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老人告別了之後,芙蘭離開了庭院,爺爺有意的無視讓她心中充滿了傷感,她不知道怎樣才能夠讓老人消氣,不再反對她的決定。

她也知道,也許一輩子她也做不到這一點了。

然而,這種傷感不會改變她的決心,甚至都無法讓她再猶豫一下。

當她以毫無遲緩的步伐走到宅邸當中時,心中的傷感已經如同陽光下的冰雪一樣消融一空,她昂起頭來,面孔上不帶有任何的表情,矜持當中帶著一點高傲。

隨著年紀和閱歷的增長,更因為地位的不同,當年那個羞怯的孩子已經變成了如今的樣子,幾乎可以遊刃有餘地應對各種場面,再也不需要害怕什麼,也再也不需要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

不過,也許是因為剛剛還在逗弄外甥的緣故,在她眉宇的深處,仍舊能夠看出一點溫柔的殘跡。

這時候瑪麗已經來到了宅邸,所以她直接就去了客廳。

「瑪麗!」一看到對方,她就打了個招呼,然後熱情地向她走了過去,「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不見了啊,我也怪想念你的。」瑪麗也滿面笑容地擁住了她,「不過總算我已經忙完了……以後我們就能多見見面了。」

因為夏爾特意將她派往了鐵道聯合會接替蘿拉的空缺,所以瑪麗最近也成為了一個大忙人,接手蘿拉遺留的資源和文件、重新建立和各方面的聯繫,都消耗了她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以至於最近她都很少過來再和自己的好友見面了。

不過,雖然地位已經今非昔比,但是瑪麗腦子卻沒有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所沖昏,她畢竟還是知道自己的地位究竟源於哪裡,所以一等她這邊事務開始理出了頭緒、不再需要如同之前那麼忙碌的時候,她就刻意地重新找回到了特雷維爾家族這邊,然後想盡辦法繼續為他們鞍前馬後效勞——而她的好友自然是重中之重。

「你也得好好休息下啊,別太勞碌了。」芙蘭打量了對方一眼,「最近看你都瘦了不少。」

「瘦了不好嗎?」瑪麗倒是滿不在乎,「有事情可做總比只能悶在家裡要強。再說了,為先生和你效勞,我很開心啊……」

「你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芙蘭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啦,在我跟前就不要說這種話了,我可不喜歡聽你刻意討好我的話。」

「哪裡是刻意?明明是發自內心的。」瑪麗也笑了出來,「好了,先生交代過我,在任何事上都要配合你,所以你放心吧,這次我可以名正言順地站在你一邊了,還有什麼能妨礙我們呢?」

「哼,他把什麼事情都扔掉了,自顧自跑到楓丹白露去玩,還不知道多麼快活呢。」芙蘭的語氣裡面帶上了一絲嗔怪,不過那種喜悅之情是怎麼也沒有辦法掩飾的。「倒是勞累你了。」

瑪麗笑而不語,只是略微譏諷地掃了芙蘭一眼。她當然明白,芙蘭可以任意地評論她的哥哥,而她自己可不行。

「那些事情你都安排好了嗎?」芙蘭慢慢收起了笑容,開始嚴肅地問了起來。

「地方我已經安排好了,大家都會到會的,只要你出場就好了。」瑪麗馬上回答,「所以現在我是來接駕的,到時候就是你艷壓全場的時候啦!」

「說得什麼話啊……」芙蘭臉上稍微紅了下,「我只希望他們不要因為我的年紀和性別看輕我就好了。」

「誰敢這樣?大臣閣下可是饒不過他的。」瑪麗馬上抓住了她的手給她打氣,「你放心吧,有先生在,沒有人會看輕你的,頂多就是有一點兒疑慮而已,只要你表現出應有的態度和準備,那麼他們最初的疑慮和驚訝就會馬上消失——正如我那樣,放心吧,凡事都有第一次,只要你習慣那種場面就好了。」

接著,她湊到了芙蘭耳邊,「相信我,他們的腦子也未必比你好用!你可是能把大臣閣下騙得團團轉的人啊!」

這個帶著譏諷的調侃,讓芙蘭更加窘迫了,但是卻又意外安心了許多。

確實,既然連哥哥都已經撼動了,還有誰我是無法抗衡的呢?

