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要不要我們再來一場?」

在夏爾的注視之下,艾格尼絲一步步地走到了房間內,來到了兩個人的身邊,她一直都注視著夏爾,眼睛裡面閃耀著一樣的神采,仿佛是貓看到了心儀的獵物一樣。

「不,不用了……」夏爾本能地就拒絕了這個提議。「今天我只是手癢了和俾斯麥大使切磋一下技藝而已……現在已經玩夠了。」

從小跟隨這位姨媽學習,他可是吃夠了苦頭,更何況上次在鄉下見面的時候,他可是被艾格尼絲打得灰頭土臉,現在哪裡敢有膽子再和她對決。

「怎麼?才打多久就玩夠了?這可不好吧?年輕人就應該多鍛鍊鍛鍊,不能輕易就喊累。」艾格尼絲的嘴角微微挽起,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來吧,我們再來玩玩!恰好今天我也有點兒手癢。」

「您就饒了我吧!」夏爾忍不住苦笑了起來,為了轉移話題他乾脆向還半蹲在地上的俾斯麥伸出手來,「先生,怎麼樣?感覺好點兒了嗎?」

「已經好多了。」俾斯麥抓住了夏爾的手,然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雖然還帶著點虛弱,他有些詫異地看著艾格尼絲,「這位是……?」

「容我介紹一下。」夏爾伸手向艾格尼絲示意,「這位是我的姨媽,艾格尼絲-德-諾德里恩女士,她是我母親的妹妹,也是當今諾德里恩公爵的妹妹。另外,我之前不是跟您說過嗎,我小時候有一位劍術大師專門叫我劍術,她……就是這位大師。」

「什麼?」俾斯麥大為驚詫了,目瞪口呆地看著艾格尼絲,實在沒有想到這位看上去嬌嬌弱弱的居然有這樣的本事,他不太敢相信,但是他也知道這位大臣不會無緣無故地開這樣的玩笑。

「太厲害了。」打量了艾格尼絲好一會兒之後,他禁不住脫口而出。

「艾格尼絲姨媽,我也跟您介紹一下。」夏爾這時候又看向了艾格尼絲,「這位是普魯士駐法大使的奧托-馮-俾斯麥先生,剛來巴黎不久。他是普魯士年輕有為的政治家,深得政府的信任……」

「哦,您好,先生。」艾格尼絲沒有聽夏爾進一步的介紹了,直接朝俾斯麥點了點頭。

她對什麼政治和外交不感興趣,也沒有任何巴結哪個外國政要的想法,所以完全不在乎對面是什麼大使還是大臣。

她俯下身來彎腰撿起了俾斯麥大使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劍,然後自己手腕輕輕一抖,讓劍尖在空氣當中劃出了一道弧線。「唔,不錯的武器。」

然後她重新看向了俾斯麥,「先生,以您的職業來看,您的劍術已經不錯了,看上去您應該在年輕的時候下過苦功,不過剛才您似乎很生疏,步伐很亂,而且發力也有問題。」

一邊說,她一邊比劃了一下,沉下肩膀來輕輕一掃,劍身猶如靈蛇一樣舞動。

「如果剛才您用這一招的話,是還能夠支撐一會兒的……」

「大臣閣下很厲害,我打不過他。」俾斯麥忍不住苦笑了起來,「我就算再勉力支撐,也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您教了個好學生啊!」

雖然輸掉的感覺很讓人難受,但是俾斯麥畢竟是個大人物,拿得起放得下,很快就把這種失利的不快拋到了腦後去,反而覺得這是一個拉近兩個人關係的好機會——畢竟不是每一個大使都有機會和特雷維爾大臣這麼對決一番的。

