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從狗竇入,雉從樑上飛,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穀持作飯,采葵持作羹。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公元二三一年,木門道,殘垣斷壁隨處可見。遍地屍首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刀槍箭矢沾滿鮮血,整條大道一片寂靜,僅有這微弱的《十五從軍征》在不住地吟唱,似乎是上天也在為這些因戰爭而犧牲的男兒而惋惜,也同時展露了對戰爭控訴與批判。

「啪」白子輕輕巧巧的落下。執子者輕輕一搖手中潔白羽扇,微笑道:「仲達,你這大禮,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你可千萬別後悔啊。」

「呵呵,後悔?我出仕以來,又豈有後悔的機會?」司馬懿半趴在桌上,雙目凝神死死地盯著桌面,雖在言語,卻並未看著對方,似乎自己的注意力全然在棋局之上。

諸葛亮微嘆口氣,用羽扇指了指面前棋盤一處,道:「要解此局,這裡可以。仲達,這一步,我替你下吧。」說著就要幫他拿起黑子。

「不行!」司馬懿有些狂躁的阻止,抬高脖子瞪著諸葛亮道:「孔明啊孔明,你我作為執子之人,又豈可將自己的每一步交給其他人處理?即使是你我,那也是不妥。執子之人,自然是要控制全局,若是將自己也困在棋局之中,那是非常非常的失敗!」他說著,還不住地拍打著棋盤。

諸葛亮談笑風生道:「仲達啊,人在天下,就算是執子之人,其實也難以逃脫身陷棋局之中。就像你吧,身為魏國大都督,確實是一個執子者,卻也被困魏國政局之中難以逃脫。從曹操伊始,曹丕、曹睿哪個不是忌憚於你?你在棋局之中,運籌帷幄企圖用你的智謀達到你的抱負,但是你發現,如果你的抱負快速達到,那你的死期也就不遠了。不是嗎?」

「嘿嘿嘿嘿嘿嘿······」司馬懿一邊聽著,一邊理了理他蹊蹺八歪的頭髮,道:「不錯!孔明,你我都是被困在棋局中人。所以你我都很失敗。早年的你跟隨劉備,雖然有些貧苦,但是你卻過的自在。現在地位權力都已大大提高,但是你活得也比以前要累了許多。你的抱負在天下,在恢復大漢,但是卻難免受到西蜀不少人阻攔。我們是執子者,但終究還是別人手中的棋子,我!司馬懿,不求能夠做最大的執子者,卻也不願意任人擺布,僅僅作為一個在他人手中玩弄的棋子。」

「所以啊。」諸葛亮道:「你給我的這份大禮,同時也是我對你的還禮,不是嗎?」

「哦?」司馬懿有些詫異,隨即臉色和緩道:「不錯,此禮對你我都有利,自然要好好的送出去。」又仰天感嘆道:「張郃啊張郃······優秀的將領、勇猛的戰士、忠誠的屬下······怎奈他也是我在軍中最大的釘子,如果不拔了它,早晚有一天,我會被這顆釘子······給扎死!」說著他狠狠一握拳,做出狠厲的表情。

「是啊。」諸葛亮繼續掃了掃棋盤,道:「你少了一顆釘子,我也少了一個難對付的敵手,真可謂是皆大歡喜啊。仲達,希望你我下次交手之時,你能帶著更合適的幫手啊。」

「你······你還打算打嗎?」司馬懿的瞳孔收縮了一番,道:「我本就不喜好打仗,若非迫不得已為了報效國家,我才如此做。孔明,難道沒有人制止過你?連黃月英都同意你花費這麼多時間在外征戰?你這樣做,為免會讓家人太過心寒吧?」

諸葛亮聽到這,面色表情通通消失不見,道:「她······自然是不支持的,但是她理解。朝堂之上反對我的也大有人在啊,但這是我和先帝共同的誓言,我本就沒有回頭路走。只是我還是很擔憂啊,等我歸天之後,若是全國不再有人能夠統領兵馬繼續堅持我的意志,那我在黃泉之後還有什麼面目去見先帝?」說著,他捂著心口道:「唉······連蔣琬、費禕他們這些有志有才之士也都受到了別有用心之人的蠱惑,也都勸說我屯兵不動。嘿嘿,我們蜀國偏居西南,若是一味地避戰而不主動出擊,早晚有一日將會自然而然的被屯並,我又如何能看到此等事情發生?」

正說著,忽然周圍又響起樂聲: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野死諒不,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聲激激,蒲葦冥冥;

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

梁築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獲君何食?願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兩人和帶著的隨從一起向四周看去,卻並未發現是誰在吟唱。司馬懿叼著一棵小草道:「孔明啊,你瞧瞧,也許這就是上天的意思?這樣一味地打下去,對魏國、蜀國又有什麼好處?我曾經也曾立志要為大魏建立豐功偉業,不說一統三國,也要讓吳、蜀對我大魏俯首稱臣。但是這些都是需要戰爭的,我也想嘗試,知道我和他聊了之後,我理解了他,所以······我還是崇尚能不打就不打的道理。」

「他?哪個他?」諸葛亮有些好奇,道:「我還真想見識見識,是哪位高人,能讓我們的魏國大都督回心轉意。你可得知道,你不打仗,對魏國的價值可就大打折扣了。」

「不不不。」司馬懿擺手道:「孔明,你到底還是低估了你自己的影響力啊。只要你還活著、只要你還在,魏國就不敢不要我。至於那個『他』是誰,我想你心裡是非常清楚的啊?」

「這我哪知道。」諸葛亮笑道:「在我所知里,『他』可是有好多人哪,不知是『他』到底是誰?」司馬懿也不再繞彎子,正色道:「就是你說的那個別有用心之人。」

「什麼?」諸葛亮臉色一變,道:「連······連你也受到了他的蠱惑?」司馬懿吐出嘴裡的草,道:「什麼叫做蠱惑啊?孔明,你們都是一起打拚出來的,何必對他如此大的意見?」諸葛亮「哼哼」的笑了起來,道:「他早就違背了他的初心,還敢指責我說我忘記了自己的本意。就算他還在,也只是個累贅,現在他不在了,對我們來說,倒更是輕鬆了。」

