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噩耗,讓原本喜慶歡騰的特雷維爾公館,一下子陷入到了愁雲慘澹當中。

愕然得到了內兄死訊的特雷維爾元帥,陷入到了莫名的悲痛和傷感當中,一時間表情痛苦而又茫然,就連說話都失去了平常的氣勢,整個人都頹喪了許多。

聚過來的客人們,當然看得出老元帥的魂不守舍,於是他們紛紛在安慰了幾句話之後告辭,就這樣,今天原本預定用來給聖梅朗侯爵接風,順便讓老朋友們一起敘舊的宴會,剛剛才開始就草草結束了。

隨著人們的次第離開,人聲鼎沸的大廳一下子變得沉寂了,重新變回到了平常的冷清,只有寥寥幾個人還留在裡面,消化這個可怕的噩耗。

因為爺爺精神實在太差,所以夏爾先送他回到了臥室裡面休息,然後走到前庭一個個地送別遠道而來的客人們。

他的心情也變得十分糟糕,所以有些沒精打采,好在現在也沒有人會苛求他,客人們紛紛安慰了他,然後告辭離開。

夏爾只是機械地說著感謝的話,心思早已經飛到了別的地方,直到基督山伯爵向他告別,他才稍稍回過神來。

「我的朋友,真的很遺憾,誰能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真是太遺憾了……」伯爵一臉的凝重,拍了拍夏爾的肩膀,「不過你也不要太過於傷感,人終究有這麼一天的,誰也逃不過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重要的不是時間,而是方式。」

也許是想到了什麼,基督山伯爵的態度相當誠懇,似乎是真心為特雷維爾元帥的悲痛而感到遺憾。

如果他真的跟此事有關係的話,那演技也太精湛了。

可是真的沒關係嗎?

難道一切都只是巧合?

聖梅朗侯爵生活在馬賽,布沙尼神父出現在馬賽,維爾福檢察長曾在馬賽,他的管家還是在馬賽入獄的……這一切真的可以用巧合來解釋嗎?

當時到底該死地發生了什麼?!

夏爾在心中怒吼。

因為內心的焦躁和惱怒,他的表情很僵硬,不過基督山伯爵倒也不覺得奇怪,只是又重重地拍了一下夏爾的肩膀,然後轉身就想要走。

「等一下!」夏爾脫口而出。

「怎麼了?」伯爵轉身回來,有些好奇地看著夏爾。

「我剛剛看到您站在維爾福先生和夫人旁邊……是已經認識了他們嗎?」夏爾目光炯炯,一直看著伯爵。

「是的。」伯爵輕輕點了點頭,「托你的福,我找到了結識他們兩個的機會,不得不說維爾福檢察長正如我所想的那樣,一個嚴峻而且毫不留情的人,和他談話有一種特別的感觸。」

「我看你們談得好像挺開心的樣子……你們之前見過嗎??」夏爾裝作不經意地問。

「不,我們沒有見過,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基督山伯爵立刻搖了搖頭。「可能是剛才我們剛才聊得比較投機,所以給你帶來了這種錯覺吧,但是真的很遺憾,我沒有那種榮幸,在之前就認識他們夫婦。」

「哦,我明白了。」夏爾瞭然地點了點頭,「那麼再見,伯爵。」

「再見。」伯爵也向他招了招手,然後轉身離開。

有意思,伯爵說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維爾福檢察長夫婦,而瓦朗蒂娜卻說她之前就在義大利見過基督山伯爵……我到底該相信誰呢?

這還用問嗎?夏爾在心裡回答。

他搖了搖頭,然後轉身走回到了宅邸內。

此時大廳裡面已經是一片愁雲慘澹,氣氛壓抑。

聖梅朗老夫人呆若木雞地坐在座位上,表情僵硬,似乎整個人的思維都已經停滯了,喪偶的悲痛已經打垮了她。

她的前女婿維爾福檢察長正站在她的旁邊,彎著腰對她說話,似乎是在安慰她,而她的外孫女兒瓦朗蒂娜,則呆呆地站在她的旁邊垂泣。

因為已經哭了很久了,所以她淚水漣漣,睫毛上沾滿了淚珠,閃耀著光彩。

淚水裡面蘊藏著的深沉的悲哀,讓原本就蒼白病弱的她更加顯得楚楚可憐,所謂梨花帶雨大概也就是這麼回事吧。

爺爺癱瘓,父親不聞不問,結果現在外公又去世了……想想還真是可憐啊。

夏爾心中不自覺地閃過了一絲憐憫。

「別哭了,瓦朗蒂娜。」他走到了瓦朗蒂娜的身邊,然後小心地將自己的手絹遞給了對方。

瓦朗蒂娜沒有理會他,仍舊在哭泣著,淚水不斷地從眼眶當中湧出,無聲地嗚咽著,巨大的悲痛讓她無暇他顧。

夏爾嘆了口氣,然後更加湊近了一些。

「瓦朗蒂娜,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但是現在光是傷心是不夠的,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處理,你的外婆還需要你。」他在少女的側邊低聲勸告,「她已經夠傷心的了,如果你現在都垮了的話,那她豈不是更加傷心?」