「那倒也對,我的學生就算再差也總該有點本事。」雖然看上去是在責備,但是艾格尼絲的語氣裡面帶著一絲炫耀,「您輸給他也不算是很冤枉。」

接著,她又拿起了劍,然後突然往前踏了一步,劍尖帶著強風停到了夏爾的面前。「夏爾,來,我們再來一場!」

「不……不用了……」夏爾連忙擺手。

「不許拒絕!」艾格尼絲斷然打斷了他的話,「你要違抗老師的命令嗎?還是說你怕了?」

「……」夏爾感覺臉上有些尷尬。

都被人這麼挑釁了,再縮的話恐怕就要被人笑話了,就算輸也不能丟臉,尤其是不能在旁人的注視下丟臉。

猶豫了片刻之後,他只好悻悻然地重新拿起了手中的劍。「那您下手輕點兒!」

「哈哈哈哈!」艾格尼絲忍不住大笑了出來,「當然咯!開始吧!」

話音剛落,她就直接揮動了手中的劍,直接向夏爾的肩膀劃了過去,雖然看上去身形瘦弱,但是這下動作卻十分急速,以至於俾斯麥感覺自己的眼睛都花了一下。

首當其衝的夏爾慌忙把劍橫在前方,擋住了這兇狠的一擊,衝過來的力道很大,他感覺到手有些發麻,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艾格尼絲的力量不強,但是她極富技巧,利用自己的身體衝刺,使得衝擊力大為上升。

在夏爾往後退之後,步伐開始變得更加不穩,而艾格尼絲當然抓住了這個機會,不斷地發動著攻擊,讓他心裡有苦難言,只能在被壓制的情況下苦苦支撐。

在他看來,艾格尼絲的動作輕盈靈巧,並且帶有一種難言的優雅感,完全看不出已經接近四旬的年紀,力量雖然稍有欠缺,但是在技巧的輔助下仍舊讓他抵擋得十分辛苦,甚至連像樣的反擊都難以施展出來。

原本他打算用拖延的方式來慢慢消耗艾格尼絲的氣力,挺過這一輪攻擊,然後再進行反擊,可是令他驚詫的是,艾格尼絲的攻擊似乎源源不絕,一直都壓制著他,反而讓他左支右絀,就連呼吸都不太順暢了。

他覺得這樣不是辦法,於是決定強行反擊,他大喊了一聲,然後強行用劍猛敲了一下艾格尼絲划過來的劍,然後趁著短暫的停頓,猛然強行往前沖了一步,然後抬起劍來重重地向艾格尼絲的肩膀砸了下去。

可是,原本稍稍有些遲滯的艾格尼絲卻突然往旁邊讓了一下,然後以他難以看清的速度直接揮劍刺向了他的肩膀,夏爾不得不停下了自己的攻擊然後往旁邊一讓。

然而就在這時,艾格尼絲突然站定了,急速地煞住了身形,然後扭腰重重地揮劍一掃,借著腰力的劍尖撕開了空氣,帶著低沉的風聲急速地向他掃了過來。

帶著低沉的悶響,劍身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胸腹處,疼得他一下子差點丟掉了手中的劍,蹌踉著連連往後倒退,徹底門戶大開。

而這時候的艾格尼絲還是沒有停手,她又身體前傾,然後用劍尖直接往夏爾的右肋部位重重地點了一下——那就是他剛才擊中俾斯麥大使身體的同一部位。

同樣的攻擊,當然帶來了同樣的痛苦,夏爾再也支撐不住了,劍丟掉在了地上,也徹底宣告了他的失敗。

「啊!」他捂著胸口半蹲了下來,感覺自己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我投降……別打了,姨媽!」

「比我預想的還要差點。」艾格尼絲終於停下了腳步,劍也被她拄在了地上,停下了進攻。「夏爾,你這些年來也太荒廢了。」

重新恢復了靜態的艾格尼絲,又回復了那種溫婉瘦弱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剛才居然有那樣敏捷的動作,如果不是親眼看見這一切的話,恐怕沒人能相信她居然能夠將手中的兵器耍弄得如此精湛。

「我……我……哪有那麼多空來練習……」夏爾苦笑著,一邊喘息一邊回答,現在他只感覺全身發疼,尤其是胸口,酸麻得幾乎站都站不穩了。

「如果沒那份本事的話,就別拿自己開玩笑啊!你不知道風險嗎?」艾格尼絲呵斥了他,然後走到了他的面前,「真是的,都這個年紀了還要跟人好勇鬥狠,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嗎?」世上有的是人可以打贏你。」

口中說著,她伏下了身來攙扶住了夏爾,揉了揉他的胸口,然後將他拉了起來。

「真是的,都是有妻子兒子的人了,還要和別人拿著劍開打,要真出了什麼意外你讓別人怎麼辦?當了大臣還要和別人打架,世上哪有這樣的笑話?我看你是有點兒得意忘形了……」

她這小聲的抱怨只有夏爾聽得到,而胸口傳來的觸感,讓他感覺好受了許多。

原來她是為了這個來教訓我……他突然明白了艾格尼絲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凶。

似乎是要給我一點教訓吧。

「我知道了,謝謝……」他趕緊對對方說,「其實我只是偶然突發奇想而已……因為我和俾斯麥大使談得很來,所以想要切磋一下玩玩,對別人我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您放心吧。」