「說實話,我挺羨慕他的。」司馬懿滿懷虔誠的說道:「帶著妻兒去過平靜安寧的生活,這不是我們最初的想法嗎?但是也只有他敢拍著胸脯說他已經完成了他自己的使命,所以能夠去避世。至於咋倆,還是老老實實的斗一斗吧。」說著笑了起來。

諸葛亮的臉色卻依舊難看,道:「我就說嘛,他一個永安都督,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死了?果然是躲了起來。仲達,他身為大將,不服從我的命令就算了,甚至還嘗試殺我。我看他除了躲起來,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也許吧。」「梆」的一聲響起,司馬懿一把將一桿亮銀色長槍拍在了桌上。諸葛亮眉頭一皺,道:「仲達,你這是什麼意思?」司馬懿費力的將銀槍倒轉,試圖將它遞過去,道:「孔明,你總該認得出來這是什麼吧?其實我是不太理解的,我殺張郃也是迫不得已,而且是借你之手動手。你······你是如何做到對自己痛下殺手的?」

諸葛亮盯著那銀槍許久,忽然有些淚眼朦朧,一手捂住槍桿,肩膀抖動了幾分,「咳咳」咳嗽起來。等他重新清了清嗓子,這才道:「仲達,這是命運······天命······你是怎麼拿到的?」司馬懿一抿嘴,道:「那個不聽話的永安都督。他走之前,將這個交給了我,說是應當將它給最適合它的人。我思來想去,也找不到更適合的人了。所以······還是將它還給它以前的主人吧?也算是將它送回故土。」

諸葛亮這才將銀槍收了過來,又仔細的端詳了一番,只見這銀槍上依舊是血跡斑斑,已經化為黑色的血液似乎還在他眼前顫動一般。諸葛亮猛地一閉雙眼,那一日的情形似乎又在他腦海中還原一般,慘叫聲、吶喊聲、兵刃交加聲音錯綜交雜。但那一天也是諸葛亮最為心痛的一天,甚至痛苦過失街亭。

司馬懿當然明白他的心理,又捋了捋他橫七豎八散開的的頭髮,笑道:「不錯吧?這就是你們故人的東西沒錯吧?」

「不······不錯······」諸葛亮咽下去一口血痰,虛弱道:「是的······」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子,道:「仲達,你我也該回去了······多謝······多謝你還回這個······」這銀槍甚是沉重,他雙臂用出全力,居然還是難以完全將它舉起。他身後的隨從連忙上來幫忙。

「怎麼?你我不把這棋局結束掉嗎?」司馬懿帶著戲謔的口吻說道:「我感覺我要輸了啊。」諸葛亮苦笑道:「死局而已,我在這裡贏了你,似乎也沒有在戰場上占優吧?仲達,下次出征,我可就得對你為目標了。你的死守戰術實在是讓我苦惱,不過下次,你就沒這麼好運了啊。」說了,又輕巧的晃了晃羽扇,命人抬著銀槍準備離去。

司馬懿看著那棋盤,喃喃道:「死局嗎?孔明,你我所面對的戰局、政局,又如何不是個死局?」

諸葛亮帶人往回走出不遠,看著木門道之下依舊躺著許多魏國士兵,他們和張郃一起在追擊時中了自己的埋伏計,已全部身死。但是只有張郃的屍首被魏國救了回去。諸葛亮不由得感嘆道:「戰爭······也許就是這樣,如果一定要用戰爭解決問題,那災難已經不遠了。這麼多男兒······他們多少家人在家裡等著······終究是回不去了······」此時此刻,他耳邊又想起了《十五從軍征》的樂聲: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從狗竇入,雉從樑上飛,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穀持作飯,采葵持作羹。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諸葛亮再也忍耐不住眼眶中不住打轉的淚水,轉身讓隨從將銀槍又拿到自己面前,更多回憶又都湧上心頭。「呵呵呵呵······」他又撫摸了起來,喃喃道:「這世上又還有誰配得上你?好槍······好槍啊······若是讓奸人得到了你,豈不是辱沒了你······也辱沒了你以前那位英雄主人?」說著,他忽然一拍銀槍,將它推下了木門道峽谷之中。

一眾隨從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那抹銀光逐漸變小的落了下去,最終平靜的停在了一處石堆之中。沒有人會發現,在清點過戰利品之後還會留下如此貴重之物;沒有人會知道此銀槍曾經縱橫天下所向披靡;也沒有人知道,這銀槍的主人究竟經歷過怎樣輝煌壯闊的人生歲月。

那並未下完的棋局也留在了原地,不曾有人去移動或是改變它。它本就是死局,無法解開的死局。亂世也是死局,卻是可以解開的死局,但是解開它需要沉重的代價。戰爭更是死局,不同的是,千百年來無數人曾沉醉於解開戰爭,但是終究無人成功過,無一例外的失敗或者被困棋局之中。三國確實是英雄的史詩,但它的背景卻是更多英雄在失意失敗之後那落寞絕望的背影勾勒而成的畫卷。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三十二年前,公元一九九年。幽州,硝煙瀰漫,一輪圓月竟被遮蔽的散發不出任何光芒。

白色的鎧甲之上,汗珠與鮮血交織在一起,並相同的向不同地方低落。可是將士們卻沒有任何擦拭的心思,街道之上到處都是搜尋的袁軍,這邊所有身穿白色鎧甲的士兵全都得全神貫注的聽著,袁軍是否有發現藏身著的他們,一旦藏身之地再被發現,那他們也唯有拚死一戰。

