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1年7月30日

巴黎,這座本世紀的光輝之城已經進入到了盛夏的季節。

天氣一如既往的炎熱,在規整的街道和廣場當中彌散的輕風,非但不能帶來涼爽,反而讓行人們更加汗流浹背,只有在道路邊那一棵棵茂盛的樹蔭下才能夠感受到涼意,一片片葉子在陽光的照耀下綠得發亮,生機勃勃地迎接著來自世界各地的賓客。

因為高溫的炙烤,白天城內各處行人寥寥,每個人都恨不得縮在自己的屋子和工作場所裡面,而到了夜晚之後,這座城市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到處都是喧囂的舞會和劇場,浪蕩子們在各處狂喝濫飲,奢靡的夜總會裡面,無數裝扮妖冶的舞女盛裝起舞,處處都是奢靡的景象,人人都抓緊時間享樂,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樣。

這一派浮華奢靡的景象,從城市的這一頭瀰漫到那一頭,從中心瀰漫到郊區,從皇宮瀰漫到幾乎每個住民的家裡,已經從之前的經濟危機當中走出來的帝國,又恢復了它平常的那種浮華絢麗的排場,沉醉在花天酒地的醺醉當中。

而就在這一片繁華當中,位於郊區的克爾松公爵府邸就略微顯得突兀了,它旁邊的那些府邸各個都是張燈結彩,車水馬龍,而它卻車馬稀落,燈火黯淡,隱藏在靜謐的昏暗當中。

這並不是慣常的景象。

如果是平常的年份,到了夏季的時候,這座公爵府邸將會流光溢彩高朋滿座,舉辦幾乎通宵達旦的盛大宴會,名流人士們都可以在這裡得到夏洛特公爵夫人的殷勤招待,在各種飲料和美食當中消磨暑氣的折磨。這種宴會一直都被看做是巴黎社交界最頂尖的聚會之一,社交界那些最有名望的人物、各大強國的駐法大使都會輪番地來到這裡,一邊恭維著主人的煊赫名望,一邊趁著這個機會結交其他有用的人。

而今年,情況卻大為不同了,公爵府上一直都沒有舉辦任何宴會,再也不復往年的盛況。

不過這倒也並不奇怪,就在本月初,一度權勢熏天,幾乎風頭無兩、以至於被輿論界稱作副皇帝的克爾松公爵夏爾-德-特雷維爾閣下,被皇帝陛下解除了財政大臣和內政大臣的職務,一瞬間從政壇最為耀眼的明星滑落成為了失寵的大臣,原本十足輝煌的政治生命,忽然就變得黯淡了起來。

而公爵仕途和政治能量的黯淡,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讓他原本宏大奢華的府邸突然變得黯淡了起來。

雖然為了安撫公爵,皇帝陛下在解除了他的職務之後,又將他任命為駐阿爾及利亞總督,讓他可以全權管轄法國在北非殖民地的所有軍政官員,可是在旁人眼中,這反而是皇帝陛下徹底準備拋開公爵的證明。

在之前,公爵並非沒有和皇帝鬧翻過,也並非沒有被皇帝陛下解除職務打發出京城,不過那時候他是被外放到維也納當大使,畢竟還在歐洲鄰國境內,隨時可以徵召復起,而他也確實在帝國經濟風雨飄搖的時候重新復起,被皇帝陛下委以重任。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了,他是直接被趕出了歐洲大陸,縱使可以到阿爾及利亞當個關上門的土皇帝,權威無人能比,但是法國政治和歐洲的動向是再也和他沒有關聯了,這也代表著皇帝陛下已經下定了驅逐他出朝廷的決心,巴黎已經向他關上了大門,只要陛下還在,他以後就只能一直在北非留著了。

在皇朝建立之前,公爵就已經波拿巴黨派的重要人物;皇帝陛下之所以能夠回到法國、能夠終結共和國,公爵也出了大力;甚至帝國的強力統治能夠維持到現在,也有賴於公爵多年來的服務,毫無疑問是皇朝的大功臣。