就在這時,僕人走到了她的旁邊,然後小聲跟芙蘭報告了一位訪客到來的消息。

「居然這麼快就來了?」聽到消息之後芙蘭有些驚詫。

然後,遲疑了片刻之後,她轉頭看向了瑪麗,「瑪麗……看來我們要稍稍推遲一下行程了,我得先見見這個人。」

「這個人是誰啊?來頭很大嗎?」因為沒有聽清楚,所以瑪麗忍不住問。

「談不上什麼很大來頭吧……」芙蘭微微皺起了眉頭,顯然也弄不太清楚其中的玄機,「不過他是我哥哥叮囑從外省叫過來的,交代我一定要好好地招待他——並且還特意要求要以最大的誠意來對待他……」

「是一個外省人?還是先生交代的?」瑪麗稍微有些疑惑了,不過既然這是夏爾的決定,她自然也沒有質疑的餘地,於是只能同意了芙蘭的要求,「那好,我就等等吧。」

不過,內心中的好奇倒是從心裏面升騰起來了。「他叫什麼名字,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叫路易-巴斯德,現在是斯特拉斯堡大學的一位教師。」芙蘭低聲回答。「原本我以為他大概要過兩天才能過來,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動身過來了……」

「啊?」因為這個答案實在有些令人疑惑,所以瑪麗忍不住驚呼了出來。「這是什麼意思啊?」

確實很令她疑惑,她原以為被夏爾如此鄭重對待的外省人應該是什麼地方土豪或者權貴,結果沒想到就是個大學的教師而已——這樣的人外省沒有上千也有幾百,有什麼值得特別對待的呢?

「反正我在這裡等著也是無聊,要不讓我也陪你接待一下她吧?」因為情況如此古怪,所以她的好奇心已經被完全勾起來了,忍不住提出了去看看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的要求。

「好啊,當然可以,我們一起去看看這人吧。」芙蘭馬上就答應了,顯然她也對這個人很感好奇。

當她們來到了會客室的時候,很快就發現了裡面那個遠道而來的客人。

他大概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面孔端正,梳理著分發,看上去頗為英俊又帶有幾分斯文,他穿著黑色外套、配著黑色馬甲和白色襯衣,領下還繫著領結,正和時下的平常裝束一樣。

一看到芙蘭和瑪麗出現,這個人就忍不住驚詫地打量起了她們,然後馬上又別開了視線,態度沉靜和藹,但是顯而易見又有些緊張——顯然出入這種地方讓他有些局促不安,而且他並不習慣外出拜訪別人。

瑪麗仔細打量了這個年輕人,然後微微皺了皺眉頭看向了芙蘭。

這個人,一看就很有書卷氣,很符合大學青年教師的身份,但是……也僅此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出彩的地方。

但是芙蘭倒是沒有時間和她多說了,她微微笑了起來,然後走到了這個年輕人面前。「巴斯德先生,很高興見到您……我是大臣閣下的妹妹,因為他最近要陪陛下去楓丹白露,所以在此我代替他來招待您……還請您見諒。」

當她剛剛露面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就已經為她美麗的容顏所驚詫,當她和藹謙遜地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更加讓他覺得受寵若驚了。

「很高興見到您,特雷維爾小姐。」他馬上跟芙蘭躬身行禮,「能夠得到大臣閣下的召喚我就已經十分高興了,他是國家要人,要先處理要事才能見我,所以我能夠理解,沒關係的。我十分……十分榮幸能夠見到您。」

他就是路易-巴斯德,在原本的那個世界當中,他將成為第二帝國時代法蘭西最有名、最優秀的科學家和發明家之一。

在那個時代,他備受尊崇,政府表彰他的貢獻,人民也對他感激不已,他甚至成為「生物學」在法國人心目中的代名詞。他的許多發現發明和技術改進,改變了一個國家的面貌,甚至改變了人類的科技史和生活史,即使是一個對科技不甚了了的人,也將聽過他的大名。