近年來他們跟隨公孫瓚可以說是屢戰屢敗,各個地盤都被袁紹所蠶食。怎奈公孫瓚依舊不會吸取教訓,一味地採取自保戰略,部下們對他也都失去了信任。終於在昨夜,袁紹的軍隊挖掘地道攻入城中攻破其望樓,公孫瓚深知必敗無疑,選擇了引火自焚。而剩餘的士兵全都沒有選擇投降,而是拼著性命與袁軍血戰,直到死傷大半之後,剩餘的這些這才奮力殺出重圍。

袁紹似乎並沒有就此放過他們的意思,繼續派遣手下追查,定要將他們盡數抓住,若是他們還想抵抗,那便殺無赦。

陣陣雷鳴之聲不住地響起,卻絲毫不能驚擾到躲在樹林中的一眾將士。只聽外面的袁軍正大聲逼問百姓,是否知道剩餘敵兵的藏身之處。只要他們不說,當即殺頭。躲在樹林之中的不少將士已然忍耐不住,便想殺出去拚命。

「瘋了嗎?」帶隊的小隊長低聲呵斥道:「咋們就剩這麼點人了,你們就這樣出去,是要把大家都害死嗎?」這些士兵雖然都不想這樣,但是卻都不忍心看著這些百姓無辜被殺,便小聲和那隊長爭辯起來。

「出去吧。」低沉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眾將一看,一將拄著一桿銀槍當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連忙齊聲道:「趙將軍。」

趙雲在之前的惡戰之中,為了保護更多人他獨自斷後,右腿中了好幾槍,以至於現在走路都是搖搖晃晃。剩餘的一眾士兵對他也是極為尊重,見他似乎有話要說,便都安靜的在原地看著他。

聽著樹林外又有幾聲怒喝和慘叫聲響起,趙雲眉頭一皺道:「其實······我們已經被發現了。」

「什麼?」將士們全都不敢相信,立刻竊竊私語起來。趙雲用冷厲的眼神掃了掃外面,接著道:「不錯,他們為何要在外面殺人?不就是殺給我們看嗎?就算我們不出去,他們也會朝著我們放箭或者直接殺進來。到時候我們依舊跑不掉。」

「那該怎麼辦?」那個小隊長急切的問道。趙雲撿起一塊石子,低沉的說道:「橫豎都是個死,總得死的有點人樣才是。他們的人數和我們相當,但是器械卻遠勝我們。而且他們顯然是正緊張地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們肯定不能貿然直接衝出去。突襲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如何偷襲?」那小隊長又問道。趙雲將那塊石子高高丟起,就接在手中,道:「攻擊須得在出其不意之中完成。我來吸引他們的注意,你們用長槍投擲攻擊,再拔刀劍上去跟他們做最後一拼。」

「哦?」他們都不知趙雲要如何吸引敵兵的注意,全都散開給了趙雲一定的空間。趙雲一瘸一拐的走到樹林邊緣,背靠一顆大樹,左手依舊撐著銀槍,右手則拿著那塊石頭,對著手提環扣刀準備殺人的刀斧手一彈而出。

那些士兵還未看出他的手法,便聽見「啪」的一聲,那刀斧手「哇」的高聲大叫,向後一仰摔倒在地。

「誰?」這幫袁軍顯然被這個變故所吸引,把剩餘的幾個百姓全都按倒在地,各自揮舞著兵器指著旁邊的小樹林。領頭的一個頭目對著周圍人一努嘴,便有幾人率先走了過去。

趙雲絲毫不顧外面人的行動,微微蹲下身子重新在草地里摸找石子。他身後躲著的其他士兵看著外面那幾人越逼越近,趕忙出言提醒,趙雲卻充耳未聞,認認真真的撿起了幾塊石子,又認真的數了起來。

「果然有人!」那五個士兵立刻發現了躲在最外圍的趙雲,立刻圍到他身邊道:「你是公孫瓚的手下吧?今日你逃不掉了!快說,你的其他同夥都在哪裡?」

趙雲掃了掃他們,將手中石塊提溜起來,道:「你們想要知道他們都跑到了哪裡也不難,但是你們能否告訴我我手裡到底有多少石頭啊?我數不清楚。」

五人沒想到他居然會如此配合,本來還挺高興,但是聽他向他們提出這麼簡單的問題,就又都懷疑起來。一人道:「小子,你連數數都不會?還來參軍?莫非你是來消遣我們來著?」另一人更不耐煩,上來一把就要將石子都奪過來,卻被趙雲一收手躲開。這人一愣,轉而大怒道:「你這傢伙,你不給我,我如何能替你數清楚?」

趙雲微微一笑,道:「不必如此,你們站著不動,自然就能幫我。」說著將手中石子盡數拋向空中。「什麼意思啊······」他話沒說完,忽然小腹一痛,已被趙雲抓住第一塊落下的石子打出一招「彈指神通」擊中肚子。他悶哼一聲,向後一倒便摔在地上,抱著肚子不住地打滾。

「什麼?」另外四人一看,也不多話,各自揮動刀槍朝著趙雲砍來。趙雲一低頭將四把兵器盡數躲過,一掌將落下的四塊石子中的三塊打飛,接住另外一塊,低喝一聲:「著!」又打出一塊,正中一人肩膀,將他打得身子一歪,抱樹而倒。

趙雲重新接住另外三塊石子,看著他並未被一擊打倒,有些苦惱的搖了搖頭,心道:「哎,我這力道······真是一言難盡,怎麼消耗的這麼厲害?」也不抵擋,依靠銀槍不住地躲閃另外三人的刺砍,找準時機,近距離又彈出一塊石頭,正中那人心口。那人「喲」的叫了一聲,捂著護心鏡向後倒下。

剩下兩人臉色一寒,連忙肩並肩靠在了一起。趙雲放開插在地上的銀槍,提溜著剩餘兩塊石子道:「多謝各位了,這裡正好五塊石子,不多也不少!」說著做出要打的手勢。那兩個士兵嚇得叫喊的回頭就跑,一口氣跑回袁軍人群之中。那被打倒的三人也知道他武功其實深不可測,連忙爬起來跟著跑了回去。