皇帝這種毫不留情的處置,讓人們心中暗暗對皇帝的做法有些微詞,一時間輿論界一反對公爵的反對態度,反而充滿了同情的聲音,那些攻擊公爵最堅定的共和派人士們,也幸災樂禍地說「僭主自己砍斷了自己的最有力的臂膀,帝國要完!」,可是木已成舟,公爵去職所引發的巨大的政壇震盪,在一段時間的喧囂之後也歸於沉寂,現在,慣常於遺忘的社交界已經很少再談論公爵的事情了,人人默不作聲,或高興或不安地注視著公爵的豪華府邸,等待著參加他離開時的盛大歡送宴會。

極少有人能夠知道,在這座昏暗和恢弘的府邸當中,隱匿在黑暗裡面的公爵到底在盤算什麼。

而在府邸的客廳當中,此時也正聚集著一群人。

不過和往常的宴會不同,此時這些人並沒有三三兩兩地高聲談笑,而是端坐在一張長長的桌子旁邊,而且人人神情嚴肅甚至有些陰鬱,並沒有一點聚會常見的喜慶。

大廳正中央高懸著的水晶吊燈,原本可以將整個大廳照得亮堂得宛如白晝,此時卻因為刻意只點了四分之一的燭台而顯得昏暗,將每個人的表情印刻得更加陰鬱。

公爵和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其他人也各自坐好,整個場景猶如是在向《最後的晚餐》致敬,氣氛在沉默當中顯得有些壓抑。

而在這一片陰沉的空氣當中,公爵本人倒顯得十足的從容鎮定。

他不緊不慢地抬起右手,拿起旁邊的酒瓶,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不慌不忙地拿起酒杯,一口將杯中猩紅的酒液灌下了大半,似乎自己此刻正在參與一次正常的宴會一樣。

「夏爾!」夏洛特夫人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抓住了夏爾的手。「跟大家說點什麼吧!」

而就在夫人開口的時候,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微有了些變化,顯示出他們在平靜當中所蘊含著的緊張和期待。

「別急,親愛的。」夏爾笑著朝妻子點了點頭,然後又一仰頭喝光了酒杯裡面的酒。

接著,他再度轉回了視線,看向了面色各異的賓客們。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先生們,皇帝陛下讓我去阿爾及利亞,作為他的臣下,我理應為帝國效勞,所以我會去忠實地履行我的職責……」他不緊不慢地說,「而在我走之後,我希望各位能夠繼續一如既往地為國效勞。」

真的聽陛下的話,不聲不響地去北非?

很多人心裡閃過了這樣的想法,臉上不由自主地展露了些許失望。

「夏爾,你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他的好友,大富商阿爾貝-德-福阿-格拉伊有些著急了,連忙勸諫了他,「這次你一走,國內就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了,那些早就虎視眈眈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來啃噬你留下來的基業的……難道你願意看到你的事業就被他們這樣威脅嗎?」

他與公爵幾乎同齡,而且素來喜歡花天酒地,哪怕今天這樣的場合也穿著極為浮誇,不過他對夏爾的友情卻十分真摯,所以幾乎毫無保留地勸諫了他。

「是的,夏爾,陛下的性格大家都知道,他一旦下定了這樣的決心,就絕不會僅僅到此就收手的。」另一位好友,呂西安-德-勒弗萊爾伯爵開口了。「所以,我認為你應該早作打算……也必須做點打算。」

因為是秘密來此的,所以他今天並沒有穿上慣常的軍服,不過坐姿依舊展現出了那種軍人的氣勢,他確實也是一個極為成功的軍人,因為在對俄國和對奧地利的戰爭當中戰功卓著,他先是被封為男爵,後又被封為伯爵,是帝國軍隊當中耀眼的新星。

不過,他之所以如此官運亨通,自然也是因為特雷維爾家族一力扶持,他心裡也對公爵和公爵的爺爺、已故的特雷維爾元帥心懷感激,所以眼看如此關鍵的時刻,他禁不住給夏爾鼓勁。

「這就是忘恩負義!厚顏無恥的忘恩負義!」一個女聲突然響了起來,聲音之大,讓桌子上的杯子都微微顫抖了起來。「先生……您絕不能就這樣算了,我們必須戰鬥到底!」

這是公爵的妹妹,德-特雷維爾女士,她一向贊助各種公益事業,而且對藝術也十分喜愛,是很多藝術家的贊助者,因此也在國內享有盛名。不過,一直以溫婉形象示人的她,此刻卻顯得有些咬牙切齒,可見心中淤積的憤恨已經到了什麼程度。

