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個消息讓夏爾頗有些意外,忍不住楞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想想這也正常,凱勒先生既然是伯爵多年來的合作者,那麼蘿拉和芳妮認識、進而曾經在一起呆過也十分正常,也許她們是朋友也說不定。

不過,多年來的經驗告訴夏爾,這些貴婦小姐們對「朋友」的定義,和男人是完全不同的。芳妮提到蘿拉時那種略帶譏嘲的笑容和話語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

那麼,關於蘿拉的事情,她到底知道多少呢?夏爾忍不住尋思——畢竟蘿拉身上的秘密已經太多了,而且有不少還是牽涉到他本人。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看來您和我們一家人老早就有緣了。」夏爾忍住了內心當中的疑惑,笑容滿面地回答,「不過說到蘿拉,多年來她一直都是我們的朋友,跟我妹妹的關係也很不錯,我們很希望她能夠作為客人來出席您和菲利普的婚禮,不過,很可惜,自從結婚之後,她一直深居簡出,從來不參與任何活動,這真是讓人太遺憾了……作為她的朋友,您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嗎?」

「也許知道一點點吧,不過好朋友的事情,我又怎麼能在背後說她的私事呢?」芳妮仍舊微笑著,一點也沒讓夏爾看出端倪來,「不過,老實說,我覺得這也是好事吧,畢竟她也因此免去太多無謂的煩擾了,很多時候我也對一些社交場合感到很厭煩……」

「肯定不包括今天這場吧?」菲利普笑著插話了,「寶貝兒,今天您可真是漂亮極了。」

此時此刻,他的臉上滿是悅人的微笑,這是他多年來歡場上錘鍊而出的,無論在誰看來,都是情意綿綿,仿佛剛才那個跟夏爾說『能不能再換個出價更高的』的人不是他一樣。

「親愛的,今天這場當然不包括在內了,有誰會厭煩作為主角兒呢?」芳妮也同樣情意綿綿地看著菲利普回答,「不過我好像聽說,您的妹妹不怎麼打算給我機會呀?」

此言一出,菲利普和夏爾兄弟兩個人都有些尷尬,無疑,婚事已經進行到現在,夏洛特還是原來堅決反對的態度,確實讓他們很難辦。尤其是菲利普更是不高興——不管怎麼樣,對方都是自己的未婚妻了,真要不收夏洛特待見,他自己的面子又往哪裡放?

「夏洛特從小就被爸媽慣壞了,脾氣很沖,你不必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親愛的。」菲利普連忙安撫她,「既然我們已經結了親,那麼你就是未來貨真價實的公爵夫人了,誰也不能侵犯你應有的權益,而且我相信,沒有人可以不給公爵夫人應有的尊重。」

說完之後,他又看了看夏爾,而夏爾也馬上點了點頭,給堂兄撐了場面。

「菲利普說得對,您沒必要把這事放在心上,夏洛特現在再怎麼固執,等到了成為一家人之後也該面對現實了,而且我也會時時刻刻提醒她的,不管在內心裡怎麼想,她總不能在外人落了我們自家的面子……」

「您夫人恐怕沒那麼好說話吧,閣下?她可是個名人,行事方式人人都知道的。」芳妮似乎有些不信,「要是以後我進了宮,結果在皇后陛下面前被她冷遇,那可就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夏爾再度跟她發出了保證,「恰恰相反,您必定會在宮廷當中擁有一席之地,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會將您當做客人來對待,我保證。」

在堂兄弟兩個人連番的保證之後,芳妮似乎終於打消了對夏洛特的疑慮,或者說,她明白特雷維爾家族的決定不會因為夏洛特的個人意志而改變,她完全可以享有自己應有的尊榮,作為特雷維爾公爵的兒媳婦和未來的公爵夫人而耀眼於社交界。

這樣的頭銜,已經足以滿足她的虛榮心了,更何況皇帝陛下最為寵信的大臣還親口承諾將會讓她在皇帝和皇后面前露臉,在宮廷當中擁有一席之地,

「您這麼說我可就放心不少了,大臣閣下。」芳妮稍微前傾,向夏爾致謝,「不然的話,我可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啦……」

正當她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一位傭人走到了她的身邊來,小聲嘀咕了兩句。

「嗯……我能稍微離開會兒嗎?」她聽完之後,略帶歉意地問堂兄弟兩個。

「當然了。」菲利普馬上回答。

「祝您玩得開心。」夏爾也擺了擺手。

「當然了,我會很開心的。畢竟世上的圈子,無論再怎麼封閉,終究是有個入場價的。」芳妮忍不住帶上了一點自得,「我們花了那麼多錢,哪怕是買個入場券,也出夠價了吧?」

說完之後,她又拿起扇子掩住了笑容,然後跟在了僕人的後面離開了。

「還真是銀行家的女兒啊,再怎麼擺出優雅的樣子,最後還是要散出鈔票的味道。」菲利普一直帶著殷勤的笑容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之後才低聲說。