那小頭目聽了他們的訴說,氣的連打五拳將他們盡數打倒,罵道:「開什麼玩笑?就一個人就把你們打成這樣?你們真的不丟我們袁軍的人馬?」

一人捂著臉辯解道:「將······將軍,他······他肯定不是一般的賊兵。他······他是高手······一定是來幫賊兵的。他······他不是賊兵。」

「不是賊兵?」那小頭目皺著眉頭遠遠地望了望,果真只看見了趙雲一人,疑惑道:「不對啊,探子的報告分明就有幾十人,怎麼可能只有一個?莫非都跑了留下一個殿後?哼哼,我看公孫瓚這些殘部里可沒有哪人能有這種犧牲精神。」他身邊幾個士兵都道:「老大,機不可失啊,能抓到一個是一個。這種功勞也是不能嫌多的啊。」

「說的是。」這小頭目得意道:「他再厲害又能夠如何?我們這麼多人,想要殺他還不是易如反掌?弟兄們給我上,捉住這個傢伙!」對剩下幾個抱頭跪在地上的百姓道:「人都出來了,那要你們還有什麼用?去死吧!」「咔嚓」幾刀砍下,血色地面上便又滾落了幾顆人頭。然後他便指揮三十多名手持長槍的士兵率先衝上,他親自在後面領著二十餘名弓箭手。

趙雲看著前面吶喊的衝來幾十人,正打算下令,他身後那群將士們早就忍耐不住了,一看他們還是沒有放過剩下的無辜百姓,全都擲出長槍,隨即拔出刀劍便衝出了樹林。

前頭三十來人絲毫沒想到樹林裡還真的藏了這麼多人,只來得及「喔」的驚呼一聲,便一起被亂槍扎倒在地。他們這一倒,後面的弓箭手便直接暴露了出來,樹林裡剩餘的那些公孫瓚將士們心中所有的悲憤痛恨一時間又爆發出來,不等他們挽弓搭箭,便拔刀對著他們一陣亂砍亂殺。

趙雲也想跟著衝出去,但是右腿傷勢一痛,然愛過他不由得重新靠著大樹俯下身子查看。鮮血已然透出了包紮的衣衫,滴滴答答的地上全是。眼看著袁軍的那些盾牌近戰兵全都趕上前來相助,原本難得取得壓制的己方又一次被拖住。他奮起身子朝前衝出兩步,便再一次被傷痛打倒在地,僅能依靠銀槍穩住身子。

他有些自嘲的看了看前方激戰的場景,道:「趙子龍啊趙子龍,學了那麼多,到頭來還不都是白費?一幫烏合之眾你都對付不了,你對得起誰?是師父、陸師祖、雲祿還是······爹?」一說起趙陽,他的瞳孔突然凝固,喃喃道:「爹?您······」陷入了沉沉的回憶。

趙陽和李景拜師陸言之時,年齡已是不小。那時趙雲、李林和李蓮都已出生。但陸言卻很少面見他們三個小孩,更別說親自教授他們武功。但是趙陽和李景卻深知這世道不穩,不知何時何日便會徹底落入亂世,想要在亂世之中生存,就必須得有過硬的本事,所以兩人對兒女習武的督促則是從小開始。

趙雲、李林和李蓮的童年過的相當平靜快樂,但是在亂世之中,沒人能一直過的舒順。終於在中平六年,董卓進京,大難將至。

趙陽和李景都是身居校尉之職,平時跟皇帝走的也近。此次少帝忽然傳旨命二人速速進宮,有要事相商。

李景的心眼比較多,對趙陽道:「師哥,此次董卓帶領重兵進京,必然是來者不善哪。外加上他得了呂布,殺了丁原,更是如虎添翼。此次皇上召我們進宮,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趙陽倒是不怎麼擔心,道:「師弟,皇帝雖然年幼,但也畢竟是皇帝。董卓他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他敢殺了皇帝不成?這可是造反的大罪,我看他也沒這個膽子。」

李景苦笑道:「師哥,董卓就算沒有表現出來,可他的意思難道不已是眾人皆知了嗎?大權已在他手,篡不篡位已經不重要了,真的要殺了皇帝,那也就是他一句話的事情。咋們可得小心點哪,畢竟咋們貧苦,他剛進京的時候可什麼禮物都沒送給他。」

趙陽這才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理。咋們這次可得小心些。打鬥的兵器自然是不能帶的,但是自保也得準備下。」於是兩人在身上藏了短刀、飛針,以備不時之需。

進宮路上倒也算是暢通無阻,少帝劉辯一看二人前來,立刻喝退了周圍其他人。兩人看著寢殿一片狼藉,宮裡該有的、不該有的東西全都一股腦的撒在地上,絲毫不像是帝王居住之處。兩人再一看少帝這架勢,心知定然有大事,再加上少帝面色陰沉,兩眼無光,似有絕望之意,讓兩人很是不解。

少帝看得出兩人的疑慮,強笑道:「趙校尉、李校尉,今日······今日叫你們來······只為······只為一件大事。」趙陽、李景見他居然有些嗚咽,都吃驚的上前道:「皇上,你怎麼了?究竟發生了什麼?」

少帝擺了擺手,擦了擦臉上兩行淚道:「大事······確實是大事······兩位,董卓······董卓他要廢我。」

「什麼?」趙陽「騰」的跳了起來,厲聲道:「他敢!他······」李景連忙拉住他道:「師哥,這裡是皇宮啊,你小聲點。」少帝也道:「不錯,趙校尉,這裡到處都是董卓的人。恐怕已經有人去彙報董卓了,你們······」趙陽一聽,急切道:「皇上,那我們立刻得離開這裡啊。你放心,我們帶了兵器,定當帶你逃出這裡。」

「唉,朕沒有這個意思。」少帝擺了擺手道:「人生來終究是要死的。朕固然怕死,但朕更怕丟了我們大漢四百年來的國運。朕······朕不想做個亡國之君哪······」說著又滴了幾滴眼淚。