相比於其他人,她對公爵所蒙受的打擊更加是感同身受,所以愈發仇恨皇帝陛下,心裡無數次發誓要讓他付出代價,她也絕對不願意看到哥哥就此消沉下去,失去手中的權力。

「是的,先生,我們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公爵一直以來的追隨者,年輕的加斯東-德-舒瓦瑟爾-普拉斯蘭公爵也大聲開口了,「寧可轟轟烈烈地乾上一場,也不能就這樣認輸!」

接著,其他在場的人們也紛紛開口了,力勸公爵不要就這樣消沉下去,更不要就此離開歐洲,寧可不接受這樣的任命也決不能離開權力的中心。

而就在他們各自發言的時候,公爵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手中的酒杯也在輕輕地搖晃著。

他當然不會就此罷休,更不會坐以待斃,看著自己被人趕到北非,看著自己的基業就這樣被人啃噬。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說之前的那番話,其實就是在試探自己黨徒們,看他們有沒有干一票的決心。

結果令他十分滿意,這讓他很高興,自己多年來精心培植勢力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

不過這也不奇怪,他們都是特雷維爾家族最核心的走卒或者合作者,是夏爾這些年來在政界、軍界和商界所精心培育的代理人和執行人,他們的利益和特雷維爾家族的利益都是緊緊地捆綁在一起的,如果特雷維爾家族這棵大樹倒下,他們也絕對保不住眼下得到的利益。

不管從感情上還是從自身利益上來考慮,他們當然都希望自己能夠再度出手翻盤,不管用任何手段。

就和兩年前被趕到奧地利時一樣。

而夏爾自然也是這麼想的,而且他的手段,註定比那一次還要更加激烈。

「你們的心情,我能感同身受。」等他們紛紛表態了之後,夏爾從容地抬起頭來。「是的,你們說得很對,有些時候為了團結其他人,我們可以退讓,但是我們光是退讓是不行的,為了保住我們的既得利益,我們必須展現出決心,哪怕鬥爭到底也要如此……」

他的聲音不大,卻壓過了其他所有人的發言。

「毫無疑問,陛下畏懼我們的實力,所以打算讓我離開法國,而這就給我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夏爾繼續說了下去,「首先,你們要繼續牢固團結,把我們現有的東西都保衛住,並且在我離開法國的時候暗地裡先串聯起來,做好相應的準備。」

「能不能不離開法國?你可以辭職,不接任。」阿爾貝躊躇著問,「如果你不在的話,我怕大家不好協調……」

「我必須去,眼下不知道有多少暗探和軍警在盯著我,如果我不去的話,接下來我們反而會更加寸步難行。」夏爾搖了搖頭,否定了他的意見,「恰恰相反,為了讓陛下放心,我和夏洛特會儘快去北非赴任,只有這樣你們才能夠有足夠的行動空間。」

接著,他突然抬起手來,指向了自己的妹妹。「而在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必須聽從她的命令,不能有任何的遲疑。」

「……」其他人面面相覷,顯得有些疑惑。

儘管特雷維爾女士這些年來一直都為兄長的事業服務,她的頭腦和決斷也被其他人看在眼裡,但是這麼關鍵的時刻讓一個女人來主事,著實讓這些人有些不安。

「諸位,我要提醒你們,不管怎麼樣,我們最需要的是團結!團結!絕對不能因為各自行事而被人各個擊破!特雷維爾女士是我的親妹妹,沒有人可以質疑她的地位,她來統轄大家是最為名正言順的,省得你們這個時候還為了領導權而窩裡斗。」夏爾鎮定地對著他們說,「另外,既然你們都想不到,陛下更加想不到,在我離開之後,還有人可以集結起我們全部的力量來一拼勝負……況且,即使去了北非,我還是可以通過她來給你們傳達指示的,你們不用擔心。」

在夏爾解釋完之後,其他人也終於稍稍放下了心來。

而這時候,芙蘭突然站了起來,滿懷深情地看著自己的兄長。

「先生,您對我託付的重任,讓我十分惶恐,我很害怕我辜負了您的信任。但是在這樣的時候,我是沒有辦法推託的,所以,我會鼓起我的勇氣,按照您教導給我的一切來行事,為了讓您可以安然回來,為了保衛我們的家族,為了……為了我們的未來,我……我會付出百分之一千的努力和心血,我相信只要有大家輔佐我,那麼我們的事業就絕對會成功,我會把無可置疑的勝利獻給您的,您將凱旋而歸!」

