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為了壯大我們的黨派,我樂意奉獻出任何東西。」

當夏爾33這麼說的時候,他當然並不是認真的,可是這種態度,卻無疑要比剛才那種咄咄逼人的樣子要溫和得多,幾乎就相當於在宣示勝利吧。

熱羅姆親王並不會因為這個台階而感到高興,他仍舊微微皺著眉頭,向旁邊的人們再看了一下,仿佛是在尋求幫助似的。然而他還是沒有得到誰的響應,大家都希望置身事外,不想參與到這種鬥爭當中,也讓親王剛才那種「夏爾你不照顧同黨,任由他們處境窘迫」的指控變得毫無根據。

就連他的兒子約瑟夫-波拿巴親王本人,也只是面色難看地晃了晃身子,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德-特雷維爾和莫爾尼的聯盟看上去過於強大,讓人望而生畏,他不敢在其他人都置身事外的情形下獨自去挑戰這個聯盟,所以哪怕現在父親看上去很窘迫,他也不肯站出來聲援。

在這樣的情況下,熱羅姆親王終於明智地選擇了承認現實。

「哎,如今的年輕人真是厲害啊!」他長嘆了口氣,「夏爾,你有這樣的熱忱真是太好了,我十分感動,我們的帝國,就是缺乏你這樣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才,以後請繼續努力吧。」

當他雖然有些酸溜溜、但是畢竟還是選擇走下自己給的這個台階的時候,夏爾暗地裡也鬆了口氣。

雖然為了維護住自己的地盤,他表現出了十足的氣勢,但是他並不想要真的跟熱羅姆親王鬧翻,畢竟這也是皇族當中最年長者,哪怕什麼具體職務都沒有,影響力也是足夠大的——尤其是現在皇帝陛下還沒有子嗣的情況下,他還是最為優先的皇位繼承人。

在夏爾以強硬態度封殺了熱羅姆親王的這個提議之後,雖然這次的聚會還在繼續,大家也是一邊開懷暢飲一邊天南海北地聊天,但是很明顯每個人都已經有所保留,誰都是在客套地表演,宴會歡快地在酒酣耳熱當中走向了尾聲。

等到了禮儀上可以離開的時間之後,許多人紛紛心照不宣地向親王殿下告辭,他們已經明白今天這裡什麼都談不成了,乾脆回家做自己的事情去——或者按熱羅姆親王所斥責的那樣,繼續「沉浸在自己的小王國當中」。

然而夏爾卻並沒有告辭,他一直都留在了這裡,陪著熱羅姆親王殿下聊天,直到其他人差不多的時候,他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

雖然大家在離開的時候都以奇怪的視線看著夏爾,不明白他為什麼還不走,但是他依舊不為所動,仍舊陪伴在親王殿下身邊。

兩個人就這樣說著無關痛癢的客套話,儘管熱羅姆親王殿下明知道這個年輕人其實根本不在乎自己說什麼,但還是不得不跟他就這樣耗了時間,做出了一個兩個人之間關係親密無間的表演。

等到其他人都走完了之後,親王殿下也終止了自己和夏爾的閒談,然後茫然若失地四處看了看,然後長嘆了口氣。

「哎……夏爾,你現在走的話沒人會覺得你對我不敬了。我年紀大了,有點累了,真不喜歡一直擺出客套架子,陪你表示了這麼久,你應該也會滿意了吧?」

「殿下,您這麼說的話就太讓我傷心了,我對您真的只有滿腔的敬意。」夏爾極為誠懇地看著對方,「我留下來,是想要跟您熱忱地討論一下剛才您的提議。」

雖然剛剛他依靠自己的盟友和權勢,在暗中的鬥爭當中取得了勝利,並且讓一位親王都不得不對他退讓,但是這並不能讓他覺得很歡欣鼓舞——因為出現鬥爭本身就意味著事態超出了他的節奏和控制。

所以他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一直很不明白,熱羅姆親王特意將自己這一大群人叫過來,然後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到底是他一個人心血來潮,還是聽到了兒子約瑟夫-波拿巴親王的唆使,想要專門跟自己為難?

