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邊上,沈毅帶領的七千餘人,已經基本上全數過河,回到了南岸。

而他則是在岸邊,帶著一個千戶營,等候著凌肅等人的到來。

宿遷距離淮河並不算太近,凌肅所部在路上走了一天多的時間,直到沈毅從大伊山撤退的第三天下午,凌肅所部才陸續趕到淮河邊上。

這會兒,這位凌將軍也是衣甲染血。

遠遠的見到沈毅之後,他三兩步奔上來,半跪在沈毅面前,微微低頭道:「沈公,末將率兵攻了宿遷兩天,兩次大破敵軍,再有半天時間,定能攻破宿遷城!」

沈毅伸手把他扶了起來,微微搖頭:「那不重要。」

扶起來之後,沈毅打量了他一眼,問道:「受傷了沒有?」

凌肅微微搖頭,開口道:「末將只是擦傷,不礙事。」

沈毅點頭,然後看向他身後的數千將士們,開口道:「船隻已經準備好了,傳我命令,傷員先行登船。」

「我今天一早便到了這裡,送人回南岸之後,讓他們帶了十幾個大夫和一些傷藥過來,在咱們從樂清帶來的那三艘大船里,你去指揮。」

沈毅靜靜的說道:「讓傷兵先登船,上那三艘最大的船。」

凌肅先是抱拳應命,然後抬頭看向沈毅,開口道:「沈公,我身後有齊人追擊,不過至少還有半天才能追上來,這裡後撤的事情末將來負責,您先撤回南岸去罷。」

沈老爺笑著說道:「既然還有半天才能追過來,我怕什麼?」

「不要管我,你們撤你們的。」

沈毅拍了拍凌肅的肩膀,開口道:「我們東邊沒有什麼戰事,我留了一個千戶營給你們殿後,你們先撤回南岸去,我最後一批回去。」

這種時候,沈毅自然是要留下來的。

畢竟他是淮安的主帥,有責任把所有人都撤回到南岸去。

再有就是功利一些的話。

這種時候,是收攬人心的大好機會,不能平白讓給旁人。

因為敵人還有很遠,沈毅等人得以從容撤回到南岸去,不過因為人數太多,當沈毅還有凌肅等人回到漣水大營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深夜了。

這幾天時間,沈毅也沒有能夠好好睡覺,這會兒疲憊不堪,不過他還是在帥帳升帳,把凌肅,張猛,劉明遠三個人喊了過來。

值得一提的是,這場小會,薛威與蘇定並沒有參與,畢竟這是西線的事情,跟他們兩個人干係不大。

沈老爺喝了口茶水,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勉強讓自己精神了一些,等到人到齊了之後,他才開口說道:「人是都撤回來了,但是不能夠懈怠防務,北岸的齊人吃了虧,說不定就會狗急跳牆攻過來,哪怕再累,巡邏跟防務不能斷了。」

沈毅看著張猛跟劉明遠兩個人,開口道:「張將軍,劉將軍,你們一個人負責上半夜,一個人負責下半夜,帶人把今天晚上熬過去,等明天兄弟們休息過來,也就不怕齊人了。」

二人直接站了起來,對著沈毅抱拳低頭:「末將遵命!」

沈毅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裡因為哈欠流出來的淚水,問道:「好,現在彙報宿遷戰況。」

凌肅這會兒也快支撐不住了,聽到這話,他清醒了一些,抱拳道:「沈公,我軍與宿遷的敵人激戰了整整兩日,數次攻入城中,不過因為沈公說過,以存人為第一要務,因此我們又被數次逼退了出來。」