「皇上,你不走,董卓不就要殺了你嗎?你現在逃出宮去,召集忠臣良將,重新打回京城,這樣不就不會亡國了嗎?哼,黃巾賊我們都挺了過來,現在區區一個董卓,難道也想傾覆我大漢江山?」

「不······」少帝似乎對他的話很是心動,但經過了良久的思考之後,他還是堅定的擺了擺手,道:「朕不能走。帶著朕你們也走脫不了。而且······真正的命根子不在朕,在於······在於龍脈啊。」

「龍脈?那是什麼?」趙陽頓時來了興趣,李景卻若有所思道:「這個東西好像我也聽說過。皇上,此物對我大漢國運很是重要嗎?」

「何止是重要?」少帝在地上拾起一根筷子道:「我大漢之所以能夠延綿四百年,靠的就是這龍脈。中途也曾被王莽賊子中斷,但是憑藉著龍脈,終究靠著光武皇帝又奪回了這江山。如果這次龍脈也丟了,那我大漢江山就如此筷子一般,敗了、斷了、結束了······」說著,輕輕一用力,便將那根筷子折斷,微微再一鬆開手指,將兩截筷子丟在地上。

趙陽和李景對視一眼,齊身跪下道:「皇上你有何吩咐,我們必當以命效力。」少帝搖了搖頭,道:「你們可知董卓究竟是什麼意思?都起來!快起來!大漢江山都指望在你們頭上了!」將兩人拉起。趙陽和李景還是有些不明所以,趙陽便問道:「董卓他······他莫不是在打龍脈的主意?」

少帝點了點頭,道:「自是如此。他給朕了一個信息,若是朕不想被廢、想要活命,那就將記載了龍脈位置的圖紙交給他。朕只有三日的時間考慮,今日······已是最後一日······」

「他可真是膽大妄為!」趙陽又不禁罵道:「皇上,龍脈圖紙真的在你手上嗎?可不能交給他。」李景深知這圖紙事關少帝的性命,正想拉著趙陽不讓他這麼問,可是趙陽性子急,到底還是說了出來。

少帝悽然一笑道:「那是自然。但是如果朕死了,董卓在宮中搜刮一番,早晚也會發現圖紙的。毀了的話,也不行,那樣我大漢就再無翻身的機會了。那朕······朕不還是亡國之君嗎?」李景似乎已經明白了少帝的意思。果然少帝送懷中一摸,拿出一張已經枯黃的草紙,道:「這······這便是記載了大漢龍脈的草紙。你們······你們收好它,務必······務必將它帶出去,交給真正值得託付的忠臣良將,讓他們······重新恢復我大漢河山······」

兩人聽的出他是鼓足了勇氣才這麼說了一通。據二人對少帝的了解,他一個十四歲的孩童,如何能夠做到甘願犧牲自己的性命去保住龍脈。李景深知保護住圖紙才是最重要的,否則一旦圖紙丟失,之前一切的犧牲便都白費,便伸出雙手接過圖紙並將它折好,道:「皇上,你······真的要繼續留在這裡?」

少帝當然不想,但是想起他的使命,苦笑道:「李校尉,朕是誰啊?朕乃是天子,如何能丟下天下不管?走吧,估計來送我上路的人已然不遠······你們再不走······」趙陽卻還想嘗試連少帝一同帶走,道:「皇上,我們可以嘗試保護你一同離開的。」

少帝知道他們再問下去,自己肯定禁受不住,到時候大家都走不了,連連擺手道:「不必如此。趙校尉,你們帶著圖紙好好離開,便是我最後的願望了。走吧······走啊!」見他們還在猶豫,不由得大叫出聲。

「皇上,司空問你的事準備的怎麼樣了?」李儒的聲音忽然響起。少帝吃了一驚,連忙推了趙陽一把道:「趙校尉,你還不快走?」趙陽情感複雜的看著少帝,正想離去,李儒卻聽見了裡面的動靜,大聲道:「怎麼回事?裡面有賊人在!快,把門撞開救出皇上!」

立時間便有幾個聲音答應,一起朝著房門撞擊起來。趙陽忽然把心一橫,奮力衝上前將倒在地上的柜子搬起,再用力一推,將柜子擋在房門前。李景跑到他身邊,不解道:「師哥,你這是······」趙陽轉身對少帝一鞠躬道:「皇上,恕臣不能再繼續效力了。」這才拉著對少帝拱手的李景一同離開。

少帝背對大門,用解脫的眼神看著兩人從對面後門而走,也不伸手去擦拭不由自主落下的淚水,自言自語道:「就······全靠你們了。今生對我不公平就不公平吧,我只希望來世······不要再生在帝王之家······」

「砰!」房門被好幾個身材健碩的武士一起撞開,立刻湧進來了數十名身披鎧甲、手拿刀劍的士兵。

趙陽、李景剛剛走出去沒多遠,趙陽還在感念:「皇上啊皇上,你年紀輕輕就要遭此大難,命運真的······真的是不公平啊。」李景不得不拉著他快步跑了起來:「師哥,現在可不是緬懷的時候,若是咋們出不去,那皇上就白死了。還是快跑吧,就是出宮了,也不能保證安全哪。」

「也是。」趙陽的眼神也變得冷厲,道:「反賊董卓,你早晚會付出代價!」又對李景道:「師弟,估計董卓對此早有防範,我們不能在走尋常的出口了,走側門,翻牆出去!」兩人便繞開大路,打算繞路逃出。

兩人剛剛翻出大路的高牆,便聽見「咚咚咚咚」無數的腳步聲和零碎的兵器碰撞聲音。只聽一個粗聲粗氣的男聲道:「司空有令,趙陽、李景謀害皇上,立刻將他們抓回來,斬立決!」「是!」大路上的士兵們應和一聲,便四散跑開前來尋找兩人。