她的話,飽含深情又充滿了無畏的氣概,以至於在座的人們都深受感動。

也對啊,在公爵夫婦離開之後,還有什麼人配得上來領導所有人呢?不管她實際能力如何,至少可以消除內部內訌的風險,而這就已經比什麼都寶貴了。

不光是他們,就連夏爾也飽受觸動,他不自覺地站了起來,握住了妹妹的手。

「是的,我相信你,沒有人比我更信任你了,所以放手去做吧……我們會贏,我們一定要贏!」

他們就這樣對視著,一時間好像忘記了其他人的存在。

突然,在夏爾旁邊傳來了一聲輕咳聲。

兄妹兩個這才反應過來,夏爾略顯得尷尬地朝芙蘭點了點頭,「好了,一切就交給你了。」

接著,他重新看向了其他人,經過了激勵之後,此時已經是意氣風發,因而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不少。

「很明顯,現在確實是我們的生死關頭,我們有權用一切手段來進行自衛,而且必須不擇手段地位勝利而奮鬥!如果其他手段都失效的話,那麼,很遺憾,在必要的時候,我們就只能以軍事手段來解決問題了。」

軍事政變?

一瞬間,幾乎每個人臉色微微變化,空氣也變得越發緊張了。

但是奇怪的是,卻沒有一個人提出反駁,甚至連細微的竊竊私語都沒有,倒不如說,有些人甚至反而顯得如釋重負,因為他們看到公爵終於下定了決心。

如果公爵沒有拚死一搏的勇氣和決心的話,反而會讓這些人失望,甚至有人會選擇直接改換門庭,因為這已經是一艘註定下沉的破船了。

而當他決心攤牌的話,情況就不太一樣了,因為特雷維爾家族確實卓有威望,在各界都有廣泛的勢力支持,甚至不遜色于波拿巴家族。

「大家是一個緊密的聯合體,一直以來我也很注意和大家分享利益,很高興你們都成長成為了不可或缺的人才……不過,如果我們完蛋了,你們每一個人都不可能獨善其身。」夏爾繼續給他們敲響了警鐘,「所以,如果勝利了,這不僅僅是特雷維爾家族的勝利,也是你們的勝利,如果我們贏了,你們就會幾代人榮華富貴,對此我是可以保證的。當然……如果失敗了的話……」

夏爾抬起手來,像是開玩笑一樣,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不會有人誤解他的意思的。

而且他們也都知道,既然說到了這個份上了,那就不容許有人反悔或者遲疑了。

「如果需要軍隊出面的話,你們可以絕對信任我。」呂西安-德-勒弗萊爾伯爵開口了,「而我也有一群過命的朋友,他們也都蒙受過元帥和你的恩惠,我們可以期待他們的表現。」

「巴黎城防司令德-雷瓦爾將軍是我們一直以來的好朋友,我十分信任他。」夏爾也補充著說了下去,好像一點也沒覺得自己的話多麼危險,「外省的各個駐防師團的指揮官們,裡面有我們的同情者和支持者,當然也有反對者,不過這倒不是特別重要了,因為巴黎有什麼變故的話他們是派不上多少用場的。近衛軍的話,情況要麻煩一些,他們裡面有不少極端效忠皇室的軍官,而且他們的裝備精良,所以這就要求我們必須要謀定而後動,在合適的時機把這些支持者們癱瘓掉。」

「那,海軍呢?」有人遲疑著問。

「海軍會中立,他們不會參與到這樣的鬥爭裡面,所以也不會偏幫誰……不過這對我們來說已經夠可以的了。」夏爾馬上回答。

就這樣,這群人一個師一個師地排查過去,把整個軍隊的支持者和潛在反對者們都過濾了一遍,他們欣喜地發現,雖然死硬支持者並不是很多,但是大多數人也只是持觀望狀態而已,只要政變在第一時間成功,那麼觀望派是絕對不會以身犯險的,畢竟法蘭西在19世紀已經換了兩個王朝兩個帝國兩個共和國了。