夏爾的勸告終於起了作用,瓦朗蒂娜終於稍稍止住了淚水,然後抬起迷濛的雙眼看著他。

「外公……我的外公真的很愛我……」她用顫抖著的聲音對夏爾說,「他這次過來……就是……就是為了來看我的啊!結果……結果卻永別了……他該多遺憾……」

一想到這裡,她又止不住地哭了起來,肩膀一陣抽動。

不過她還是拿過了夏爾的手絹擦眼淚,看樣子已經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夏爾靜靜地站著,等著她恢復理智,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瓦朗蒂娜慢慢地擦乾了自己的眼淚,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夏爾。

「謝謝你的安慰。」

「沒事,發生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不安慰你呢?」夏爾苦笑了一下,「其實我的爺爺也很悲痛,我剛剛送他回去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有說,整個人都好像懵了一樣,我真的有點擔心他。」

「哎……上帝……上帝為什麼要跟我們開這麼大的玩笑呢?」瓦朗蒂娜長嘆了口氣,「我……我居然連外公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明明是個年紀輕輕靚麗少女,卻已經被生活折磨得有些老氣橫秋,確實活得不容易。夏爾不禁暗暗嘆息。

「正因為你失去了外公,所以你更加不能被壓垮,因為還有其他人需要你,你的爺爺現在更需要你來照顧……」

「是啊……爺爺!」瓦朗蒂娜猛然抬起頭來,然後四處顧盼,「哎呀!我剛才腦子一片模糊,居然把爺爺給忘了!」

「剛才一片混亂,客人們離開的時候,我怕有人衝撞到你的爺爺,所以讓人帶他去休息室休息了。」夏爾回答,「來,我帶你過去吧。」

「謝謝你,夏爾!」瓦朗蒂娜滿懷感激地看著他,「你想的真是太周到了……我,我的很感謝你。」

「這時候還要說謝謝,是不是太生分一些了?」夏爾瀟洒地聳了聳肩,「我們是表兄妹嘛,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嗯!是的……應該的。」瓦朗蒂娜雖然眼角還帶著淚花,但是卻微微笑了起來,似乎滿懷慶幸,「我們過去吧。」

一邊說,她一邊將夏爾給她的手絹放在了懷裡面。

夏爾很快就帶著她來到了休息室裡面。

而諾瓦蒂埃侯爵,此時依舊癱在自己的輪椅上,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似乎在出神地想著什麼。

毫無疑問,這個突如其來的死訊讓他和特雷維爾元帥一樣悲傷,畢竟死者也是他曾經的親家公。

但是除了悲傷之外,他的腦海裡面肯定還有別的東西。

眾所周知,諾瓦蒂埃侯爵是一個堅定的皇帝支持者,多年來一直都殫精竭慮地為帝國效勞;然而聖梅朗侯爵就不一樣了,他是忠誠的正統派,狂熱支持波旁王家,兩邊人雖然是親家,但也是政治立場截然不同的對手。

當年他們兩個就因為涇渭分明的立場,幾乎從來都不來往,也談不上什麼感情,等到了兒媳婦死後,就完全斷絕往來了。

只是,到了這個風燭殘年的時候,所謂的立場還有什麼意義呢?

現在兩個老傢伙,一個已經癱瘓了多年,幾乎算得上是一個活死人,而另一個,突然就暴死在來巴黎的路上,再也沒有機會和他的老朋友們敘舊。

所以他的心情很複雜,不知道是在緬懷當年的點點滴滴,還是在想自己還能活多久呢?