這其中的區別當然是十分重要的,因為他想要看看皇族當中他的反對派到底有多少、又團結到了什麼地步。

「得了吧!我就不喜歡跟你們來這一套。」親王苦笑了一下,「我還不知道我是什麼形象嗎?你們都瞧不上我,只是礙於我的年紀輩分所以表面上給我點尊敬而已,剛才不是很明顯了嗎?可沒人願意聲援我。」

「這您可就猜錯了,大家都很敬重您——只是剛才這麼重大的問題,大家當然不能全憑感情來做判斷。」夏爾的表情十分平淡,並沒有顯得趾高氣揚,「您別忘了,您說要打開我們各自領域的藩籬,受到侵害的人可不會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如果支持您來對我開刀的話,那麼輪到他們自己的時候又該怎麼辦呢?每個人都會有所猶豫吧。」

「你們都只想著自己的那一點私利,深怕別人沾上一點了!你們的理想和熱忱到底上哪兒去了?」親王輕輕搖了搖頭,顯然對夏爾等人的想法有些不以為然。

借著他又嘆了口氣,「好吧,這種事我也見得多了,不足為奇。當時吉倫特和雅各賓們的理想可比你們還要純潔得多,最後還不是鬧到了自相殘殺的地步?擁有了權力之後,又有幾個人肯退讓半步……」

「其實我覺得您也未必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吧。」為了不讓老人回憶往事的老生常談一直持續下去,夏爾不得不打斷了對方,「難道……除了對我們黨派利益的擔憂之外,您就一點也沒有為了個人的利益來支使我們的意思?」

熱羅姆親王沒有回答。

「如果……如果您真的有個人利益上的考慮的話,我……我說過,我可以盡我的一切能力來滿足您的要求。」在最初的試探沒有得到結果之後,夏爾決定加大誘餌,一定要從對方口中掏出明確的意思來。

「當然有,可是這有什麼不對的?」沉默了片刻之後,熱羅姆親王毫不避忌地回答。「你們和我的哥哥們一樣,都熱衷於權力,熱衷於支配他人,那麼你們忙你們的就行了,我享受他們和你們給我帶來的恩惠,享受我的人生就好。」

原來是個人想要錢啊。夏爾鬆了口氣。

這並不讓他意外,熱羅姆親王從年輕時代開始就是個浮華無行的浪蕩子弟,對權勢並不熱衷,另外他也揮霍成性,不缺錢才是咄咄怪事。

「那麼您為什麼要以這樣的提議來?」夏爾決定問到底了。「如果您真的需要資金的話,我想陛下是會給您的。」

「陛下是給了我年金,但是那點怎麼夠?我不是在跟我的侄子乞討。」也許是因為現在只有自己兩人的緣故,熱羅姆親王殿下說話就變得十分隨便了,帶有一種說不出的厭煩感,「正好約瑟夫跟我說過你的事情,他說你手裡握著的錢太多了,已經惹起了同僚們的不滿,也破壞了我們黨派內部的團結。他想要我來出面說說情,讓大家聯絡下感情,順便讓大家搞出一個合理的分配方式,不能看著你一個人把錢都攔在手裡——原本我只是想要讓你們重新商量一下的,但是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強硬,我一開口你就迎頭痛擊,硬生生地把我的話都堵回去了!這下你該滿意了吧?現在沒人敢來惹你了,你愛怎麼擺布自己的錢就怎麼擺布。」

雖然親王的語氣裡面多了不少的譏嘲和揶揄,但是夏爾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因為他終於弄清楚了,熱羅姆親王雖然確實是聽了兒子的話才來出頭的,但是他只是為了自己的私利而已,他並不是特意針對自己,也並沒有在皇族內部結成反對自己的緊密團體。

既然這樣的話,他可以想辦法分化這對父子。

說到底,熱羅姆親王沒有多大的權力欲,他只是想要花大錢,像之前那樣享受自己的生活而已。

「其實我真的不想要當面頂撞您,您是先皇在世的唯一一個兄弟,我對您崇敬無比,不管您要求什麼,我都會想盡辦法配合……」夏爾以從容不迫的口吻笑著說,「但是您這樣大張旗鼓,我就沒辦法退讓了,如果我跟您讓步的話,別人都會小看我那時候我還怎麼開展工作?如果您在私下裡,比如現在,跟我提出某種要求的話,那麼出於對您的崇敬,出於對波拿巴家族的忠誠,出於我們私下裡的友誼,我想……我是可以以某種方式來不遺餘力地幫助您的。」

