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雲的為何不來?當真如你所說,不將本少爺放在眼裡?」

「是啊,少爺,姓雲那小子狂妄得很,您讓小人去喊他,他抬手就給小人一記耳光,說什麼『我不去他能奈我何?要喊讓他自己來喊!你這老死東西,來一次我打一次!』少爺,您是沒見他那張狂的樣,雙手掐腰,氣焰囂張,根本就沒把少爺您放在眼裡啊!」

「哼,狗東西,三番五次無視本少爺,是該給他提個醒了!」

「是啊,是啊,那姓雲的不僅沒把少爺您放在眼裡,還說老爺教子無方啊!」

「哼,我李某人教子難道還要向他一個下人請教不成,我看他是活膩了!」

「爹,您別動氣,等那畜生來了,我自會教訓他。」

「那姓雲的還說少爺……說少爺……」

「他還說什麼,有本少爺在,你別怕,儘管照實說!」

「他說少爺荒荒淫無度,遲早……死……死在女人身上!」

「啊!氣煞我也!這低賤的狗東西!我要打斷他的狗腿!娘親,孩兒要讓這賤奴付出代價,您可不能攔我!」

「一個低賤的奴僕竟敢咒罵我的陽兒,一點規矩都不懂,打死他都不過分,娘怎會攔你呢。」

「多謝娘親,你們都聽到了,再派人去,他要是還不來,打斷他的狗腿,拖也給我拖過來!」

「是,是,小人又讓人去尋他了,少爺您消消氣,可彆氣壞了身子。」

此時,雲天行正在院牆外,聽到張六八正在添油加醋地搬弄是非,不禁搖頭苦笑。

他不得不承認,他再次被張六八的「深厚功力」折服了,這煽風點火、火上澆油的功夫已臻化境,用天下第一,舉世無雙等詞來形容,對張六八而言,簡直就是一種侮辱,莫大的侮辱。

他常被李少陽無端打罵,張六八功不可沒,正因如此,每次見到張六八,他腦海中就會莫名跳出向張六八請教拍馬的念頭,不過很快就被自己否決了,估計請教了,張六八也不肯教。

雲天行衣衫雖破,但他還是仔細整理了一番,心想:「我雲天行,行得正,坐得直,半夜不怕鬼敲門,難道還怕你汙衊不成!」

在婢女的帶領下,雲天行穿過拱形門,進到前庭院內,才走幾步,便迎面撲來陣陣幽香,讓他不禁沉醉,緊繃的心弦也被香氣沖淡不少。

雲天行深吸一口氣,放眼望去,只見院內花樹,清池,假山,幽徑,一樣不缺,梅蘭竹菊四君子儼然有序,一樣不少,更有不少叫不上名字的名貴花種爭相鬥艷,環境優雅,鳥語花香,這前庭院正是李家人休憩,招待貴客的場所,平時他沒有資格來這裡,這還是第一次。

他緊跟在婢女身後,生怕在這園林里迷了路,在石子小路上直走一小段,繞過一座連體假山,就來到了眾人所在的場所。

前方青石地上,有一隻斷成數截的紫黑色茶托,還有不少細碎的青瓷陶片,在碎片之間,凌亂地散布著已經泡開的竹葉青,地上的茶水也還沒幹。

雲天行喉頭涌動,不覺吞咽著口水。

婢女引他到這,向內行了一禮,轉身便走了。

園內深處,正中央的竹藤椅上,坐著兩個人。左邊是個身穿金袍的中年男子,身型肥胖,面帶油光,此刻正躺倚在竹藤椅上,雙眼眯成一條縫,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了,此人正是李府的主人,李延東。

在他身旁是一個淡妝女子,容貌較好,身材纖弱,她就是李夫人,此時她目光柔和,正滿含欣慰地凝視著不遠處的青年公子。

那青年公子錦衣綢帶,腰間系有一塊白色玉佩,成色極佳,顯然不是尋常貨色,他衣飾極為奢華,只是體形消瘦,面色白皙,略帶病容,他便是李家獨子,李少陽。

在他身旁低頭頷首的正是張六八。

張六八見雲天行走來,仿佛持續陰雨天忽然轉為晴天白日一般,意氣風發,他朝雲天行吐了吐舌頭,又連續拋了幾個媚眼,雲天行見他故意賣弄風騷,心中不爽,卻又無可奈何,只好轉開頭去,不去看他。

張六八心中不悅,立刻湊到李少陽耳旁說了幾句,惹得李少陽咬牙切齒,攥拳跺腳。

「見過老爺,夫人。」雲天行恭敬地行了一禮。

李延東夫婦沒有回話,庭院內寂靜無聲,只有竹葉在沙沙作響。

雲天行稍稍抬頭,見對面有幾個婢女投來飽含同情的目光,張六八則一直在陰笑。

他又瞄了李延東夫婦和李少陽一眼,心想:「怪了,怎麼都不說話,莫不是有什麼陰謀要害我,我可沒做錯什麼事啊,唉,這家人害人還需要理由嗎,我上輩子定是個大惡人,害死過不少好人,不然今世怎會落到這對父子手裡,打一頓倒是輕的,要是不小心將我給打死了,那可真憋屈,也沒臉去見父親了。」