這樣的結果,讓他們倍加欣喜和振奮,他們突然發現,自己的路並沒有封死,只要跨過目前的障礙,那麼……一切就將會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帝國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多的支持者,這是一個讓人欣喜也讓人遺憾的事實,至少我是有點遺憾的。」夏爾苦笑著聳了聳肩,然後又站了起來,離開了自己的作為。「不過,不管怎麼說,形勢雖然現在表面上對我們不利,但是我們只要團結一心,就能夠贏得一切……」

他一邊說一邊踱步,走到了一個中年人的面前,「你說是吧?奧古斯特?」

這是奧古斯特-洛維爾,多年前曾經生活困頓,不過後來因為投靠了夏爾,成為了一位鐵道部的一位供應商,因此發家致富,而後又得到了夏爾的重用,一路成為了巨富也成為了公爵在商界的一位代理人之一。

經過了多年的發跡,他現在顯得肥胖了不少,再也不見了當年的精悍和俊朗。

「是的,閣下,我們……我們將緊密地團結在您身後,直到贏得一切!」中年人立馬站了起來,連連對夏爾點頭,「先生,您放心,您指到哪裡,我們就打到哪裡!」

「說得好。」夏爾點了點頭,似乎是在讚許,但是他突然話鋒一轉,「那你為什麼要去聯繫親王殿下呢?是為了幫我打探消息嗎?」

中年人睜大了眼睛,卻發現公爵一直在注視著自己。

而公爵的話也引起了一陣騷動。

「閣下……」他想要辯解,但是在公爵的注視下,卻突然好像失去了勇氣。

「我很失望,也有點遺憾。」公爵溫和地看著這個中年人,臉上的笑容也十分和煦,「真的很遺憾。」

他和煦的笑容,此時印在中年人眼中的時候,卻顯得如此可怕。

和公爵視線相對的時候,他的腿不由自主地抖動了起來,接著,他猛力往前一推,然後轉身就往後跑,幾乎難以想像肥胖的身軀能夠有這個速度。

因為極度的恐懼與緊張,他劇烈地喘息著,但是腳步卻飛快,看著虛掩著的大門,只想著逃出來再說。

然而,就在他走到了門口的時候,迎面而來的一根傘骨,卻直接頂在了他的胸口上,阻止了他的腳步。

劇烈的痛苦讓這個中年人不由自主地軟倒在了地上大聲地喘息著,一瞬間喪失了行動的能力。

「呸,你這個叛徒,還想跑?」艾格尼絲冷冷地俯視著他,目光里滿是不屑。

出於那種古舊的價值觀,她是真的很鄙視這樣背主求榮的人。

「從來沒有人能夠在背叛了我之後還能夠活得好好的。」一直站在原地看著對方逃跑的夏爾,不緊不慢地說,「從來都沒有。」

他當然不僅僅是對對方一個人說而已。

………………………………………………

已經到了晚上了,星光燦爛,而克爾松公爵府上的這次秘密聚會也結束了,賓客們趁著夜色一個個地在專人的護送下潛行者離開了府邸。

而公爵本人並沒有送他們,他反而來到了自己的花園裡面,一邊欣賞著夜晚的花圃一邊看著漫天的星辰。

而就在遠處,有幾個人正在花園的邊緣小聲的挖著坑,似乎準備給這些花朵添上新的養料,悉悉索索的聲音不絕於耳,但並沒有破壞公爵的興致。

「這夜色真是美麗啊……」公爵長嘆了一聲,「可惜很快就看不到它了。」

「您很快就可以回來看到它了。」芙蘭在旁邊低聲回答,她的視線則放到了聲音傳來的黑暗處,「這個人這麼處理,沒關係嗎?」

「在回家的路上,他失蹤了,這真的很遺憾,我也很著急,畢竟他是我的好朋友。」夏爾笑著聳了聳肩,「他的家人會報警,我也會責成警察們儘快找出真相……」

「是啊,您是帝國的公爵,警察們在查訪的時候不可能沒有顧忌。」芙蘭好像明白了什麼。

「就讓他們慢慢查吧,反正等查出來,一切也該結束了。陛下反而會很高興,他會把這個案件當成是一個控制我的把柄,等我不服從他的時候,他會拿出來當做一柄利劍刺向我。」夏爾饒有興致地說,「哈哈,他不是喜歡看我出醜嗎?我會讓他滿意的。」