兩人都吃了一驚,李景低聲道:「想不到他們居然來的這麼快?師哥,我們可得······」趙陽快步跑了起來,道:「我知道,得快走!立刻走!」迅速朝著皇宮側門行進。

兩人快步趕到側門,沒想到門外已經守了十幾個武士,大有守株待兔的感覺。李景一看,當機立斷道:「師哥,我們不能和他們糾纏太久,否則肯定會有更多人趕來的。把他們幹掉算了!」說著就要跳下去動手。

趙陽一把抱住他將他拉了回來,低聲斥道:「你瘋啦?你連兵刃都沒有,打什麼打?還有你看那邊,草叢裡,究竟有什麼東西?」李景往趙陽指著的方向仔細的看了看,忽然震驚道:「那······那是弓箭手?他們······他們早有埋伏?」

「肯定就是了。」趙陽面色凝重道:「估計我們剛剛進宮,董卓就準備了這些。若是硬來,我們誰也出不去,到時候圖紙丟了,你我就成了大漢的罪人了。」

「那怎麼辦?不能拖啊。」李景也沒有了主意,還是打算衝出去硬拼。趙陽不許他異動,轉了轉眼珠,對他道:「師弟,這圖紙在你身上吧?」李景點了點頭,不解其意道:「這個······是,怎麼了嗎?」

趙陽臉色有異,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定要誓死守護好它,除非它必定被奸人所得,否則千萬不要毀了。」李景眼睛一瞪大,道:「師哥,你要······」趙陽身子一轉,躍上高牆回頭對著李景微笑一望,低聲道:「雲兒就交給你了。」便飛身跳了下去。

「師······」李景驚呼出一個字,立刻捂住嘴,滿面震驚的停在原地。只見外面的一眾武士全都拔出兵器指著趙陽,同時躲藏住的那些弓箭手也都盡數站起身來,搭箭指著趙陽。

趙陽假裝做出驚恐的神色,拔出腰刀拔腿繞著宮牆就跑。那些武士一看,全都叫道:「趙陽攜武器進宮,想要傷害陛下!抓住他!」全都追擊過去,那些弓箭手也全都拿著弓箭追擊,還時不時地對著趙陽放箭。

李景眼看外面的守衛都已跑光,這才跳出宮門,突然趙陽的叫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李景雙眼通紅,朝著那邊方向看去,只聽「乓乓」的兵刃相交聲以及趙陽的大呼聲不斷傳來,李景深知光憑趙陽加上一把短刀,根本不可能匹敵那麼多人,但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撇下龍脈圖紙去幫忙。他忍著滿心苦痛最後看了看趙陽那堅定不屈的身影,轉頭快步跑走。

他剛剛返回自己和趙陽所在郊外的家中,村莊之外便響起了陣陣馬蹄聲。李景心知不妙,便不給趙雲、李林和李蓮相問的機會,直接道:「宮廷大變,董卓現在要對我們動手,我們得快點離開!」

趙雲不見父親,很是疑惑,道:「師叔,我爹他人呢?」李景心裡一痛,捂著心口拚命不讓自己的痛苦顯露出來,對趙雲強笑道:「雲兒你放心好了,師哥他在陪我們皇上。」他素來不喜歡撒謊,這麼回答倒也符合他的內心:「是啊,師哥他確實是陪著皇上了。」

「哦?」趙雲一聽,樂呵道:「看來皇上還是很喜歡爹啊。」忽然想到了什麼,奇怪道:「董卓他······他是要造反嗎?那爹會不會有些危險?」李景嘆了口氣,道:「放心,皇上可是皇上,又會有什麼危險呢?」推了趙雲一把道:「快!董卓的人就要來了。」

趙雲、李林和李蓮剛剛跑到村莊大門口,迎面看見幾十名騎兵快馬而來,高聲道:「捉拿反賊李景!有抵抗者殺無赦!」

李景在趙雲身後,一眼便看見後面幾名刀斧手正押著滿身血污,被五花大綁的趙陽。他猛地將雙手捂住趙雲的雙目,厲喝道:「走!快走!」將他們三人往旁邊的房屋推去。李林卻似乎看見了什麼,喃喃道:「那不是趙師伯嗎?」

「哦?是爹嗎?」趙雲正要停下腳步回頭,李景一把將他抱住道:「快點走啊!」趙雲也感覺到了他的不對,掙扎道:「師叔,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爹他······」李景知道再欺瞞下去終究也沒有結局,嘆道:「我們帶著皇上最後的希望——大漢龍脈圖紙。此物比我們的生命更加重要,師哥為了護我帶著圖紙突圍,隻身去引開敵兵。雲兒!此地不可久留,快走!」

趙雲一聽,更加不願逃離,一張嘴咬在李景肩膀上。李景咬牙忍痛,怒罵道:「趙雲!若是不想讓你爹白白犧牲,就快點離開這裡。否則你趙家非得斷子絕孫不可!」

趙雲嗚咽道:「那我······我只要爹,其他······不重要。」那些追兵一眼便認出了李景,立刻包圍過來。李林和李蓮剛剛衝進旁邊的房屋,李景和趙雲還來不及跟過去,立時間被分割開來。只見李儒笑嘻嘻的騎馬趕來,命人將趙陽壓到兩人身前,道:「李校尉,你和趙校尉為何膽大包天,居然殺害皇上?說,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麼?」

李景放開趙雲,一拔劍插在地上道:「我們究竟為了什麼,李郎中,你難道一點都不清楚嗎?究竟是誰害了皇上,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是助紂為虐你知道嗎?」

「胡言亂語!」李儒指著李景鼻子罵道:「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你師兄已經招認是你們害了皇上,還不快說,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麼?又是何人指使?」

「你放屁······」在一旁垂著腦袋毫不動彈的趙陽忽然一抬頭,道:「我什麼時候承認過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了?李儒,想強加弒君罪名,你便直說,我早就不在乎這些了。」趙雲一看父親已經滿臉是血,雙臂上幾道傷口深可見骨,還兀自不斷地冒血,驚叫道:「爹!」李景擔心他會撲上去,連忙又將他抱住。