雲天行鼓足勇氣,又施了一禮,道:「老爺夫人有何吩咐?」

話音剛落,李少陽忽然從凳子上躍起,右手從背後摸出一條烏黑長鞭,手臂揚起,長鞭夾著呼呼勁風,迎面向他打來。

雲天行嚇了一跳,心中暗道:「打人不打臉,這一鞭子抽到臉上,還不得直接破相,這也太狠毒了。」心中思緒一閃即過,他身體微曲,用力一蹬,已後躍丈余,長鞭打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啪」的一聲清響,塵土四散,聲勢駭然。

不遠處,幾個婢女掩著櫻桃小口,心有餘悸地看著,眼神中也多了一份同情。

一擊落空,李少陽臉色難看,執鞭又打。

不知何時,李延東也睜開了眼,看著出手狠辣的兒子,眉宇間隱著一絲擔憂,他知兒子慣得厲害,從不知收斂,就怕他在外面惹上什麼禍事,殃及李家,甚至丟掉性命。江湖之大,藏龍臥虎,他自己都不敢太過張狂,何況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事後可要好好管教陽兒一番了。

倆人鬥了二十幾個回合,雲天行躲得心驚肉跳,若是真刀真槍地干,他未必怕那李少陽,只是對方長鞭在手,而且招招打臉,自己手無寸鐵,實在不好還手,畢竟自己還是奴僕,若不是李少陽專打他臉,他是不會躲的,幾鞭子還是挨得起的。

「狗東西!你還敢躲!」

李少陽沉著臉,雲天行還沒打到,李夫人精心培育的三盆貴種紫羅蘭皆已慘遭毒手,還有不少名貴花草也沒能倖免,李夫人看得嬌軀亂顫。

長鞭如蜿蜒長蛇,所過之處,枝葉分離,香瓣驚飛。

「啪!」

雲天行躲閃不及,背上已結實挨了一鞭,初挨鞭時,並無異樣感覺,過得一會,只覺傷口處,如火燒一般,痛得他嘴角直抽,不論是碰到衣衫,還是汗水,那疼痛還要加上一分。

「這要是抽到臉上,非得皮開肉綻不可,破相反倒是小,要是打到身體要穴,恐怕會直接會將我打死,不能再讓他打下去了。」

雲天行躲閃之餘,腦中盤算著對策,忽然,他腳下一絆,「哎呦」一聲,整個人跌倒在地。

李少陽哈哈大笑:「狗東西!你倒是躲呀,怎麼不躲了!」說著,手臂一揚,長鞭在空中繪了一道厲弧,猛朝雲天行臉上抽去。

眾人屏氣凝神,注視著這一幕,一個膽小婢女移開目光,轉過頭去,顯是不願看到太過血腥的場面。

沒有一個人要去阻止,即將發生的事。

「啪」

長鞭如約而至。

那膽小的婢女嬌軀一顫,她好奇,卻又不敢去看,偷眼看了旁邊姐妹一眼,見她們並無過分失態,這才慢悠悠轉過頭,向場中看去。

只見那少年仰躺在地,雙手緊抓著鞭尾,在他手腕處,已有不少血液滲透出來,血紅漸漸連成一線,那一鞭的痕跡也就顯現出來了。

「原來他用手腕去擋了,還好,還好。」那膽小婢女長舒一口氣。

雲天行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雙腿前後一分,擺出防禦姿勢,雙手緊抓著鞭尾不放。

就在二人僵持間,他的手腕、背部火辣辣地疼得厲害,傷口又遭汗液侵蝕,疼痛感加劇,他只得咬牙強忍,不敢有絲毫懈怠,生怕李少陽再出鬼招。

見雲天行吃癟,李少陽臉上陰鬱漸消,取而代之的是暢快。

他心中是十分解氣的,這雲天行在李府為奴期間,一直對他視若不見,連基本的主僕禮儀都未曾行一分半點,明明是個奴才,硬是讓他給扮成了爺,這是他心裡的一道坎,因為沒人可以比他更像爺。

他本想多打幾鞭,但眼下,長鞭被雲天行死死抓住,抽又抽不出,他索性將鞭子一扔,理了理凌亂的衣裳,嘴角一揚,對雲天行道:「你說,主人打狗,狗該不該躲?」

雲天行聽出這是在罵人,躲是狗,不躲也是狗,乾脆心一橫,不再搭理李少陽,心中卻說:「我不和狗說話。」

他也將鞭子拋在身後,漫無目的地看去,忽見李延東轉頭往院外望去,眉宇間有著一絲不安,手掌在半掩在衣袖下微微顫抖。

李夫人見丈夫心不在焉,輕輕握住他的手,道:「怎麼了?」

李延東轉過頭看著李夫人,微微一笑,道:「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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