「爺爺!」一看到躺在輪椅上的老人,瓦朗蒂娜就直接走了過去,想要喚醒正在沉思的老人。

「瓦朗蒂娜?」夏爾突然叫住了她。

「什麼事?」瓦朗蒂娜停下了腳步,然後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嗯……我有個事情想要找你確認一下……」夏爾有些躊躇,但是還是反手關上了門,

「雖然現在說這些可能有些……嗯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我能否冒昧請你先回答一下我?」

「為什麼這麼鄭重其事呢?到底怎麼啦?」瓦朗蒂娜更加好奇了。

「你剛才說過你在義大利見過基督山伯爵,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剛才我沒時間問個清楚,但是現在我想讓你詳細告訴我一下……」夏爾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雖然這可能占用一下你的時間,而且在照這個場合下可能有些不妥,但是我還是請你幫我一下忙。」

瓦朗蒂娜確實有些氣結,現在她外公死了,爺爺還不知道怎麼辦,結果表兄卻來問一個不相干的義大利人,但是,夏爾的鄭重其事,恰恰說明了他很看重這件事。

「這對你很重要嗎?」她低聲問。

「確實……相當的重要。」夏爾點了點頭,「我必須現在就弄清楚一些事實,這樣也許能夠避免一些更糟糕的事情發生,瓦朗蒂娜,其實幫我就是幫你自己,你應該明白這一點的。」

「幫你就是幫我自己……」瓦朗蒂娜重複了這句話,然後驀然臉色微微發紅。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幫你回憶一下吧。」

她嘆了口氣,然後帶著走到了房間的一個角落裡面。

「那是大概兩三年前吧,我的後母和我到義大利去旅行。那時候我生病了——當然其實我的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所以醫生怕我的肺不好,就指定我們去南方旅行,呼吸一下那不勒斯的新鮮空氣。我們在這一路旅途當中,曾經路過博洛涅,比魯沙和羅馬。我見到他,就是在比魯沙的波士蒂旅館裡面……」

瓦朗蒂娜微微眨著猶帶著淚花的眼睛,沉浸到了回憶當中。

「我的印象很深,因為那天天氣真的太熱了,比我們北方的巴黎熱多了。那時候,我的後母正在等一輛馬車,但是因為是節日的關係,馬車來得晚了,我在花園的樹蔭底下散布,其實能夠舒服點兒——而我的弟弟,正在到處抓鳥,就像他平常一樣頑劣淘氣。」

接著,瓦朗蒂娜的語氣裡面帶上了一絲奇特的感觸,顯然是對那一天的情景還是印象非常深刻。「我的後母是在一個葡萄藤搭成的涼亭底下等待的,當時她坐在一張石凳上,而當我走累了,然後在花園的一個角落裡面乘涼的時候,看到她正在和一個人聊天,聊了很長一段時間……那個人,那個人身穿羊毛大氅的人,全身黑色,但是皮膚蒼白得可怕,猶如是從地獄裡面跑出來的使者一樣,他的眼睛裡面跳動著閃耀的光,猶如鬼火……是的,上帝啊,就是他!我全想起他來啦!」

瓦朗蒂娜突然顫抖了起來,顯然回憶起來的東西並不讓她感到愉快。

「瓦朗蒂娜,冷靜點兒!」夏爾連忙扶住了她的手臂,幫助她鎮定了下來,「我們現在是在法國,不是在義大利,沒有人能傷害到你。」

「是啊,現在我們在法國。」瓦朗蒂娜慶幸地笑了笑,然後做了幾下深呼吸,重新平復下了心情,「那個人,我們原本以為他是醫生,當時他已在那家旅館住了兩星期,在那期間,他醫好了他貼身跟班的寒熱症還有旅館老闆的病……大家都管那病叫黃疸病,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總之,大家都稱他是一個妙手回春的醫生,我也原本以為是如此,直到今天看到了他,才知道他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基督山伯爵,但是上帝作證,他真的好想是個地獄裡面的鬼魂啊!」

「不管是不是來自地獄,總之他現在很有錢,巴黎人只在乎一個人有沒有錢,不在乎他來自於哪裡,只要他有錢,那麼這裡就會待他如同上賓。」夏爾頗為冷靜刻薄地回答,「好了,接下來呢?他和你的後母談了什麼?」

「他們看樣子是打發時間而已,所以談天說地說了很多東西,話題跳轉很大,再加上我當時距離挺遠的,所以也不可能完全聽得清楚。」瓦朗蒂娜微微皺著眉頭,顯然正在冥思苦想,「他們討論了戲劇,畫家,各地的風土人情,對了……還有一些……一些植物學和藥物學的東西。我沒有系統學過拉丁文,所以只是聽了一個大概,但是肯定是有類似的話題不會錯了。」

「植物學……藥物學……」夏爾皺了皺眉頭,「你的後母對這些話題也有興趣?」

「我的後母學識十分廣博。」瓦朗蒂娜帶著一絲不情願,但還是如實地誇獎了自己的後母,「她出身於一個學者家庭,從小就受過十分嚴密的教育,天文學,地理學,礦物都學過,植物學和藥物學當然也不在話下。她幾次說過她後悔自己不是個男人,否則倒也許可以成為像弗賴米爾那樣的鍊金術師……」