李儒一看,笑道:「小公子。你爹他犯了重罪,本來是藥殺頭的。但是因為看在你年幼的份上,我們董司空決定網開一面,只要你說出他們為何要謀害皇上,我們就放過你父親和你師叔如何?」

「我······我知道······」趙雲著急救出父親,張口便要將李景剛才的話說出口。李景連忙捂住他的嘴道:「別說,說了我們也活不了!」趙雲那時也不過十四歲,如何理解這些,一咬李景的手,便要直接說出來。

趙陽一看,大罵道:「趙雲,你若是做出此等舉動,便再不是我趙家之人!什麼時候我們應該戰鬥,什麼時候又應該逃避,今日······我便教給你!」突然用力一掙,將押著自己的兩人甩開,抽出懷中原本藏好的袖箭,對著自己心口一放。

「爹!」趙雲不顧一切的便要衝過去,卻被李景拔出長劍攔在身前。李景早就猜到趙陽會以命相救,但是一看此景,心中還是不免劇痛,一把將趙雲推在自己身後,揮劍一指李儒道:「李郎中,回去告訴狗賊董卓,他這輩子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李儒嘿嘿一笑,道:「好啊,那咋們走著瞧!給我抓住他!」趙陽本已跪倒在地,卻依舊用下肢支撐住身體,並未就此倒下,以他雙眉之間的怒意瞪視著趙雲。趙雲的全身都在顫抖,四肢、腦袋、甚至嘴唇似乎都失去了控制,「哇」的拔劍道:「你們······你們都是兇手,你們都是兇手!」

李儒摸了摸自己的鬍鬚,道:「這小傢伙還真是有些意思啊?不過他到底還是趙陽的兒子,留不得!一起殺了!」那些武士便一起朝著李景和趙雲攻來。

趙雲正吶喊著要和這些人拚命,李景一肘頂在他胸前,將他向後頂出一步,道:「你爹跟你說了什麼,你可不要忘了!給我好好活著!」一腳將率先逼近一人踢飛出去。

「好好活著······好好活著······」趙雲腦海之中不住地迴響著這幾個字。他這般年紀還未能完全接受現在的現實,背靠在大樹旁不住地喘息,連旁邊對他出手的武士也是絲毫不顧。

李景一邊抵擋圍上來的武士,一邊還得幫趙雲抵擋,心中不禁一陣無力,心道:「師哥······若是想要保住圖紙,那雲兒······雲兒我肯就保不了了······怎······怎麼辦?」趙雲緩緩坐倒在地,用力抱住腦袋搖晃許久,這才清醒許多,一看李景正被二十多人圍在當中,無法脫身。一旁的李儒騎馬兜來兜去,滿面戲謔的神情。他心知父親的死定然和他有關聯,正想殺上去為父親報仇,但是一想起趙陽剛剛囑咐的話,他又猶豫了起來:「那究竟什麼時候我們應該戰鬥,什麼時候又應該逃避呢?」

「嗖嗖!」眼前的刀劍相交聲將趙雲拉回到現實之中,當年他們在危難之時還有陸言突然出擊,單刀相救,但是現在又有何人還會來相救?趙雲晃了晃腦袋,使自己的意識更清晰不少,喃喃道:「爹······您能否告訴我這次究竟是戰鬥······還是逃命?」

又有幾支亂箭落在了他腳前,公孫瓚手下這幫殘兵到底還是人數不夠,又被袁軍壓制住。趙雲一看,頓時急道:「逃又能逃到哪去?倒不如一戰!雲祿······原諒我······」奮力拔出銀槍再往前一插,緩緩朝前挪動。

有不少袁軍也已發現了緩步前行的他,都想欺負他腳步不便,便立刻圍上來幾人。趙雲定睛一看,笑道:「我能分擔六人,不虧了!」停步將銀槍橫在自己身前。

這六人之中便有剛才被趙雲用石子打跑之人,見他右腿的確傷的不輕,立刻張牙舞爪的耍了耍他的鋼刀道:「你小子剛才耍的挺開心啊?結果還是落在我手裡了。小子,你想不想死?」

趙雲木木的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說道:「自然不想。」「好啊,你如果不想死,那就給我跪下來磕三個響頭。快啊!要是不磕的話,嘿嘿······」對著空氣連砍兩刀,道:「你明白的。」

趙雲看了看另外幾個凶神惡煞的士兵,嘆了口氣道:「好······」便先對著他蹲下右腿。這士兵見他居然真跪,得意道:「哈哈,你們看,這公孫瓚手下的逃兵也就這樣了,都不必殺他們,他們骨子裡也都留著逃避的鮮血!哈哈哈哈。」

一聽這話,趙雲頓時把眼一瞪,暗暗抓緊銀槍道:「你說什麼?」這人見他眼色不善,有些警惕道:「幹嘛?說你你還不服氣是吧?公孫瓚和我們主公打仗這麼久,不是一直屢戰屢敗嗎?你還想辯別什麼?你也一樣,說跪就跪,我看你們只要打仗,都永遠都會是一個敗軍之將而已。」

「你說的······好······好啊!」趙雲高聲吆喝起來,倒把這士兵嚇了一跳,不知他是什麼意思。趙雲接著道:「所以我求你們······不要殺了我······」努力的發出祈求的語氣,躲藏住他難以掩蓋的憤怒。

「哦?」六個士兵先是詫異一陣,轉而一起大笑起來。對著趙雲那人更是笑的合不攏嘴,道:「好好好啊!你是個識時務的人,只要你給我們每個人都磕三個響頭,一定不殺你如何?」

「好······好······」趙雲的語氣低了下去,作勢要跪下左腿,忽然猛一抬頭,用冷峻的眼神看著那人。那人「嗯」了一聲,還未張嘴相問「你又幹嘛」便看見那亮銀色的槍頭不偏不倚的刺進了他的小腹。

