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夏爾在好友阿爾貝的身邊怒不可遏地看著年輕的熱羅姆-波拿巴湊在他的妹妹身邊時,芙蘭本人也正在為同樣的問題而煩惱著。

當她為每個人都切好蛋糕、並且得到了他們的祝福之後,原本她以為今天屬於自己的戲份已經差不多就要演完了,所以她按照平常的愛好,默不作聲地縮到一邊等著一切結束,任由旁人互相談天說地享受他們自己的樂趣。

可是她的計劃很快就被熱羅姆-波拿巴打破了

「特雷維爾小姐……」這個穿著一身軍服的年輕人,略有些遲疑地湊到了她的旁邊,然後頗為忐忑不安地說,「祝您生日快樂。」

「謝謝您。」芙蘭先是有些驚詫,但是很快就點了向對方致謝。

「今天真是一個盛大的宴會。」熱羅姆-波拿巴笑了笑,但是還是看得出有些緊張,「我真是羨慕您……擁有一個……擁有一個如此幸福的家庭。您的哥哥為了討您的歡心,可是費了很大的力氣。」

因為最近為了回國才開始學習法語,所以他的法語說得磕磕絆絆,再加上緊張的樣子,所以儘管努力想要恭維芙蘭,但是卻一點也沒有辦法讓人開心起來。

不過,那種誠意卻表現出來了——甚至可能比那些慣於殷勤待人的人更加真摯。

「是啊,我很感謝他。」芙蘭低聲回答,「一直都十分感激他。」

「看得出來,您跟他的感情很好……不過這也難怪,我聽說您的父親早年失蹤了,是他和您一起相依為命長大的。」

「是啊,就是這樣……那時候我們可不像如今這樣受人矚目,有時候日子過得挺艱難的——」芙蘭輕輕地點了點頭,「不過,一個幸福的家庭,首先就要學會把不幸的事情給忘記。我們也確實忘記了這種不幸,因為我們互相扶持,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那時候我們的生活可能更加值得留戀一些……」

「家人之間互相扶持,說得太對了!」仿佛是被芙蘭所感染了一樣,熱羅姆-波拿巴馬上附和了她,「我的情況您也是知道的……我的那個爺爺——嗯,他不想認我,我也不想提到他的名字——在我奶奶懷孕的時候就拋棄了她,結果奶奶在孤苦無依的情況下生下了我父親,並且拉扯他長大,這是一個殘破的家庭,她要忍受的不僅僅是生活上的不便,還有旁人的譏笑……可是她把這一切都忍受了,用盡一切努力養大了孩子,而我父親也很愛她,他們互相熱愛互相扶持,最後克服了一切困難,得到了今天。也正是因為她,我才能夠得到生命,還有今天的生活,所以我真的很愛他們,也很感激他們……」

他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然後然後以誠摯的表情看著芙蘭,「所以,特雷維爾小姐,我覺得我們的家庭情況真的有些相似,而且我也相信,只要有愛在其中作為羈絆,殘缺的家庭終究可以變得十分圓滿……」

他的語氣十分誠摯,甚至有些顫抖,仿佛說出這些話來就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力氣似的。

而到了這時候,他的心思已經是昭然若揭了。

芙蘭訝異地看著對方,沒有想到僅僅在見了幾次面的情況下,對方居然對自己起了這樣的想法。

她並不覺得榮幸,也不想要回應對方。

「是啊,所以我愛我的親人們,我們親密無間,甚至外人也涉足不進來。」她裝作沒有聽懂對方的意思,「我曾以為這樣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可惜,中間還是會發生一些令人心酸的變故……好在現在,一切終於回歸正軌了,感謝上帝。」

熱羅姆-波拿巴遲疑地看著芙蘭,鬧不懂她到底是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還是在拒絕自己,他想追問,但是一時又鼓不起勇氣。

「我也十分尊敬您的兄長。」最後,他決定換一個角度,先拉近和對方的距離,「在英國,我時常聽見有人說他的壞話,說得十分嚴重,可是眼見為實,當真的和他接觸過以後,我才發現傳聞都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編造的,都是惡意的汙衊。您的哥哥是一個十分厲害的年輕人,雖然比我大不了幾歲但是能力超凡,而且溫和風趣,對每個人都十分熱忱隨和,真是一個難得的國家大臣,也是這個國家最需要的人才!」

因為對方說得如此熱情,芙蘭禁不住莞爾一笑。

也許他是一葉障目,也許他是為了刻意討好自己,但是總之他這個描述,肯定是失實的溢美之詞,甚至都讓她有些害臊了——她承認哥哥並不是一個什麼好人,她也不需要愛好人。

看到芙蘭的笑容,熱羅姆-波拿巴更加熱切了,他誠摯地繼續說了下去。

「您知道的,我是蒙受您哥哥的關照才得以回到法國的,所以他對我有恩,我會盡我一切所能去為他效勞,回報他對我的恩情……真的,請您相信,我將是特雷維爾家族最為忠誠的朋友,絕對不會有任何的遲疑。」