「就算是偶然突發奇想也不行。」艾格尼絲板起臉來,「你要記得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可以勇敢,但是不應該去主動以身犯險。」

頓了頓之後,她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如果有什麼人需要幹掉的話,我可不會像你那樣拖泥帶水……讓我來的話兩三下就夠了,保管讓他涼透。」

夏爾又愣住了。

很明顯,艾格尼絲已經從剛才他們兩個人的打鬥當中,看出了他心底里對俾斯麥隱藏的強烈敵意,並且還暗示她可以代勞。

這讓他既感動又有些擔憂。

感動的是艾格尼絲居然肯幫他做這樣的事,擔憂的當然就是怕艾格尼絲太積極了真的動了手。

「不,他是外國的大使,我們不能危害他的安全……您不用管他的,我有辦法對付他。」夏爾連忙制止了對方,「不過,還是謝謝你了,我……我真的很高興您能夠這樣對待我。」

「嘿,這孩子,真被打傻了嗎!?」艾格尼絲忍不住又笑了出來,「我把你打成這樣你還感謝我!」

「如果能被您這樣攙扶著的話,就算被打一次我也感覺很舒服。」夏爾回答。

艾格尼絲這下有些尷尬了,她這時候發現兩個人已經幾乎貼在了一起,她想要收回攙扶著夏爾的手,卻又怕他站不住,最後只好拿手敲了敲他的腦袋。「怎麼,對姨媽還要來這套?真不怕被打死嗎?」

不遠處的俾斯麥,一直都在看著這兩個人談笑,雖然聽不清他們剛才說的話,但是很明顯,他們並沒有因為這一場打鬥而動氣,顯然關係真的很不錯。

他已經完全從剛才的打擊當中恢復過來了,精神也重新集中起來,密切而又冷漠地注視著對面的動靜。

艾格尼絲剛才的表現確實讓他大吃了一驚,他絕沒有想到一個看上去如此文靜嬌弱的女子,動起手來居然那麼可怕,打得特雷維爾大臣毫無還手之力——要知道這位大臣已經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一流劍手之一了,剛剛還擊敗過他。

最可怕的是這樣強力的劍手他居然之前從沒有聽說過,可見這個年輕人暗地裡隱藏的勢力也不可小覷。

像特雷維爾家族這種豪門,暗中隱藏了一些走狗殺手也不足為奇,在中世紀的時候大貴族們就已經是如此了,可是沒想到居然能有這種讓人事前很難提起防備心的劍手存在。

會不會暗地裡還藏有更厲害的殺手呢?他忍不住在心中暗想,然後下意識地往周圍掃了一眼。沉悶的空氣沒有辦法給他任何答案。

不管怎麼樣,這都說明特雷維爾大臣是值得他下力氣結交的人物。

同時,他突然腦中又閃過了一個念頭。

剛剛介紹的時候,他聽到大臣是直接用女士來稱呼這位女子的,而且她使用的也是本姓。看來她還沒有結婚,這可是有點異乎尋常。

帶著滿心的疑惑,俾斯麥靜靜地注視著對面。

他們真的有些過於親密了。

「抱歉,先生,希望這次沒有給您帶來壞印象……」好一會兒之後,夏爾終於完全恢復了過來,重新帶著笑容走到了俾斯麥的身前。「請您相信,您是迄今為止第一個被我邀請切磋劍術的客人,因為您讓我燃起了鬥爭的熱情。」

「想要維繫男人們的友誼,刀劍比什麼都管用。」俾斯麥點了點頭,一點也不顯得生氣,「大臣閣下,您放心,我對您的招待十分滿意……當然,下次我們還是別這樣切磋了,怪費力氣的。」

「哈哈……您放心,這就是最後一次了,日後我們不需要用這個來決勝負。」夏爾笑了出來,「我們去吃晚餐吧。」

夏爾確實不打算再和對方這樣玩了,他也知道,其實在劍術上贏了沒有多大意義,因為對於一個國家、一支軍隊來說,個人的勇力是沒有多大價值的,兩個人的勝負,最終只能用幾十萬大軍的廝殺來解決。