然而,在1853年的此時,他還並沒有那麼大的名氣,所以肯定會被特雷維爾家族突如其來的鄭重招待而感到驚詫萬分、甚至受寵若驚。

他出生在鄉下,然後通過自己的聰慧和努力學業有成,考上了法國最好的高等學府——巴黎師範學院,並且以優異的成績畢業,然後被大科學家巴萊看中,把他招為了研究生,然後帶著他取得了博士學位。

在這段時間內他取得了一些學術名聲,不過這種名聲註定不太為外界所知曉,而他也開始自謀生路走入到了職業世界,最後輾轉到了斯特拉斯堡大學擔任教師。到了那裡之後,因為有了正式的職業和收入,所以他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科學研究當中,而且還和大學教務長的女兒結了婚。

在他離開巴黎的首都發生了革命,曾經的王朝政府驟然坍塌,不過他對政治並沒有什麼興趣,雖然法國從那之後屢經變故,從王國變成了共和國又變成了帝國,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緊要的事情,只要自己能夠繼續從事研究就好。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收到了一封信,寄信人讓他不敢相信——居然是帝國的交通大臣夏爾-德-特雷維爾閣下。

因為之前的政治事件的緣故,這個人可謂是鼎鼎大名,人人都說這個年輕的大臣能力非凡、怙惡不逡,是帝國皇帝陛下最為信任的助手之一。這樣的人,可容不得他淡然視之。

更令路易-巴斯德驚奇的是,在信中,這位大臣鄭重其事地說很多人在他面前推薦過自己,所以對自己的能力十分欣賞,他想要盡全力支持自己的研究,並且想辦法將自己調到一個環境更好、待遇更加優厚的位置上。

這封信讓路易-巴斯德又驚又喜,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然在斯特拉斯堡大學任教了幾年並且邂逅了自己的妻子,但是斯特拉斯堡的生活條件和研究條件根本無法和巴黎相比,更何況大臣閣下還承諾要全力資助自己的研究——對一位心無旁騖的研究者來說,還有比這更加吸引人的條件嗎?

他讀書的時候在巴黎呆過好幾年,對這座城市十分留戀,之前為了留在這裡還努力了很久,如今能有機會回去的話又如何能夠不心動?

在確認了這封信的真實性之後,路易-巴斯德馬上就回信給了大臣閣下,然後跟他說明自己原因接受大臣閣下的資助,並且保證自己會以萬分努力的研究來回報大臣閣下的幫助。

然後他就收到了夏爾的邀請書,請他先來巴黎面見自己,送信過來的信使還帶了一張銀行本票,宣稱這是大臣閣下先給的安家費。

得到了如此激勵的巴斯德不敢怠慢,很快就乘上了來巴黎的列車求見大臣閣下,一下火車就被收到了電報的人給送到了特雷維爾元帥這裡——夏爾因為自己要去楓丹白露,所以先交代了芙蘭,讓自己的妹妹來招待這位熱情滿滿的發明家。

在最初的寒暄之後,芙蘭一直都在打量著對方,想要從他臉上看到他和別人到底和別人有什麼不同的證據,可惜她的努力卻不太成功,任她怎麼看也沒感覺對方有多麼了不起,只能放棄了這種努力,把一切歸結到了「人不可貌相」和「哥哥交代的總不會有錯的」上面。

「請坐吧,先生。」她十分友好地又朝對方點了點頭,「真是勞煩您了,大老遠的感到了巴黎來……」

「能夠得到大臣閣下的青睞是我的榮幸,很多人想要勞累都沒有機會。」路易-巴斯德聽命坐了下來,然後馬上笑著對芙蘭說,「再說了,託大臣閣下的福,從巴黎和斯特拉斯堡之間現在已經有了我們時代最為方便的交通方式,我並不勞累,只有滿心的欣喜。」

現在他的態度已經比剛才要鎮定了不少,話也連貫了。

剛才芙蘭的美貌雖然給了他一些震動,但是這只是男性本能的愛美之心而已,。他已經有了妻子了,而且兩個人十分恩愛,現在生下了好幾個孩子,感情十分融洽,所以回過神來之後,這個心無旁騖的學者就已經不再受影響,而能夠以平常的態度對待她。

