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專業打包夫妻同收

武大叫婦人坐了主位,武松對席,武大打橫。三人坐下,把酒來斟,武大篩酒在各人面前。那婦人拿起酒來道:「叔叔休怪,沒甚管待,請杯兒水酒。」武松道:「感謝嫂嫂,休這般說。」武大隻顧上下篩酒,那婦人笑容可掬,滿口兒叫:「叔叔,怎的肉果兒也不揀一箸兒?」揀好的遞將過來。武松是個直性的漢子,只把做親嫂嫂相待。誰知這婦人是個使女出身,慣會小意兒。亦不想這婦人一片引人心。那婦人陪武松吃了幾杯酒,一雙眼只看著武松的身上。武松吃他看不過,只得倒低了頭。吃了一歇,酒闌了,便起身。武大道:「二哥沒事,再吃幾杯兒去。」武松道:「生受,我再來望哥哥嫂嫂罷。」都送下樓來。出的門外,婦人便道:「叔叔是必上心搬來家裡住,若是不搬來,俺兩口兒也吃別人笑話。親兄弟難比別人,與我們爭口氣,也是好處。」武松道:「既是嫂嫂厚意,今晚有行李便取來。」婦人道:「奴這裡等候哩!」正是:滿前野意無人識,幾點碧桃春自開。

詞曰:芙蓉面,冰雪肌,生來娉婷年已笄。裊裊倚門余。梅花半含蕊,似開還閉。初見簾邊,羞澀還留住;再過樓頭,款接多歡喜。行也宜,立也宜,坐也宜,偎傍更相宜。

話說當日武松來到縣前客店內,收拾行李鋪蓋,交士兵挑了,引到哥家。那婦人見了,強如拾得金寶一般歡喜,旋打掃一間房與武松安頓停當。武松吩咐士兵回去,當晚就在哥家歇宿。次日早起,婦人也慌忙起來,與他燒湯凈面。武松梳洗裹幘,出門去縣裡畫卯。婦人道:「叔叔畫了卯,早些來家吃早飯,休去別處吃了。」

武松應的去了。到縣裡畫卯已畢,伺候了一早晨,回到家,那婦人又早齊齊整整安排下飯。三口兒同吃了飯,婦人雙手便捧一杯茶來,遞與武松。武松道:「交嫂嫂生受,武松寢食不安,明日撥個士兵來使喚。」那婦人連聲叫道:「叔叔卻怎生這般計較!自家骨肉,又不服事了別人。雖然有這小丫頭迎兒,奴家見他拿東拿西,蹀里蹀斜,也不靠他。就是撥了士兵來,那廝上鍋上灶不幹凈,奴眼裡也看不上這等人。」武松道:「恁的卻生受嫂嫂了。」有詩為證:武松儀表豈風流,嫂嫂淫心不可收。

籠絡歸來家裡住,相思常自看衾稠。

話休絮煩。自從武松搬來哥家裡住,取些銀子出來與武大,買餅饊茶果,請那兩邊鄰舍。都鬥分子來與武松人情。武大又安排了回席,不在話下。過了數日,武松取出一匹彩色段子與嫂嫂做衣服。那婦人堆下笑來,便道:「叔叔如何使得!既然賜與奴家,不敢推辭。」只得接了,道個萬福。自此武松只在哥家宿歇。武大依前上街挑賣炊餅。武松每日自去縣裡承差應事,不論歸遲歸早,婦人頓茶頓飯,歡天喜地服侍武松,武松倒覺過意不去。那婦人時常把些言語來撥他,武松是個硬心的直漢。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不覺過了一月有餘,看看十一月天氣,連日朔風緊起,只見四下彤雲密布,又早紛紛揚揚飛下一天瑞雪來。好大雪!怎見得?但見:萬里彤雪密布,空中瑞祥飄簾。瓊花片片舞前檐。剡溪當此際,濡滯子猷船。頃刻樓台都壓倒,江山銀色相連。飛鹽撒粉漫連天。當時呂蒙正,窯內嘆無錢。