這話的意思是,如果捨得死人,他們早已經攻進城裡去了。

沈毅點頭。

「如果是咱們攻進城中之後,就占下不走了,那麼一部分傷亡可以接受,不過我們此去,說白了只是為了殺人,沒有必要用命去換城。」

「凌將軍的做法,沒有問題。」

沈毅睜開眼睛看著凌肅。

「繼續說。」

凌肅點頭,回答道:「沈公,粗略估計,我軍此次在宿遷,殺敵兩千人以上,算上他們那些重傷的,人數應該逼近三千。」

他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我軍傷亡,應該在五百人左右。」

「因為咱們人多,因此不管是重傷,還是屍體,此時都已經帶回了南岸。」

沈毅聞言,有些詫異。

他整個人都精神了一些。

「這個數目,倒是很少,我原以為…」

「我軍傷亡應該在千人左右的。」

凌肅猶豫了一下,微微低頭,咬牙道:「沈公,末將實話實說,宿遷的這些齊人…」

「戰鬥力極差。」

他看向沈毅,開口道:「與先前進攻淮安的那些齊人,差距不小,一些齊人見我們登上了城牆,便嚇得作鳥獸散,整個城牆上立時就會空出很大一片缺口。」

「如果不是他們的督戰官下手狠辣,臨陣斬殺了十幾個逃卒,恐怕一天時間,這些宿遷的齊軍就潰逃了!」

沈毅再一次閉上眼睛,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爛成了這個樣子麼…」

初到淮安的時候,沈毅第一次面對齊人,北齊的先鋒軍只兩千多人,在被沈毅埋伏的情況下,不僅逃回去了一半,還殺傷了沈毅手下數百人!

這種戰鬥力,當初是讓沈老爺心裡有些絕望的。

如果北齊軍隊人人都是這種戰力,那麼這仗…

暫時就是沒法打的。

想打,也最起碼需要十年時間強兵,才有機會。

不過大半年時間過去,沈毅對於齊人的了解,越來越深了。

而齊人…似乎也變得越來越弱。

原本他上一次帶領東線將士北進的時候,對於齊人的評價是,單兵略勝己方一籌。

但是,根據宿遷守軍的情況來看,這種評價…

似乎又有些不合時宜了。

也就是說,上一次他跟薛威他們北上,遇到的齊人,也不是常規戰力。

或者說,不完全是常規戰力。

沈毅想到這裡,默默點頭,開口道:「好,大概的情況我知道了,諸位將軍此時也都累了,我不多留你們,你們回去罷。」

三個人站了起來,對著沈毅抱拳告辭。

沈老爺靜靜的說道:「明天,把具體的戰損報給我,我寫文書向兵部,向朝廷報功。」

聽到這句話,三人精神一振,抱拳行禮。

「是!」

眾人都離開之後,帥帳里只剩下了沈毅和蔣勝兩個人,蔣勝打了盆水,放在沈毅面前,開口道:「公子一時沒有熱水,您洗洗臉,便休息罷。」

沈毅點頭,坐起來洗了把臉,把毛巾放在一邊之後,他脫靴躺在床上,忽的扭頭看了一眼西邊,然後笑了笑。

「淮安又立一功。」

「趙祿聽說之後,該不會發瘋罷…」

沈老爺微微眯著眼睛,有些睏了。

「淮河水師安逸太久了,是時候發發瘋了…」

………………

次日,塗山大營。

此時,淮河兩岸,塗山大營的將士正在與北岸的齊人激戰,河邊上船隻密布,幾乎把淮河變了顏色。

而安平侯趙祿,穩坐中軍大帳。

防禦齊人,是他們老趙家三代祖傳的手藝,到了他這裡,已經可以說是得心應手了,因此他並不擔心北岸的懷遠軍真的會打過來。

就在這位安平侯爺看地圖的時候,趙涿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對著老父親躬身抱拳:「爹。」

趙祿的目光依舊放在地圖上,頭也不抬:「說事。」

趙涿咽了口口水,小聲道:「據情報,淮安的沈七,趁齊人攻我塗山大營的時候,再一次領兵越過淮河,殲敵數千…」

短短的一句話。

傷害卻那麼大。

趙大將軍臉皮子都抽了抽,他緩緩抬頭,看著趙涿。

「出去。」

趙涿如獲大赦,縮著頭退了出去。

趙大將軍的目光,從地圖上的塗山,移到了淮安,忽然,他憤怒的拍了拍桌子。

「沈七!」

就在安平侯爺發出這一聲怒吼的同時,塗山大營北岸的征南軍大營帥帳之中,周世忠周大將軍看著眼前的情報,也氣的渾身發抖。

他把情報狠狠地摔在地上,憤怒低吼。

「沈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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