不過,在心中他也是頗為感嘆的,特雷維爾這個姓氏原本就是名門,如今更是令人如雷貫耳,結果當見到特雷維爾小姐的時候,已經擁有美貌、理應享受慣了奉承的她竟然毫無驕矜之態,可見名門終究還是有些不同,這倒更讓他期待見到大臣閣下本人,看看他到底和傳言是否一樣了。

「我的哥哥跟我提到過您幾次,他說您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而且十分認真,是一個優秀的研究者,而且具有發明家的天賦。」芙蘭微笑地看著對方,「所以他說,我們應該幫助您,為帝國、為人民作出貢獻。」

「發明家?」聽到芙蘭這樣的誇獎,路易-巴斯德並沒有洋洋自得,反倒是有些靦腆,「我……我現在還當不起這樣的讚譽,小姐。我只是一個學者而已,而且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學者,成果寥寥。當然……我確實希望能夠在學術上有所成就,並且讓人們能夠從我的發現和發明當中得到好處……」

雖然這話聽上去是套話,但是他的態度卻十分誠懇,顯然是發自本心,毫無惺惺作態的表現。這倒讓芙蘭和瑪麗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覺。

難道這傢伙真的有些門道?她們兩個互相對視了一眼。

不管怎麼樣,先生的眼光是不容許質疑的。

「也許您之前沒有多少成果,但是您以後肯定會有……因為大臣閣下想要幫助您,在所有方面幫助您。」芙蘭忍住了心中的好奇,然後跟他說了實話,「我告訴您吧,我們特雷維爾家族有一些企業,有一些涉及到時興的工業產業裡面,我們需要一些研究者來幫助我們——而您正是被他所選中的人選之一,如果您願意的話,您可以成為我們聘用的研究者,我們會給您獨立的實驗室,還有大筆的經費,您如果需要的話我們也會給您配備助手……您覺得怎麼樣?」

頓了一頓之後,她又加了一句,「您也不用擔心自己的教職問題,大臣閣下會用自己的影響力來幫助您的,您就算接下了我們的聘用,也可以保留教職,甚至他可以讓您在某一所大學裡面擔任教務長或者校長……當然,前提是您能夠以您的能力,證明您配得上這一些獎勵,您看這樣合理嗎?」

怎麼樣?好極了啊!太合理了!怎麼可能有人拒絕這樣的提議?

路易-巴斯德心裡大喊。

只是,他的心裡卻還是殘留著一點兒疑惑,一點誰也免不了的疑惑。

「特雷維爾小姐,我真的很高興能夠得到這樣的對待,我只有一個問題……」他這下有些遲疑了,生怕自己的問題會讓對方不高興,讓到手的機會飛走,但是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為什麼是我?有很多人比我優秀,比我出名,他們可能更加配得上這些條件……」

「您真是謙遜的人啊。」芙蘭忍不住笑了起來,更加顯得美麗無比,「一般人是不會這麼說話的吧?」

「我也不是謙遜,只是喜歡明辨事理而已。」路易-巴斯德也笑了笑。「當然我不是說我就不行,只要能夠得到這樣的幫助,我相信只要給我時間,我能夠做出超過其他人的成就。」

「有您這樣的信心就好了。」芙蘭的笑容越發親切了,「別忘了,我的哥哥可是明說了您一定能夠大有作為,所以……所以請您必須相信自己,您不能懷疑這個判斷,這是確定無疑的事情。」

路易-巴斯德不太明白對方的邏輯,不過他知道自己肯定已經通過面試了——如果這算面試的話。「借您吉言,小姐。」

「您現在就可以著手準備了,把您的家人搬到巴黎來,必要的手續我的哥哥會通過教育大臣閣下來辦妥的——這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芙蘭繼續跟對方說了下去,「另外,我們希望您能夠儘快開始研究……」

「研究什麼呢?」路易-巴斯德馬上關切地問。

「防疫和疫病的治療。」芙蘭沒有賣關子,而是直接說明了,「尤其是傷寒霍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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