某種特定的針對性。

「問題我已經跟你們提出來了,當然,我只是一個老人,也許已經落後於這個時代,所以我看問題可能有些不太準,有說得不對的地方,如果你們真有什麼意見的話,儘管可以跟我使出來。」在每個人認真的聆聽之下,熱羅姆親王殿下不緊不慢地說了下去,「說實話,本來以我現在的處境,我不應該說這些話,安安穩穩地享受富貴榮華就好了!但是我覺得我不能看著現在大家已經產生裂痕的現狀卻熟視無睹,而應該去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讓大家繼續和之前那樣精誠團結,一心報效帝國。其實大家原本應該是親密無間的同路人,每個人都對帝國極有貢獻,也不應該因為某些情況而被厚此薄彼,你們說對不對?」

他環視著周邊的這群人,臉上笑容可掬。

「對……」有些人帶著一點點的遲疑,應了下來。

但是更多人還是在觀望當中的狀態,互相對視,卻沒有輕易表態。

夏爾就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員。

而他因為坐得離親王很近的緣故,所以很快就被親王殿下給注意到了,他富態的臉很快就對上了夏爾。

「夏爾,你覺得我的話有沒有道理?如果我說得有什麼讓你不稱心的地方,請一點要指出來啊?」

「殿下,我覺得您的話十分有道理,我們確實不能坐視大家之間生出裂痕來。」夏爾眼看自己已經被人當面問到了,也就決定不再躲閃了。「您說得這些情況,其實我之前不是沒有任何察覺,老實說這種現象確實存在——自從帝國重建之後,大家確實完成了一項十分了不起的功業,但是,在一片歡呼聲當中,有些人覺得已經大功告成了,覺得我們已經可以休息了,我認為這是值得我們憂慮的一個問題。」

「哦?」因為沒有想到夏爾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所以熱羅姆-波拿巴親王有些驚詫莫名,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既然你同意我的意見,那就太好了……說實話我也知道這些話很得罪人,所以一直不知道該講不該講,可是後來我一想,以我現在的年紀,我還需要擔心什麼得罪人?而且除了我之外,又有什麼人適合來說這些話?所以我不得不站出來了,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您為我們憂心忡忡,這是關心愛護我們,這是對心系帝國的安危,我們怎麼可能有意見呢?而且您提出的問題也十分尖銳,確實應該早日解決。」夏爾馬上接過了話頭,不給其他人順口加料的機會,「不過,這種情況也是情有可原的,如今我們個個都身居要職,在部屬和外界的阿諛諂媚當中,又有幾個人還能不飄飄然,保持之前的謹慎和冷靜呢?每個奉承我們的人都會恭維我們,說我們一貫正確,久而久之我們自己也會覺得自己一貫正確,別說別人了,就連我都有時候會這麼飄飄然!您說我們越來越沉浸在自己的部門裡面,越來越像生活在一個與外界脫離關係的王國當中,雖然說得略微有些誇張,但是我認為這是實話,我自己的經歷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有時候下屬們對我過於畢恭畢敬,簡直讓我感覺自己都已經無懈可擊了——當然,這種情況也是必須得到某種改觀的。」

「那你認為應該怎麼改觀呢?」雖然表面上來看夏爾是在附和自己的意見,但是熱羅姆親王當然知道夏爾絕不是一個肯輕易就範的人,所以他吃不准夏爾這話到底有什麼深意,只好再度追問。

「我們必須從那些淹沒我們的阿諛奉承當中走出來,擯棄那種『我們已經完成了一切功業,現在是時候休息和享受了』的想法,更加跳出那種局限於部門之間的狹隘思維,重拾我們曾經有的衝勁和精神,因為帝國還有太多的問題需要解決,人們還有太多的願望需要實現。」夏爾高昂著頭,以一種極為熱切的態度鼓動著,仿佛是在演講台上一樣,「我們不僅僅在重建帝國,我們也要繼承拿破崙皇帝的功業和精神,他當年以自己的努力最後完成了大革命,把《法典》留給了法國,而我們現在要進行的就是大革命之後的革命,一場不流血的社會革命,一場把國家變成最為繁榮昌盛的革命!這樣的革命需要我們盡一些軍事上和經濟上的努力來完成,要讓整個國家享受工業和商業發展所帶來的富裕,所以我有一句話想要告訴諸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他滿面陶醉的風采,卻沒有得到大家的共鳴,相反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以一種仿佛看到異界人的奇特視線看著夏爾,有些人目瞪口呆,有些人面色尷尬,甚至夏爾還隱隱聽到了略帶嘲諷和不屑的「噗嗤」笑聲。

這種話他說出來確實有些奇怪,畢竟人人都知道他不是那種理想主義者。

然而,即使大家都心有不屑,都知道夏爾是在空談高調,但是因為他的話太過於正確,以至於沒有人可以反駁,就連熱羅姆-波拿巴親王,也只能以一種「這孩子真能鬧,感覺掌握不住節奏了」的怪異表情看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

