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這兩位守淮河的守將心裡不惱。

對於周世忠來說,他在沈毅手裡吃了虧沒有辦法報復不說,這會兒他把重心從淮安放開,不去跟沈毅「一般見識」了,準備想從其他地方,找補一些面子回來!

這種時候,在周世忠看來,沈毅就應該老老實實的縮起頭來,然後小心翼翼的得到喘息。

但是沒想到,他的目光剛從淮安離開,淮安的沈毅就這麼不老實,再一次領兵越過淮河!

而這種再一次越過淮河的行為,其政治影響力要遠遠大過其實際影響力。

畢竟,懦弱了幾十年的南人,突然膽子大了,竟越過淮河北上,而且不止一次!

這種事情傳到燕都,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一定會戳他周世忠的脊梁骨。

而對於趙祿來說,心裡就更加惱怒了。

他的淮河水師,跟沈毅的沿海都司,現在處於競爭狀態,如果大家都老老實實的挨打,那麼淮河水師守淮的能力,不會比任何軍隊遜色。

而現在,那個姓沈的年輕人,已經兩次越過淮河了!

等這些事情傳回建康…

不會有人覺得,淮河千里防線,要以穩妥為第一要務。

大家只會想,人家沈七能夠越過淮河,把齊人打的「落花流水」,為什麼你們趙家就不行?

尤其是現在,兩邊正在對比的過程之中,這件事傳到建康之後,很容易就會逼得皇帝「下決心」。

皇帝的決心一下,趙閥那就真的是家破人亡了。

不過不管這兩位大將軍心裡是怎麼想的,這件事還是會往外傳播,沒有人能夠捂得住。

事實上,因為距離建康很近的關係,就在這二位收到消息之後沒有多久,沈毅沈老爺的密信,還有內衛的密信,就跟著送到了建康,送到了皇帝陛下的書案上。

相比較先前,此時的皇帝陛下,對於這種「驚喜」,已經相當有免疫力了,不過收到消息之後,皇帝陛下,依舊高興不已,下令讓高明給自己準備了一桌子酒菜,一個人坐在甘露殿里自斟自酌。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身為天子,這位大陳的皇帝陛下,已經沒有什麼能夠一起喝酒的人了。

孤獨,是上位者的標籤。

…………

在南陳的皇帝陛下收到前線消息之後的兩天之後,遠在千里之外的燕都皇城裡,大齊的永安皇帝,也收到了來自於淮河沿岸的消息。

收到這份消息的時候,這位北齊的皇帝陛下,正裹著個被子,在書房裡批閱奏書。

因為生病,從前幾年開始,這位永安皇帝就有些畏冷,哪怕現在已經是春天,甚至漸漸快要入夏,這位皇帝陛下還是覺得陰冷無比,寢宮還有平日裡辦公的地方,爐子不斷,有時候還得像現在這樣,裹個厚被子。

看完了清凈司關於淮河的奏報之後,這位皇帝陛下緊了緊身上的被子,似乎覺得更冷了,他縮了縮頭,整個身子都微微顫了顫。

「去…」

皇帝陛下身體抖了抖,開口道:「去請嚴相進宮。」

今年,是永安三十三年。

這位皇帝陛下,已經在位三十多年了,那麼漫長的時間裡,宮裡隨身伺候的人都已經換了好幾批,能夠跟在皇帝身邊的人,自然都是伶俐的,聽到他這句話之後,立刻有太監走了過來,先是往爐子裡添了塊碳,然後擦了擦額頭上因為太熱而滲出來的汗珠,低頭道:「是…」

這會兒已經是三月暖春,皇帝陛下畏冷點爐子,但是整個寢殿里的這些太監可不畏冷,基本上是人人冒汗了。

有兩個小太監飛快的去到中書省,找到了已經白鬍子一大把的嚴相爺,微微低著頭,神態恭謹:「嚴相,陛下請您進宮。」

胡人,是沒有自己的官制的。

即便有,也相當粗糙,在北邊漁獵的時候,管管手下人倒還罷了,入關之後便不合時宜了,因此這些朱里真人入關之後,基本上是照搬的大陳的官制,在燕都重新構造了一個跟陳國一模一樣的朝廷出來。

這裡也有中書,也有六部。

基本上與陳國是一樣的。

不一樣的是,因為朱里真人是統治者的關係,中書里掌事的一般是朱里真人,六部尚書,有時候也有兩個尚書,由朱里真人當「大尚書」。

不過朱里真人這些年貪圖享樂,已經沒有什麼特別有本事的人物了,這也導致,中書省這幾年,事實上大部分是這位身為漢人的嚴相爺在管事。

嚴老頭點了點頭,站了起來,跟著幾個小太監一起,一路進了宮裡,見到了正在爐子旁邊烤火的皇帝陛下。

這會兒,這位已經五十多歲的皇帝陛下,已經把裹在身子上的棉被去掉,穿了一身厚一些的常服。

畢竟要見大臣,這會兒再裹著一身被子,有些不成體統。

因為去掉了被子,這會兒終於能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了,這位大齊的皇帝陛下,模樣已經非常瘦弱,而且臉上沒有什麼血色,鬍鬚都有一些稀疏。

兩隻眼睛,有著大大的黑眼圈。

看起來,似乎風一吹就倒,很是嚇人。

見到嚴相走了進來,皇帝揮了揮手,示意他坐下。

嚴相還是對著皇帝下跪,畢恭畢敬的叩首道:「老臣嚴禮,拜見吾皇。」

皇帝嘆了口氣,有些有氣無力:「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嚴老頭這才落座。

皇帝示意太監,把淮河的文書遞給他看。

見嚴相正在翻看,皇帝陛下劇烈的咳嗽了一聲,然後閉上眼睛,開口道:「南邊,打的很不好看。」

「南朝出了個姓沈的年輕人,把守淮安,屢次擊退我大齊王師不說,現在更是兩次越過淮河了…」

「他們陳國人,可以偏安一隅,在南邊當他們的皇帝,任他們在南邊如何蹦噠,朕都可以不去管他們。」

「但是,他們越過了淮河…」

皇帝陛下看向嚴相,又咳嗽了一聲。

「越過淮河,便是犯了禁忌…」

「便是不踏實…」

皇帝陛下雖然虛弱,但是目光幽幽,似乎可以洞見一切。

「今天他們可以越過淮河,明日他們便要攻燕都了…」

此時,嚴相已經把淮河的奏報看完。

他若有所思的合上這份來自於清凈司的奏報,抬頭看向臉色不太好看的皇帝陛下,微微低頭:「陛下,周大將軍已經試過了…」

「南朝在淮安,塞了好幾萬人,絕難從淮安這裡突破…」

皇帝緩緩閉上眼睛。

「派使者去建康,跟南朝小皇帝談談。」

「讓南朝小皇帝應下,不許再越過淮河半步,不然我大齊數十萬王師,立刻馬踏江南…」

「再有。」

皇帝幽幽的吐出一口寒氣。

「想辦法,處理掉這個沈子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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