「呃······呃······你······」趙雲的銀槍原本沾滿了鮮血,光澤已是大大不如從前,但是再月光照耀之下格外耀眼,周圍的五個士兵不由得看得呆了,竟無一人出手相助。趙雲冷冷地看著他道:「下跪這種事不是什麼人都乾得出來的。而我······就算真的要跪,也不會跪你們這種貨色。」「噗」的將銀槍拔出。

「啊······啊······」此人捂著傷口,努力的想控制身子,終究難以站立,向旁邊一歪,倒了下去,傷口之處鮮血狂噴。

「殺了他!」總算有人率先反應過來,朝著趙雲後背一刀劈落。趙雲一把將銀槍向後戳出,撞在出手那人的胸口,將他倒撞倒在地。另外四人的兵器也一起朝著趙雲各個部位打來。

趙雲左腿發力,向前撲出躲了過去,他右腿雖未用力但是還是傳來一陣陣劇痛,傷口處又不斷地流出血來。

「真是混蛋!」趙雲自己都不由得罵了起來,右腿半跪在地,看著面色兇殘的五人,道:「你們來吧!」那五人對視一眼,一起叫喊的沖了上來。趙雲嘴角一揚,「刷刷」橫掃兩槍出手。

圓月終於逃脫了逃脫了烏雲濃煙的束縛,露出了大半身影。趙雲「嚯」的叫了一聲,沒有心情去看身邊新增的五具屍身的死狀,而是立刻坐倒在地查看右腿的幾處傷口。擊殺這五人並不輕鬆,還又觸發了右腿的傷勢。

「啊——」後腰剛才又中了一刀,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將趙雲的神經刺激的更加清醒。他勉力從懷中抽出藥包想捂住正「滴答滴答」冒血的後背傷口,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沉悶的倒地聲。趙雲有些驚慌的轉過身來,只見兩個同伴士兵倒在了自己身前,已經沒有了任何氣息,屍身上傷口數不勝數,正不住地流血。無數飛蟲在他們身上盤踞,看起來十分可怖。

趙雲沉重的呼吸幾聲,奮力用銀槍撐起自己的身軀,一看那邊已有更多的袁軍士兵飛馬趕來,己方人馬僅剩下最後十人左右還在頑抗。他們看見了身後不遠的趙雲,一起喊道:「趙將軍,快救我們!」

「救?」趙雲兩眼無神,道:「如何救?不過是一同送死而已。」忽然又自嘲的笑了起來:「不過······如果不送死的話,又能逃掉嗎?既然逃不掉,那還是死的更像個人吧。」

他正要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他回身一看,竟是夜照玉。之前在城中混戰之時,他被無數步兵圍攻,夜照玉中了數槍,下身的雪白已經被紅色覆蓋。他自己也被拉扯下馬,不由得步行作戰,夜照玉也不知下落。他一直遺憾自己不能和這匹與自己並肩作戰許久的寶馬一同生死,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它居然趕了回來。

「夜照玉······夜照玉······」趙雲顫抖的摔在它身前,猛地爬起來查看道:「你還好吧······你沒事······」

已有不少袁軍朝著他飛馬奔來,趙雲低聲對夜照玉道:「小玉······我們究竟是戰到最後,還是突出重圍?」夜照玉只是不住地搖晃腦袋,意思是讓他速速上馬。眼看有兩匹馬已經殺到,趙雲臉上又露出狠厲的神色,突然上前大跨一步,「呼」的甩出銀槍,正中當先那馬的馬蹄,立刻將那馬蹄劈斷,那騎兵也大叫的摔了下來。趙雲對著他的面門狠狠補上一槍,也不看他的死狀,拔出銀槍回身一擲,直穿第二匹馬上面騎兵身軀,將他帶飛下馬撞在旁邊的樹幹上。

趙雲又感到了右腿帶來的鑽心劇痛,不敢再用力,一瘸一拐的爬上夜照玉的馬背,飛馬來到大樹前那人身前。

那人嘴角不住地冒血,看他來到自己身前,連忙道:「別······別殺我······」趙雲冷笑一聲,道:「不要殺你?我若打不過你而向你求饒,你會放過我嗎?」那人傷勢沉重,沒有力氣再來反駁,只能低聲的求饒。

趙雲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忍,但還是強硬道:「你認得我的臉,不殺你,我逃不掉······」一把將銀槍拔出,那人「噗」的又噴一口鮮血,卻還吊著口氣並未氣絕。趙雲正打算將他殺了,卻感到自己右臂竟不斷地顫抖,根本抬不起銀槍。他不禁大奇道:「怎麼會這樣?為何會如此?」

眼看更多騎兵全都朝他追了過來,他只好道:「好,我放你一馬。」轉身調轉馬頭便要走,只聽己方剩餘將士的呼救聲不住地從他耳邊傳來。

他心中大有轉身回去救人的念頭,手臂卻不停自己的使喚,銀槍抬不起來,同樣也拉不動韁繩。跑出去沒多遠,身後己方士兵們的聲音就此斷絕,替代之的儘是袁軍的喊殺聲。趙雲心裡落寞,暗暗道:「若是相救······我也沒命······我也沒命!」縱馬直奔前方縣城。

怎奈雙臂依舊不聽使喚,右腿更是麻木的沒有了一絲感覺,連痛感也一併消失,僅剩下一條左腿還能行動。趙雲奮力想控制方向,忽然聽見身後「嗖嗖」聲傳來,心知是弓箭手放箭,想要躲避卻絲毫控制不了,等到後背一陣涼意傳來,他「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大有要墜馬之勢。

不過他的身子也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直挺挺立著也不彎腰,傷口處流出的血液將夜照玉的馬背同樣染得通紅。衝進縣城後不久,趙雲只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再跑下去遲早會暈倒過去,便奮力一拉韁繩,連人帶馬撞進了旁邊的土牆之中。

趙雲的腦袋正好撞到了土牆的一角,虧得有頭盔相護沒有造成重創,但還是讓他眼前一片模糊,再也堅持不住,兩眼一黑,昏暈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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