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晃晃如梭,距梨兒離世已有兩月。

這一夜,雷雨交加。

雲天行在潮濕的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腦海中不斷閃過梨兒的影子,聽著窗外轟隆的雷聲,雲天行再無睡意,嘆了口氣,起身坐在床邊。

一個閃電將屋內映得錚亮,他看到地面又積了水,如果不是因為屋外如瀑的雨聲,他應該能聽到煩人的「滴答」聲,因為每到雨天,房頂上的窟窿都會相約跳出來為非作歹,每到晴天白日再躲起來裝死,連一絲陽光都不給放進來。

「為什麼心裡很不安?」

暴雨伴著雷鳴,仿佛要將這破敗的小屋轟成平地,雲天行緊皺著眉頭,將目光移向窗外,黑壓壓的一片,每道閃電掠過,都能看到銀光亂舞,在這堵牆外,仿佛有無數鬼神在激戰。

「梨兒,你還怕打雷嗎?」

雲天行腦海中閃過那個嬌小的身影,他記得她說過,自從她被她爹賣掉後,她就開始害怕打雷,因為她被帶走的那一夜就下著雷雨,她說那一夜的雷格外響,雨格外涼,連夜都格外長。

「將她孤單一人丟在荒涼的野狼坡,她一定很害怕,何況又是雷雨天。」

雲天行嘆了口氣,一道驚雷在房頂上方響起,雨似乎更急了。

「我應該去陪陪她,至少在她離開的第一個雷雨天。」雲天行這樣想,但他沒有動身,這已是深夜,而且外面正下著暴雨,孤身一人去野狼坡很危險,暴雨可以完美隱藏野狼的蹤跡,這個想法很危險。

短暫的思想鬥爭過後,雲天行跳下床,還是決定要去一趟,即使在雨夜,即使很危險,他還是要去。

快速穿好衣服,披上蓑衣,雲天行又從牆上取過斗笠,戴在頭上,這蓑衣是他自己用乾草編的,斗笠是別人扔掉後他撿來的,稍微修補一下就可以用,這對奴僕來說也是件奢侈品。

準備好一切,雲天行攥了攥拳頭,打開門衝進雨中。

雨水很急也很涼,出門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在這樣的雨勢下,蓑衣、斗笠形同虛設,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緩解雨水衝撞。

月亮似乎已被烏雲囚禁,拚命擠出一絲銀芒,仍是淡得可憐。

雲天行借著微弱的光芒,來到藏劍的草垛外,熟練地從兩個草垛間擠了進去,跪在地下摸藏在垛下的劍,草躲下滿是雨水,他摸索了好一會,終於摸到劍柄,於是將劍取出別在腰間。

就要跨出草垛,忽然發現前方多了一個黑影,雲天行打了一個激靈,立刻蹲了下去,脊背生出一股寒意。

「是人,是鬼?」

雲天行的心突突直跳,是鬼怪出來作祟?他有些後悔出門了,但事已至此,後悔又有什麼用。

咬了咬牙,雲天行扶著草垛慢慢探出頭,遠方傳來轟轟雷聲,雨水在亂舞,那裡的確多了一個黑影,來時還沒有。

「難不成真讓我遇上鬼了?野狼坡就是亂墳冢,離得不遠,會不會是那裡的惡鬼來李府索命?」

雲天行咽了口唾沫,仔細想想,這不無可能,李家父子害人不少,如今正是暴雨之夜,索命的好時機,惡鬼來到李府不去找李家父子,偏偏讓自己給碰上了。

雨水很涼,浸透了衣衫,涼到心底,雲天行開始發抖,他向來不信牛鬼蛇神,但他知道,自己發抖絕不只是因為冷。

雲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氣,悄悄抽出長劍,緊握在手中,微微眯起眼眸,目光洞穿垂天雨簾,定在那個黑影上。

咔,一道閃電之後,一道驚雷在黑影上方炸響。

映著閃電,雲天行看到那是一個人,一個撐傘的人,而且正在移動。

雲天行心中稍安,只要不是鬼就好,可誰會在這種時候出來閒逛?

將劍收回腰間,雲天行鑽出草垛,悄悄跟了上去,近來他的變化極大,走路尚可不出聲響,何況在這個暴雨夜,他有足夠的把握不讓對方發現自己。

那人影走得並不快,走一段停一段,不知在搞什麼鬼,雲天行手按劍柄,一直躲著走,不敢離得太近,只將那人影留在視線盡頭,只要不跟丟就好。

半夜裡偷偷出來的,多半沒有好事,就像上次何太急偷人一樣,雲天行覺得有必要跟上去探個究竟,上次被冤枉,險些死在李延東手裡,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偷走了夜光杯。

大雨如注,一切都湮沒在冷雨中,雲天行緊緊跟在那人影后面,那人影走到院牆邊,停了片刻,縱身越過院牆。

雲天行快步奔到牆邊,也跟著翻過牆,讓身體輕輕落地,他蹲下身子,四處張望,見那道影子在西北方,雲天行在牆邊等了片刻,見周圍沒有異動,這才起身跟了上去。

「到底是誰,難道是何太急?」

雲天行借著閃電隱約能看到那人的身體輪廓,並不像何太急,何太急要瘦得多,走路姿勢也不像,但不是他又會是誰。

難道是他?雲天行想到一個人,但又覺得不太可能。

「近來李府多事端,必須儘快殺了李少陽,以免夜長夢多,就算被發現也顧不得了。」

腳下趟著雨水,雲天行為以後做著打算,近來他能明顯地感覺到李府的氣氛有些緊張,李延東看他的眼神隱隱有些改變,別人看不出,雲天行卻能感覺到,那眼神中透著冷漠,就像是在看一個垂死的動物。

「距離拉開了!」

雲天行一直在刻意控制著步速,將兩人維持在一定的距離,是那人突然加快了,雲天行心中有些不安,但仍跟著加快了腳步,都跟到這裡了,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咔,電閃雷鳴多了起來,黑影手中的傘已經不見了,走了一會,雲天行在路旁看到一把斷裂的油紙傘。

又跟出七八里,雲天行刻意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一道閃電劃破長空,轟隆聲中,雲天行咽了口唾沫,兩道人影的體形輪廓以及走路姿勢在他腦海重合。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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