「但你不能否認,鈔票的氣味是挺香的。」夏爾回答。

「那倒也是啊。」菲利普開玩笑一樣,作勢抽了抽鼻子,然後大笑了起來,「確實挺香的……」

堂兄弟兩個一邊心照不宣地大笑,一邊互相干杯。

……………………

而這位芳妮小姐,此時正在僕人的帶領下,走到宅邸內的深處。

她略帶自得的笑容沒有消失,步伐也依舊平緩,然而整個身影卻已經被昏暗的光線所吞沒,原本姣好的面孔也隨之蒙上了陰影。

很快,他們來到了一間房間門口。

「請您長話短說吧,老爺只給您半個小時的時間。」僕人略有些不安地對她交代,「另外,我會在門外守候的,如果有什麼意外情況,您只管大聲呼喊就可以了。」

「謝謝您,先生。」芳妮笑著對對方致謝。「半個小時,足夠我跟她敘舊了。真的,這麼久不能看到她,我太想念她了……」

接著,她點了點頭,然後閃身進入到了房間裡面。

和外面不同,房間裡面被照得通亮,因而更顯得富麗堂皇,而蘿拉此時正端坐在妝檯旁邊的絲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書。

當聽到開門的聲音和細碎的腳步聲之後,她轉頭一看,然後將自己手中的書放在了桌子上,平靜地看著面帶笑容的訪客。

已經久久未見的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雖然表面平靜,但是心裡卻頗多感慨。

「恭喜你,芳妮。」片刻之後,蘿拉首先開口了。

「有什麼好恭喜的呢?無非是被父母親找了個浪蕩子當結婚對象而已。」芳妮笑著回答。「我都已經可以預見未來的生活了——頂著個公爵夫人的頭銜,受人譏笑,誰都記得我爺爺賣過皮貨;走運的話能有幾個孩子,但結果還要對丈夫尋花問柳裝作不聞不問,只好天天用揮霍來打發時間……啊,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慄。」

「這種生活已經夠好的了,」蘿拉自嘲地笑了一下,「至少比我現在要好。」

「可別這麼說啊,我可是挺佩服你的呢,至少我沒膽兒給我兄弟來上那麼一槍——儘管我老早就這麼盤算了。我狠不下那個心,所以只好當個公爵夫人玩玩咯……」芳妮苦笑,「當年你能當我們的頭兒,果然是合情合理。」

「從結果來看,那對我並沒有任何好處。」蘿拉回答。「反倒是你,眼看就要當公爵夫人了,這不是比我混得好多了嗎?」

「您沒能成功那是命運的遺憾,您父親太厲害了,這不是您的錯。至少您已經為此努力了,就算失敗也比我們這些聽天由命的人強。」芳妮安慰了蘿拉,接著她又反問,「再說了,如果給您重來一次的機會,難道您會停手嗎?」

「不,我不會。」蘿拉搖了搖頭,然後重新露出了那種她特有的刻薄的冷笑,「是啊,輸了就輸了,有什麼好說的……」

「您既然還活著,那就不是一敗塗地。只要還不是一敗塗地,自然就還有再來的機會……」芳妮一邊說,一邊突然身體前傾,直接跪倒在了蘿拉的面前,「而我呢,雖然沒有您那樣的氣魄,但是至少也會靜靜地看著您,為您而祝福……」

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並沒有讓蘿拉驚詫,蘿拉靜靜地注視著她,就在蘿拉的視線之下,芳妮的手輕輕托起了垂地的裙擺,然後悉悉索索地伸了進去。

片刻之後,她的手重新拿出來了,而這次她的手上多了一個絲絨包裹。

「您家其實還是挺戒備森嚴的,不過還好,沒人會搜我的身。」帶著一種自得的笑容,芳妮伸手將這個還帶著體溫的絲絨包裹遞給了蘿拉,「他們總是在女人身上疏忽大意,這真是一個莫大的教訓……」

看到這個包裹之後,蘿拉的眼睛完全亮了,裡面似乎燃燒起了火焰。

她抑制住了心裡的激動,拿起了這個沉甸甸的包裹,然後她伸手進去撫摸了一下,感受著金屬所帶來的寒意。

「真虧得你就這麼帶著它走了這麼久,也沒露出異常來。」片刻之後,她低聲說。

「好歹我小時候也學過舞蹈。」芳妮像是炫耀一樣回答,「再說了,要出嫁的閨女兒,有什麼異常都不奇怪吧……?」

「太好了……太好了……」蘿拉喃喃自語,她精緻的臉蛋突然出現了一點點的扭曲,表情裡面透出了十足的冷酷和邪惡。

這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在最需要的時候幫助了自己。

多年之前,在畫室裡面,她就是自己的得力助手,而多年之後,當自己身陷囹圄,她依舊伸出了援手——儘管她的目的,肯定不僅僅是出於友情而已。

自從被父親拘禁之後,蘿拉一直老老實實地過著沒有自由的生活,而她的服帖,也終於逐步降低了看守者的戒心。在被搬回到了原本的居所之後,蘿拉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讓人幫助自己把消息傳遞給了芳妮。