當日這雪下到一更時分,卻早銀妝世界,玉碾乾坤。次日武松去縣裡畫卯,直到日中未歸。武大被婦人早趕出去做買賣,央及間壁王婆買了些酒肉,去武松房裡簇了一盆炭火。心裡自想道:「我今日著實撩鬥他他一撩鬥,不怕他不動情。」那婦人獨自冷冷清清立在簾兒下,望見武松正在雪裡,踏著那亂瓊碎玉歸來。婦人推起帘子,迎著笑道:「叔叔寒冷?」武松道:「感謝嫂嫂掛心。」入得門來,便把氈笠兒除將下來。那婦人將手去接,武松道:「不勞嫂嫂生受。」自把雪來拂了,掛在壁子上。隨即解了纏帶,脫了身上鸚哥綠紵絲衲襖,入房內。那婦人便道:「奴等了一早晨,叔叔怎的不歸來吃早飯?」武松道:「早間有一相識請我吃飯,卻才又有作杯,我不耐煩,一直走到家來。」婦人道:「既恁的,請叔叔向火。」

武松道:「正好。」便脫了油靴,換了一雙襪子,穿了暖鞋,掇條凳子,自近火盆邊坐地。那婦人早令迎兒把前門上了閂,後門也關了。卻搬些煮熟菜蔬入房裡來,擺在桌子上。武松問道:「哥哥那裡去了?」婦人道:「你哥哥出去買賣未回,我和叔叔自吃三杯。」武松道:「一發等哥來家吃也不遲。」婦人道:「那裡等的他!」說猶未了,只見迎兒小女早暖了一注酒來。武松道:「又教嫂嫂費心。」婦人也掇一條凳子,近火邊坐了。桌上擺著杯盤,婦人拿盞酒擎在手裡,看著武松道:「叔叔滿飲此杯。」武松接過酒去,一飲而盡。那婦人又篩一杯酒來,說道:「天氣寒冷,叔叔飲過成雙的盞兒。」武松道:「嫂嫂自請。」接來又一飲而盡。武松卻篩一杯酒,遞與婦人。婦人接過酒來呷了,卻拿注子再斟酒放在武松面前。那婦人一徑將酥胸微露,雲鬟半軃,臉上堆下笑來,說道:「我聽得人說,叔叔在縣前街上養著個唱的,有這話麼?」武松道:「嫂嫂休聽別人胡說,我武二從來不是這等人。」婦人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口頭不似心頭。」武松道:「嫂嫂不信時,只問哥哥就是了。」婦人道:「啊呀,你休說他,那裡曉得甚麼?如在醉生夢死一般!他若知道時,不賣炊餅了。叔叔且請杯。」連篩了三四杯飲過。那婦人也有三杯酒落肚,鬨動春心,那裡按納得住。欲心如火,只把閒話來說。武松也知了八九分,自己只把頭來低了,卻不來兜攬。婦人起身去燙酒。武松自在房內卻拿火箸簇火。婦人良久暖了一注子酒來,到房裡,一隻手拿著注子,一隻手便去武松肩上只一捏,說道:「叔叔只穿這些衣裳,不寒冷麼?」武松已有五七分不自在,也不理他。婦人見他不應,匹手就來奪火箸,口裡道:「叔叔你不會簇火,我與你撥火。只要一似火盆來熱便好。」武松有八九分焦燥,只不做聲。這婦人也不看武松焦燥,便丟下火箸,卻篩一杯酒來,自呷了一口,剩下半盞酒,看著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這半盞兒殘酒。」武松匹手奪過來,潑在地下說道:「嫂嫂不要恁的不識羞恥!」把手只一推,爭些兒把婦人推了一交。武松睜起眼來說道:「武二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髮的男子漢,不是那等敗壞風俗傷人倫的豬狗!嫂嫂休要這般不識羞恥,為此等的勾當,倘有風吹草動,我武二眼裡認的是嫂嫂,拳頭卻不認的是嫂嫂!」婦人吃他幾句搶得通紅了麵皮,便叫迎兒收拾了碟盞傢伙,口裡說道:「我自作耍子,不直得便當真起來。好不識人敬!」收了傢伙,自往廚下去了。正是: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

這婦人見勾搭武松不動,反被他搶白了一場。武松自在房中氣忿忿,自己尋思。天色卻是申牌時分,武大挑著擔兒,大雪裡歸來。推門進來,放下擔兒,進的裡間,見婦人一雙眼哭的紅紅的,便問道:「你和誰鬧來?」婦人道:「都是你這不不爭氣的,交外人來欺負我。」武大道:「誰敢來欺負你?」婦人道:「情知是誰?爭奈武二那廝。我見他大雪裡歸來,好意安排些酒飯與他吃,他見前後沒人,便把言語來調戲我。便是迎兒眼見,我不賴他。」武大道:「我兄弟不是這等人,從來老實。休要高聲,乞鄰舍聽見笑話。」武大撇了婦人,便來武二房裡叫道:「二哥,你不曾吃點心?我和你吃些個。」武松只不做聲,尋思了半晌,一面出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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