「倒是看不出她還有這麼厲害啊!」夏爾暗自咋舌,「沒想到一個常年幽居宅內的婦人居然還懂這麼多東西。」

「你太小看人了!我們女孩子也不是笨蛋啊。」瓦朗蒂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後繼續說了下去,「……總之,後來他們就把話題都引到藥物學上面去了,我記得他們提到過托弗娜毒水,還有別的什麼毒藥,對了,托弗娜毒水是什麼啊?」

「在十七世紀時,在義大利有一個名叫托弗娜的婦人謀害了當地的領主,她使用的藥水,相傳無色、無味、無臭,而且極其致命,所以就叫托弗娜毒水。」夏爾一邊解釋,臉漸漸地陰沉了下來。

「那豈不是說……」

突然,兩個人都覺得不對味了,瓦朗蒂娜止住了口,然後兩個人面面相覷。

在義大利,基督山伯爵和維爾福夫人碰了面,然後談到了毒藥……這是聊天時的正常話題嗎?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對他那麼恐懼了。」夏爾眨了眨眼睛,「瓦朗蒂娜,還有別的什麼嗎?」

「沒有了……真的想不起還有別的什麼了。」瓦朗蒂娜又想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我當時聽得不太真切,只能回憶到這裡為止了,抱歉,可能沒幫上你的忙。」

「不,已經夠可以的了,我覺得我受到了很大的幫助。」夏爾笑了笑,然後重新認真地看向了瓦朗蒂娜,「那麼,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你這麼關注你後母和一個外鄉人的談話呢?雖然你說你是無意聽到的,但是我想沒有人會去無意當中走到一個特定的位置,然後聽了那麼久的談話。」

瓦朗蒂娜瞬間呆住了,沒有回答夏爾的問題,一瞬間又好像回到了他們上次在她家裡見面時,被夏爾擠兌時的樣子。

「你當時發現她和其他陌生男人攀談了那麼久,所以開始懷疑她,於是決定偷聽,希望抓住她的把柄?」夏爾雖然是提問,但是無意也是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瓦朗蒂娜沒有說話,夏爾也不再逼問,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過了一小會兒,瓦朗蒂娜的臉色變得一陣紅一陣白,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胸部不斷起伏,顯然被夏爾揭穿的滋味並不好受。

「你……你總是這麼有洞察力,又總是這麼殘忍呢……」又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苦笑了起來,「你說的沒錯,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我……我和她的關係太糟糕了,所以我就想,如果,如果真的能抓住她的什麼把柄的話,也許能夠讓父親不再那麼偏向她,至少也能夠讓她有所顧忌,不要再那樣欺壓我。可是我錯了,這不是什麼把柄,他們只是普普通通聊聊天而已,以後也沒什麼來往。」

接下來,她的眼角又重新泛出了淚光,「你看,我也是個很卑鄙的人呢。我和社會一樣卑鄙。」

「別這樣,瓦朗蒂娜,誠然,你不是一個天使,但是也沒有人期待你是一個天使。說到底,我們都是凡人,不是嗎?我們都有自己的喜怒愛憎,我們都在為自己而努力拚搏,沒有人能夠責備你為了自保而做出的事情,況且你也沒有做任何壞事。」夏爾安慰起了自己的表妹,「我倒是要感謝你呢,你是為了我才自暴陰私的,這說明你是為了幫助我而不遺餘力,我覺得我能夠被你這樣坦誠相待,真是我的榮幸。」

接著,他又笑了笑,「現在,我們已經十分了解了。你和其他人,互相厭惡,互相提防,但是我們不需要那麼做,我們是……嗯,是有親情的同盟,我們互相幫助,保護自己,保護他人。瓦朗蒂娜,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負疚,你雖然不是聖人,但卻是一個好人,我可以明確地做出這個判斷。如果你相信我的話,那就笑給我看看吧。」

瓦朗蒂娜被夏爾的這番話,有些感動,但是又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最後,她還是微微笑了起來。

「你確實太喜歡捉弄別人了,天知道你怎麼這麼擅長洞察別人的內心!你剛剛說我們互相了解,這是錯了,你單方面撬開了我的腦袋,把我的想法我的性格看了個通透,可是我呢?對你卻不知道多少,這太不公平了!」

「還有很多時間,你可以慢慢弄清楚的。」夏爾啞然失笑。「到時候你就會發現了,雖然我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對你我卻毫無惡意。」