而今天,芳妮也藉助著自己即將新婚的機會,終於得到了伯爵的批准,讓她得以見上蘿拉一面,而她可不是空手而來的。

「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的恩惠的。」蘿拉很快平復了自己激動的情緒,將這個包裹小心地收藏到了自己的枕頭當中。「如果我失敗了,那麼這話毫無意義;如果我成功了,你和你的孩子將會多上一個保護人,我是說到做到的。」

「行吧,我們還這麼年輕,就別說一輩子啦,兆頭不太好。」芳妮笑著回答,「現在大事已了,趁著還有點兒時間,我來問你幾個問題吧?」

「問吧,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回答給你。」蘿拉點了點頭。

「我見過您女兒了,多漂亮的孩子啊,我婚後要是有這樣可愛的孩子就好了。」芳妮的語氣裡面又多了一點捉摸不定的促狹和譏嘲,「不過,看著那可不像是那個老義大利人的種呀?」

蘿拉皺了皺眉頭。

「我找了個情人,誰知道不小心懷孕了。不過後來想想這也是好事,至少有女兒陪著我,也不是那麼寂寞了。」

蘿拉心高氣傲,哪裡願意把自己被人**的事情說出來,所以乾脆講成了偷情的產物。

「是誰的呢?青年一代人裡面,能蒙您青眼的恐怕也沒幾個吧?」芳妮繼續追問。

蘿拉又抽動了一下嘴角。「那個混蛋今天不是在這裡嗎?」

「我猜也是。」芳妮並不顯得意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不過她馬上又問,「那你為什麼不讓他幫你呢?他現在這麼位高權重……」

「男人要是靠得住,公雞早就穿長褲了!」蘿拉略帶怒氣地打斷了她的話,「他現在和我父親狼狽為奸,哪裡會肯因為我而和父親鬧翻?」

也許是覺得自己話說得有點過,她也放緩了語氣,「不過,他肯幫我重新住回到這裡,擺脫閣樓那個鬼地方,已經算是有點良心了,總算還是念了我們女兒的情誼。要不是他這麼做,我也沒辦法重新聯繫到你。」

「也對,也對啊……他不會因為您就和您父親決裂。」芳妮悻悻然笑了起來,「這麼一看的話,還真是只有這麼一個辦法了。」

頓了一頓之後,她又皺了皺眉頭,「不過我勸您最好還是不要盲動,先等等,不然不好收場……」

「我當然知道了,現在外面形勢那麼亂,爸爸要是突然出點事,天知道會發生什麼,反正我是不能全身而退的。」蘿拉冷冷地點了點頭,「沒關係,我已經等了這麼久了,不怕再繼續等下去,我會找到最好的時機的。」

最好的時間,當然就是動手的時候能夠把場面控制住的時間,蘿拉自酌單靠自己是不可能辦到這一點的,她必須要有人幫助她做到,而最好的人選,當然也就是……

這種謀劃她深藏在心,當然不會跟芳妮明說。

「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看來您還是當年的您。」芳妮點了點頭,顯得有些寬慰,「我真的很佩服您,要是我遭遇到您這樣的打擊,落到您現在的境地,恐怕早就崩潰了……」

「痛苦是打不倒我的,只會讓我更加強硬。」蘿拉平靜地回答,「我這輩子要麼會轟轟烈烈地生,要麼就會轟轟烈烈地死,只要一息尚存,我是絕對不會自暴自棄的,誰也沒辦法阻擋我,殺一個人不夠我就殺兩個,殺兩個不夠我就殺十個,哪怕上帝擋路我也絕不饒過祂!」

「太動聽了……太動聽了……」芳妮微微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回味蘿拉的話一樣,「您總是能夠給我激勵,我要是能像您一樣就好了。」

「你還是好好過你的生活吧,已經足夠讓人艷羨的了。」蘿拉回復了冷靜。

就在這時候,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好了,我得走了。」芳妮這時候才如夢初醒,馬上從地上站了起來,接著以飛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裙,「蘿拉,我衷心預祝您能夠成功,我也期待著您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那一天不會遠的。」蘿拉輕輕地向她揮了揮手,然後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的書繼續看了起來,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還沒有等僕人再度催促,芳妮就打開了門然後走出了房門,接著,她又跟著僕人走回到了依舊喧譁吵鬧的客廳裡面。

然後,她向特雷維爾堂兄弟兩個所在的地方走了過去。

一路上人人都為她讓道,而這位準新娘的步伐也突然輕快了很多,也許是因為心情高興吧。

「剛才玩得開心嗎,芳妮?」當她走過去的時候,夏爾連忙笑著朝她問好。

按理來說她算是自己的嫂嫂,不過她的年紀卻比自己小上幾歲,所以夏爾根本沒辦法把她當成長輩來看。

「嗯,玩得真開心啊,還抽空逗了一下伯爵的外孫女兒呢……那孩子可愛極了」芳妮笑著回答,「可惜她那個父親太混帳了,把女兒直接丟在這兒就不管了,現在人影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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