雖然類似的話芙蘭也聽過,但是當這個年輕人說的時候,似乎格外有說服力,因為他不是那種善於言辭的類型,所以更加像是心裡話,至少芙蘭相信這是他的心裡話。

「謝謝……您肯做我們的朋友真是太好了,您會看到的,我們對朋友一直都會十分照顧。」她頗為感動地點了點頭。「只要您跟著我的哥哥,未來的前途是絕對不用擔心的。」

「我也深信如此。」熱羅姆-波拿巴挺直了腰杆,然後手裡握緊了拳頭,仿佛下定了決心一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終於讓自己平靜了下來。剛才的試探失敗並沒有讓他絕望,反而使他想要弄個明白。

美國人特有的蠻橫勁,戰勝了他的羞澀,他決定直截了當地表達一次,等待上帝給他的裁決。

「所以,特雷維爾小姐,您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他湊得更加近了。

「您是個誠實的年輕人,是我們的朋友。」芙蘭回答。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叫您從人格方面來評價我,而是……從別的方面。」熱羅姆波拿巴鼓足了勇氣,然後嘶聲問,「從適合不適合作為您最親密的朋友那個方面。」

芙蘭沒有回答,而是抬起頭來看著對方,仿佛是他問了什麼奇怪的問題一樣。

「我知道……我知道我現在還是身份低微,配不上您,也沒有多少財產,家裡人雖然在美國有些地位,但是肯定無法和您的家族相比……」因為緊張,熱羅姆-波拿巴的嗓音又顫抖了起來,「但是您能否給我一個機會?可能您覺得在這樣的場合我說這種話有些不負責任,但是請你相信,我是認真的,而且這是我這輩子最為認真的時刻……如果,如果您真的垂青了我的話,我保證,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您,滿足您一切命令,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他用盡所有力氣說出了這番話,然後搖搖晃晃好不容易才站直了沒有摔倒,幾乎閉上了眼睛,在等待命運的裁決。

然而,裁決遲遲都沒有來,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只是令人煎熬的沉默。

帶著驚惶不安的心情,熱羅姆-波拿巴重新睜開了眼睛。

這時候他才發現,和剛才那種令人如沐春風的樣子不同,現在她的表情已經變得十分嚴肅了,甚至可以說有些冷漠。

看到這個表情的時候,他的心情就沉到了谷底。

「特……特雷維爾小姐?」他顫抖著問,幾乎就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您不願意嗎?」

「我,記得,我剛才,已經,說得十分清楚了。」他得到了一個幾乎每個詞都咬得十分清晰的回答,「我有家人在身邊,不需要外人插足,而且我也沒有想過需要有什麼人來闖入自己的生活。」

「可是……可是您終究要結婚的,不是麼……?」儘管已經渾身發冷,但是熱羅姆-波拿巴還是鼓足勇氣問。「也許在您看來,在您看來我現在沒有資格追求您,可是我可以保證,我是您的追求者當中最為真摯的一個,我甚至願意為您赴湯蹈火!」

「真摯……?」芙蘭幾乎冷笑了起來,這個和平常完全不同的樣子,讓熱羅姆-波拿巴幾乎看呆了。「您真有信心啊,對著一個才見了幾次面的女孩子說真摯……您了解我嗎?您知道我在做什麼,我想做什麼嗎?您知道多少有關於我的事情呢?不……您什麼都不知道,您只是看著我的容貌所以被吸引了而已,如果我沒有現在的容貌,您會跟我說真摯嗎?恐怕不會吧?」

「我相信這是上帝安排。雖然我只見過您幾次,但是您已經占據了我整個心,請您相信我吧……」熱羅姆-波拿巴有些著急了,忙不迭地解釋著。「我真的是認真的,我是一個騎兵,我打過仗,我知道在什麼事情上能夠以生命做擔保。」

「上帝的安排……」芙蘭微笑了起來,譏誚地撇了撇嘴,「看來上帝有時候也愛突發奇想呢,可惜祂並沒有打動我。」

「也就是說,您……您不願意同意我的請求,對嗎?」帶著萬一的指望,熱羅姆-波拿巴再問。「哪怕我再怎麼努力也不行?」

「巴黎有很多有才情又有家世的待嫁小姐,您可以嘗試一下和她們談談,我想只要有您的熱情,那麼一定會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的。」

如果是在社交界有過一點經驗、懂得不少那種含而不露的人情世故交往規則的話,熱羅姆-波拿巴應該就能夠聽得出來,這是特雷維爾小姐在以十分婉約的方式提醒她,現在她並不想再和他談下去了,這個問題也應該就此終止,可是在美國長大並且在德克薩斯的荒漠當中服役過的熱羅姆-波拿巴並不懂得這些,他還是想要追問到底,不得到一個結果不罷休。