「希望如此吧!」瓦朗蒂娜又白了一眼,「好了,我去照顧爺爺了。」

此時的她,雖然經歷了外公去世的噩耗,但是比不久之前那種病弱蒼白、滿腹愁緒的精神狀態,要好了不少,被夏爾幫助了之後,她深藍色的眼睛確實看得到對未來的希望。

夏爾不打算再打攪瓦朗蒂娜照顧爺爺了,他退出了房間,然後小聲地關住了門,接著從走廊裡面向大廳走了回去,準備收拾今晚最後的殘局。

然而,就在走廊的盡頭,他被一個人攔住了。

愛洛伊絲-德-維爾福夫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這是一個面孔稍微有些尖銳的女子,靈動的雙眼正打量著他,仿佛正在估測這位特雷維爾家族的繼承人到底有幾分本事;她栗色的長髮被一個鑲著寶石的金髮髻盤在了腦後。她穿著灰色的裙子,手上戴著手套拿著一把摺扇,姣好的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整個人看起來既美麗,又充滿了神秘莫測的魅力,

是檢察長大人娶的續弦,所以年歲並不太大,只比夏爾大了幾歲,如今也不過是二十幾歲的年紀,正是一個女人最為青春靚麗的時候。

夏爾一邊打量著她,一邊停下了腳步,然後十分親切地笑了。「夫人,您有什麼吩咐嗎。」

「很抱歉,特雷維爾先生。」微笑著的夫人開口了,「今天我們一家讓您爺爺的好興致都敗壞乾淨了,發生的這一切真是讓人遺憾。」

「這不是您能夠控制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夏爾搖了搖頭,表示無需道歉。

「雖然聖梅朗先生並不是我的父親,但是他畢竟也是我丈夫之前的岳父,所以我為這位先生的死而倍感悲痛。」夫人稍微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哀戚,但是並無多少真正的悲痛,「但是,正因為在這個悲痛的時刻,我們一家人更應該團結在一起,這樣才能克服悲痛,重新恢復往日的和睦。」

「我也十分希望您一家能儘快恢復和睦。」夏爾在和睦一詞上加重了音,略帶了一絲諷刺。

夫人當然能夠聽得出這種諷刺了,她視線微微一沉,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您……您去幫我叫一下瓦朗蒂娜吧,我的丈夫準備帶著她和她爺爺,以及聖梅朗夫人一起回去了,這個災難性的日子,我們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才能化解悲痛。我最好還是不要自己過去了,免得影響到瓦朗蒂娜和她爺爺的心情,現在大家已經夠糟糕的了。」

「好的。」夏爾點了點頭,轉身又準備回去通知瓦朗蒂娜。

「哎……我知道瓦朗蒂娜不喜歡我,她可能……可能在您的面前說了一些不太讓您對我有好感的話,其實我也理解她,畢竟繼母都是不受人喜愛的。」就在這時,夫人微微苦笑,「但是,我覺得我還是有資格為自己辯解一下,我自從嫁到這個家中以來,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對待著他的孩子,這些年來,我從來沒有在物質上剋扣過她應有的待遇,我也幫助她得到了足夠完整而嚴密的教育,瓦朗蒂娜也許痛恨我不夠愛她,但是以繼母的標準來看,我已經做得足夠努力了。」

「我是外人,無法評價您的家事。」夏爾遺憾地搖了搖頭,「不過,如果您希望和瓦朗蒂娜相處友好的話,為什麼不去當面跟她說呢?」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當面說又能有多少作用呢?」夫人繼續苦笑著,「我只希望一切都能夠繼續維持,不要變得更糟,這就足夠了,瓦朗蒂娜畢竟長大了,遲早是會離開這個家庭的,我衷心希望她能夠過得比我好,組建一個幸福快樂的家庭——」

接著,她意味深長地看著夏爾,手裡的摺扇微微擺動著,「如果像您這樣俊美而又聰慧、又有氣概的孩子來帶走她的話,想必……想必那是最好最理想的結果了。」

「謝謝您這麼說。」夏爾不明白她這番話的用意,所以只能先點了點頭。

「對了,我想問一下……剛才我看您和基督山伯爵好像在談話,談得還挺盡興的,你們之前認識嗎?」夏爾裝作不經意的問。

「不,我們不認識。」維爾福夫人馬上搖了搖頭,幾乎沒有做任何猶豫。

是的,你當然要這麼說了,基督山伯爵和你,都否認自己曾經見過面,唯有瓦朗蒂娜堅持見過。

那麼,我該相信誰呢?

這個見鬼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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