但是夏爾既然已經說開了,他就不打算再讓對方掌握主導權了。

「我們要重拾理想,重拾革命的精神,重拾我們曾有的奮鬥精神,為了帝國,為了而國民的福祉!」為了增加自己的說服力,他乾脆地直接站了起來,高抬起了手,「這是陛下的願望,也是我們應該為之努力的目標。沒有人比陛下更為關注人民的福祉了,他篤信社會主義,他想要消滅人民的貧困,而現在他有了一切實現這個目標的條件,也一直在為實現目標而努力,作為他的臣僕們,我們又怎麼能夠懈怠?陛下屢次語重心長地告訴我,他希望我要保持年輕人的激情,要讓帝國的交通事業以前人所不敢想像的速度來發展,並且讓這項事業成為國民經濟最為重要的支撐和源動力,我只恨我能力有限,一直沒有完全實現陛下為我制定的目標,所以老實說,為此我很愧對陛下,也很愧對國民……」

如果說剛才他自吹自擂的時候,大家心裡都完全不以為然的話,那麼當他抬出皇帝陛下來給自己背書的時候,大家就連表面上的不屑都不敢表露出來了,紛紛變得嚴肅了起來,聆聽著夏爾的自我檢討。

不過,夏爾說自己能力有限,但是又有誰能夠說「那你退位讓賢吧」?所以只能心裡暗暗冷笑。

「夏爾,你也不用這麼自責,大家都有各自的難處,這點我是知道的,只要你認識到問題的存在,並且還記得當年我們共同的理想,那就夠了。」眼看節奏有些不對,熱羅姆親王終於坐不住了,「而且,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在努力為國效勞,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外界都對你的能力十分讚賞,我們都對你十分滿意。」

這確實是他的真心話。

能夠不可替代,正是夏爾最大的底氣所在——他將工作完成得十分好,在推動鐵路建設和產業集中化上面,有自信比任何人來做都更好,沒有人能夠比他更加配合皇帝陛下的治國理念,所以雖然有各種各樣的道德瑕疵,但是人人都認為他是帝國最好的大臣之一,畢竟在那些只顧著享受富貴和爭權奪利的同行們的襯托之下,他那點驕奢淫逸已經算不得什麼了。

所以即使是熱羅姆親王也並沒有叫夏爾退位讓賢的意思,只是提醒他稍微吐出點手裡的資源來照顧同黨們而已。

「謝謝您對我的稱讚,這又給了我更多動力。」夏爾笑著對親王殿下點了點頭,「其實我明白您剛才的意思,我也承認,我們雖然同樣在為帝國效力,但是手中握著規模不等的資源和預算,這會造成……可能會造成某種心理上的不平衡。但是對我來說,這種不平衡其實毫無必要,因為我們都是在對陛下和國民效力,我們都是帝國的基石,那些資源和財富都是陛下和國民的,我們只是因為各自的職位而暫時借用而已,在本質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沒有任何不同……」

「當然,我們都是平等的,大家都是在為帝國效勞。可是旁人可沒有你那麼多閒錢,可以去幫助陛下重修楓丹白露宮吧?」沉默了片刻之後,熱羅姆親王終於決定對這個年輕人進行直擊了,「不瞞你說,其實這件事在外界的閒話挺多的,人人都很吃驚,你居然能夠毫不費力地拿出這樣一大筆錢來……」

「並不是毫不費力,事實上為了滿足陛下的要求,我已經從部里的預算裡面進行了挪用和支用,還有一大筆錢沒有付給承包商,這可不是什麼閒錢。」夏爾笑著搖了搖頭,馬上否認自己手裡富得流油的事實,「如果是其他人,我們當然不會這麼做,可是作為帝國的臣僚,我必須對皇帝陛下、對國家、對我們曾經的理想負責。陛下所希望達成的,對我來說就是必須完成的,如果陛下現在還需要同樣多甚至更多的資金,那好,我還可以拿出更多來,哪怕拆了我們鋪設的鐵軌當廢鐵賣,哪怕我們這些部里的官員們都不領薪水,我們也要為陛下效忠到底!」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皇帝陛下的首肯,你們誰也休想支使動我,也休想叫我吐出好處來——熱羅姆親王當然聽得懂這樣的暗示了。

夏爾並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他馬上看向了瓦萊夫斯基伯爵。

「伯爵先生,您現在真的著急需要資金支援嗎?雖然現在我不能使用公帑來為私人服務,但是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從我的私人積蓄裡面拿出資金來支援你,不用急著還。」

這位中年人被夏爾突然的詢問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視線在叔叔和夏爾之間逡巡,猶豫了片刻之後,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不,謝謝你,夏爾,我現在並不是很缺錢。」

從他的回答中,夏爾聽明白了,他並沒有和熱羅姆親王事先達成統一戰線,只是被親王當成了藉口而已,由此他的信心也更加是大增。

「那麼,有誰現在特別缺錢嗎?」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在場的幾乎所有人。

他要硬生生地把團結的大會分贓的大會,搞成一次站隊的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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