「可是她們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我來到法國,費盡那麼多力氣……其中一半正是為了您!」熱羅姆-波拿巴努力壓抑住自己的聲音,免得自己吼了出來。「之前我從沒有得到過那樣的激動……真的,這是第一次。」

芙蘭微微皺了皺眉頭,這種愣小子在社交界並不多見,甚至她都有些可憐對方了。

本來,考慮到他是哥哥好不容易弄回法國的,是一枚棋子,所以為了不傷及他的感情,她已經說得十分有保留了,結果他卻還是要追問到底,這著實令人難辦。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到了什麼,扭頭往旁邊一看。

然後,她發現她的哥哥正和阿爾貝在看著自己。

雖然他表現得還算是平靜,但是以芙蘭對他的了解,當然可以看出來,他現在怒不可遏。

天哪!芙蘭頓時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要是他誤解了該怎麼辦?

「先生,我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您何必再追問呢?」一想到這裡,她也不再顧忌了,直接把話頭直接挑明,「如果您覺得您因此就可以要挾我們什麼的話……那您恐怕就是想錯了,我並沒有虧欠您什麼,也沒有必要為了讓您開心而討好您,對嗎?」

「是……是這樣。」熱羅姆-波拿巴的眼睛頓時黯淡了下來。「我並沒有要挾您的意思,不管您同意還是不同意,我都希望自己能夠繼續做您一家人的朋友。」

「那好,我告訴您吧,我不想要接受您的所謂愛意,因為我不需要這個。」斬釘截鐵地回答,毫不猶豫地拋了出來。

熱羅姆-波拿巴只感覺頭上一陣暈眩,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穩。

這個打擊十分巨大,但是卻又無可奈何。

「好吧,對不起,我……我給您帶來煩惱了,儘管這絕對不是我的本意。」最後,他只能苦笑起來,承認了自己今晚的失敗,「您有足夠的自由來回絕我,這是您的權利——儘管您今天的回絕並不會澆滅我的熱情。」

「請您還是澆滅吧,因為以後我還是會給您同樣的回答。」芙蘭還是沒有留情面。

「不,我要堅持,因為未來誰也說不清楚,而一個騎兵不能在堡壘面前退卻。」然而熱羅姆-波拿巴卻並沒有放棄的意思,「請告訴我,到底您會喜歡上什麼的人,好嗎?」

芙蘭並不想要回答,現在她只感覺到羞怒和焦急,因為她害怕哥哥為此而生氣。

更何況——她又怎麼能回答「我會喜歡上我的哥哥」呢?

「這個問題我們以後有機會再談吧。」她想要離開。

「求求您,告訴我吧!」熱羅姆-波拿巴幾乎哀求了起來。

這種哀求過於懇切,以至於芙蘭一時間心軟了。

「我……我喜歡英雄,喜歡與眾不同的人,要超脫於常人的人……」最後,她給出了這樣的答案。「他能幹大事,干出普通人絕對辦不到的事業!」

喜歡英雄……這個答案並沒有超乎年輕人的預料。

「可是,我只會……我只會打仗,天哪,我只會打仗!」他低聲自語,「但是打仗也可以出類拔萃,不是嗎?如果……如果我在戰爭當中成為英雄,您會因此對我另眼相看嗎?」

芙蘭想要離開,但是熱羅姆-波拿巴卻還是跟在她旁邊,「求求您,告訴我吧!」

好吧,這是您自己選的。

焦躁之下,芙蘭禁不住心裡一橫。

「您不怕死嗎?」她抬起頭問。

「不怕,從來都不怕。」熱羅姆-波拿巴馬上回答。「我對墨西哥人衝過鋒。」

「那好,也許過不了多久,戰爭就會爆發了,那時候您去試試做英雄吧,在您喜歡的戰場上。」芙蘭以一種近乎於冷漠的語氣說,「不過我還是要告訴您,也許您會死。」

「一想到您會因此對我另眼看待,就連死亡都不那麼令人恐懼了。」熱羅姆-波拿巴毫無畏懼地說,「我知道,很多人都能說出這種話來,但是做起來就不一樣了。但是我不同,我是說得到做得到的……如果戰爭真的降臨的話,我就會拼了命地跑過去,然後拼了命地和敵人廝殺……天哪,有了您這句話,我倒希望戰爭明天就爆發了!然後要麼像一個英雄那樣回來,要麼像一個真正的戰士那樣躺在無名的墳冢裡面!」

「隨便您怎麼想吧。」芙蘭不耐煩地回答,「總之到時候您自己看著辦吧,誰也攔不住您。」

「謝謝……真的謝謝,您已經給我指出路來了,而我要做的就算是閉上眼睛鼓起勇氣走下去。」熱羅姆-波拿巴的臉已經紅了,他深深地朝芙蘭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走開,「我耽誤您太多時間,現在不能再惹您不高興了。」

真蠢。

難道你就看不出來嗎?

哼,蠢人,如果一個女孩子真的愛一個男人的話,那有怎麼會捨得用生命危險來考驗他呢?看著他的背影,芙蘭皺著眉頭心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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