不過,這次的勝利仍舊給他帶來了一種莫大的心理優勢,讓他喜悅不已,連帶著走路也輕快了幾分。

男人有時候確實應該任性幾次,他心想。

而當他們來到餐廳的時候,夏洛特已經讓人安排好了晚餐。

「你們剛才做了什麼啊?」看著兩個男人衣衫不整的樣子,她忍不住大為驚詫,「怎麼都這樣打扮?」

「我們剛才切磋了一下。」夏爾笑著回答,「這增進了我們之間的友誼……」

「你又在發什麼瘋了!」夏洛特大聲打斷了他的話,然後走到了他的面前來,顯然有些驚慌失措,「你怎麼和客人打起來了啊?沒受傷吧……?」

一邊說,她還一邊用手摩挲著夏爾的衣服,確定他沒有受傷。

「我沒事……」夏爾聳了聳肩,「我們真的只是友好切磋一下而已。」

「真是的,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老做荒唐的事!」確定丈夫沒什麼事之後,夏洛特總算放下了心來,然後就又痛斥起了丈夫,「你就不能偶爾正經一點嗎!」

「好啦好啦夏洛特,我只是偶爾玩玩而已……」夏爾哄著她,「別發脾氣了,旁人還在看著呢。」

「怕我發脾氣你就別胡鬧啊!」夏洛特又呵斥了他一句。

不過,她總算克制住了自己,給了他一個「回頭我再收拾你」的眼神,重新氣呼呼地坐了回去。

就在夫婦兩個人拌嘴的時候,艾格尼絲注視著他們,忍不住吃吃地笑了出來,看上去很為他們夫婦的感情而高興。

因為知道夏爾和普魯士大使有事情要談,所以夏洛特和艾格尼絲很快就結束了用餐離開了餐廳,夏洛特帶著自己的兩個寶貝兒子來到了樓上專門給小傢伙們開闢的遊戲室,而艾格尼絲也跟了過來。

「艾格尼絲姨媽,這次您找我有什麼事呢?」她問。

「我現在有求於你。」艾格尼絲低聲說,「準確地說是我的哥哥有求於你。」

「您的哥哥?」夏洛特愣了一下之後才反應過來是說誰,「諾德里恩公爵找我們有什麼事呢?」

這位公爵是夏爾的舅舅,不過兩家人因為一些事老早就互不來往了,夏洛特是個傲慢的人,所以在和夏爾結婚之後,也沒有低聲下氣去修復兩家關係的打算,所以依舊不曾來往,正因為如此她才有些好奇。

「還能有什麼事情呢……」艾格尼絲苦笑,「人們找上多年不來往的親戚,一般來說也只能是為了錢吧。」

「要借錢?」夏洛特有些明白了。

於是,她冷笑了起來。

「在巴黎,人們什麼都好談,就是不好談借錢。再說了,夏爾不是已經給了他一大筆錢了嗎?」

就在幾年之前,夏爾為了抹平媽媽的事情,曾經跟舅舅寫了一張欠條,後來他也遵守承諾給了對方一大筆錢,而這種被勒索的感覺是夏洛特難以忍受的,因此一直耿耿於懷。

「他最近搞投機,虧了一大把,我就覺得他沒有那樣的本事。」艾格尼絲嘆了口氣。「所以他慌了神,來求我幫忙……」

「您哪裡有錢?他找您還不就是為了找我們。」夏洛特冷冷地說,「這人真是的,想要借錢還不肯直接來找!」

「他要是自己來,您恐怕都不願意看到他吧。」艾格尼絲仍舊苦笑,一點也看不出平日裡的神采飛揚。

畢竟還是對家族有些眷戀,就算家裡對自己不好也想要幫幫忙。

夏洛特明白了。

雖然她很討厭那個舅舅,但是如果是艾格尼絲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想要借多少錢?」

「要是小數目的話他就不用來求我了。」艾格尼絲仍舊十分低落,「恐怕要有上百萬吧,他要把虧空填補起來。」

「他還真當我們是他的搖錢樹了嗎?」夏洛特皺緊了眉頭。

好一會兒之後她才從怒氣當中恢復過來了。「艾格尼絲,為了你,我願意借給他們……但是他們得有信物。」

「信物?」艾格尼絲有些不太明白了。

「房產,田地,不管什麼,給我抵押過來。」夏洛特冷淡地說,「如果我覺得足夠,他就可以拿到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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