雖然他說得花哨,但是熱羅姆親王卻只聽出了一句潛台詞——只要你不明著反對我,我就可以暗中給你派發好處。

「如果我真的提出要求,你打算怎麼辦。」他壓抑住了心中的雜念,以一種平靜的態度回答。

「那麼我很快就可以為您安排一筆津貼,保證可以超過陛下給您發的那些。」夏爾馬上直起了腰,然後以篤定的口吻回答,「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我們為此保密,並且……」

「並且在之後我們保持友誼?」親王反問。

夏爾笑了笑。

「好吧,我覺得這樣挺不錯的。」親王想了想,最後還是答應了。

雖然他不知道夏爾有什麼圖謀,但是對他來說拿到這個就夠了,他也不想管其他事。

「不過我得請您原諒,我不能通過部里的資金來給您發津貼,這樣太扎眼。」夏爾馬上進入了實質的討論階段,「另外,您也知道,我為了發展鐵路事業搞了一個鐵路聯合會,他們可以通過很多方式去揣摩資金的動向,我想把一切做得隱秘些,所以我將通過私人的方式給您發放。」

「還真是發個人的錢啊?」親王殿下先是一愣,然後禁不住笑了出來,「夏爾,你倒真是言出必行。」

「對您,我必須言出必行。」夏爾微微躬了躬身。

他之所以這麼做,不光是資金流向的考慮。以部里的名義列出開支然後給別人發津貼,人家只當是靠自己權勢帶來的,不會太感激他,而以他個人的名義發,人家也會感他的恩,知道只要惹他不高興,這東西一定可就沒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這一次沒有經過什麼猶豫,熱羅姆親王就終於選擇和夏爾進行妥協。

這位波拿巴家族最年長的親王,僅僅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就被夏爾迎頭痛擊直接打了回去,他也無意再和夏爾繼續爭一口氣,只要夏爾願意給他想要的東西,他也沒有必要再去爭議什麼了。

「你們這個鐵路聯合會,能不能讓我去當個監事呢?」突然,親王殿下想到了什麼,「如果我來給你們坐鎮的話,應該對你們會有所幫助吧,而且這樣我領起你的津貼來更加心安理得。」

「現在鐵道聯合會裡面有些企業是陛下身邊的人在負責,對此就連我都不太清楚其中的詳情,也不想去了解其中的詳情。」夏爾馬上婉拒了他的要求。「所以我們輕易還是不要變動現有格局為好。」

對他來說,鐵道聯合會是他精心設計的機構,他自己想盡辦法來增強控制力還不夠,怎麼可能願意讓親王塞進去?所以馬上把親王的要求拒絕了。

「陛下……」熱羅姆親王果然退縮了。

「陛下也要想辦法給自己積錢,這很正常。」夏爾聳了聳肩。

「好吧,那就這樣吧。」熱羅姆親王又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暫時向現實妥協。

夏爾-德-特雷維爾已經用他的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絕對不是一個好惹的人,而且很明顯與陛下牽涉很深,如果和他真的搞對抗的話,自己至少現在是得不到什麼好處的,而跟他妥協的話,至少能夠得到一定的補償。

雖然這個結果並不是最好的,但是已經足夠好了。

「十分感激您的寬宏大度。」夏爾再度躬了躬身,向這個老人致謝。

然而,雖然親王已經覺得談妥了,但是他還是沒有告辭的意思。

「怎麼還有別的事?」親王奇怪地問。

「就一件了,殿下。」夏爾從容地抬起身來,然後面帶笑容地看著他,「您還記得那位姓帕特森的女士嗎?我上次去英國碰到了她……」

「什麼?」親王殿下的臉色頓時瞬間變得灰敗無比。

然後,變成了憤怒。「見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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