「我也會……」芙蘭恨恨地說,「我會讓他以最不堪的方式離開的。」

「不要這麼激動,這會影響你的判斷。」夏爾朝她看了過去,「記得,要最大程度地團結那些支持我們的人,孤立反對我們的人,現在時候正好,陛下是改變不了太多東西的。」

「我會按照您的囑託去辦的。」芙蘭一把抱住了公爵,然後細細地嗅著鼻端傳來的花香,「不過,您好像對皇后陛下很有信心?」

「是的,我認為,皇后陛下遲早會支持我們的,她也只有支持我們一條路可走。」公爵從容地說,「得到她的支持,對我們來說也至關重要,因為這會讓我們的政變看上去溫柔很多,至少不會像過去那麼血腥。」

這是他的底牌,也是他的計劃當中最為有力的棋子,最為哪怕對那些最值得信任的黨徒他也不說,只對妹妹說了出來。「在棋盤上,皇后可以碾壓一切,只要把她握在手裡,其他人就不足為懼了。」

「那……她真的一定會按我們的心意去做嗎?」芙蘭還是有些疑惑,「我不是懷疑您的判斷,但是這種事……太重要了,我……我不能不小心從事。」

「她會跟著我們乾的,如果她想要當太后的話。」夏爾突然撇嘴笑了出來,這個笑容,有些詼諧也有些嘲弄,甚至還有點邪惡。「你想想吧,她在青春年華的時候跑到法國來,當一個和她父親年紀差不多的人的妻子,為的是什麼?還不就是為了那些榮華。如果不靠我們,她就快沒了。」

「什麼?」芙蘭更加疑惑了。

「陛下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而這也是他著急來對付我的原因之一。」夏爾又跟芙蘭說了一個秘密,「你看,現在他沒有皇嗣,她和公主殿下的地位不就岌岌可危了嗎?某種程度上,她比我們還要焦急,為了皇后和未來太后的名位,她是不會吝惜任何代價的。」

在夏爾的解釋下,芙蘭終於恍然大悟。

「好的,我明白了……先生,我會按照您的指示去做的,我絕不會讓您失望。」

「別那麼緊張。」夏爾愛憐地撫弄一下她的頭髮,「從容去做就好,我對你,對我們,都很有自信,時至今日,我的力量已經和當年那個我完全不同了,沒有人能夠擺布我,儘管陛下似乎還這麼想。」

「是的,沒有人能擺布我們的命運……我們……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芙蘭微微抬起頭來。

她先是看到了哥哥的笑容,然後看到了他背後漫天的星光。

此時,那邊的處理已經完成了,周邊已經是一片黑暗,萬籟俱寂,只有兄妹兩個人依偎在了一起,星辰在為之祝福。

「我很激動,先生……您居然肯把一切託付給我。」芙蘭又微微閉上了眼睛,然後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這是您對我最大的信任,我……我覺得我這一生都被人肯定了,此時此刻,要是……要是爺爺也能夠看到,那該多好啊!」

當她提到爺爺的時候,夏爾的心突然也被揪緊了,他抬起頭來,看著漫天的星辰。

「他會看到的,他現在一定就在看。」

「是的,他一定在看!」芙蘭的淚水奪眶而出,「我們今天能夠做出這樣的安排,歸根結底,不就是當年他為您鋪路嗎?爺爺……爺爺對我們的期待,我們絕對不能辜負,他也一定會祝福我們的。」

接著,她用含著淚光的視線看向了深邃的星空,顫抖著喊了出來。

「爺爺,請保佑我們吧。我們……我們絕不會讓您失望的,您所遺留下來的一切,我都會為您保管好。」

「是的,一切都會被保管好的。」夏爾點了點頭,「這個家族將會在我們的手裡興旺發達,他所期盼的一切,我們都會為他實現的,這就夠了……」

他定定地看著懷抱著的人,那雙瞳孔晶瑩透亮,閃耀著不遜於星光的光線,也照亮了不遜於少女般的嬌顏。

「等我回來。」

接著,他不顧一切地低下了頭來,吻住了那片鮮紅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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