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踢得極好呢!」嘉儀郡主抬腿學了個動作,道:「看得女兒都想拜師了!」

太子有著一瞬間的出神。

「你倒是個會挑的,前有吉娘子,如今又盯上了蕭節使做老師……」太子妃笑著點了點女兒的額頭:「卻不知人家帶兵帶慣了的,只怕你跟著學個兩三日,便也要回來哭鼻子了。」

「女兒也就是這麼一說嘛,蕭節使這般人物,軍機要務纏身,哪裡有空閒教我踢蹴鞠。老師常常說,平日裡如何玩樂都無妨,但絕不可妨礙混淆家國大事的。」嘉儀郡主「嘿」地笑了一聲:「況且老師的蹴鞠未必比蕭節使差,我又何必捨近求遠,拜師二人呢。」

太子含笑挑眉:「所以——」

「所以父王能不能讓人給儀兒在書堂附近收拾個蹴鞠場出來?」嘉儀郡主眼睛亮亮地央求道。

「瞧她。」太子對太子妃道:「在這兒擺道理繞我呢。」

太子妃笑嗔了女兒一眼,卻仍是道:「便給她騰一塊地兒出來就是。」

「這個簡單,就是辛苦吉娘子要身兼兩職了。」太子笑著坐下來,招手示意女兒站在自己跟前:「先讓父王聽一聽你近來的功課如何——」

提到這個,小小女孩將手背到身後,微仰著臉,神色自信而從容。

聽著父女二人探討著課業,太子妃坐在一旁,面上的笑意不曾淡去過。

……

次日,天色晴好。

永陽長公主府較之往日,有了幾分熱鬧氣。

眾所皆知,自駙馬過世後,永陽長公主府便從不辦宴,但每逢長公主生辰,各處有心之人還是會奉上生辰禮。

自清早起,韶言便於前廳招待各宮各府而來的送禮之人,下半日則忙於安排晚食事宜。

府上雖不辦宴,但自家人還是要聚在一處吃頓飯的,每年的今日,衡玉都不會缺席。

衡玉午後出宮後,未曾回家,便直奔了永陽長公主府。

生辰禮是一早便由吉家人送到了的,衡玉帶著翠槐來到長公主的居院,一眼便瞧見了外堂中還未來得及收入庫房的一應生辰禮。

其中一尊半人高的火紅珊瑚擺件極為惹眼,衡玉好奇問道:「這尊赤珊瑚是哪家送來的?竟如此大的手筆,又如此知曉殿下喜好——」

韶言笑著道:「送禮之人未報家門,只說是他家主人專程自琉球尋來的,特拿來為殿下慶賀誕辰。」

「未報家門?」衡玉愈發好奇了,此時恰值永陽長公主自內室而出,她笑著行了禮,便上前挽了長公主的手臂:「殿下可知送禮之人是誰嗎?」

按說她最該猜到蕭牧身上,但蕭牧所備之禮早前與她商議過,並非是此物。

「一位晚輩故交罷了。」永陽長公主笑著道:「說了你們也是不認得的。」

見她心中瞭然,衡玉便不多作追問,只挽著人去了內室說話。

晚食備妥之後,永陽長公主在衡玉與韶言的陪同下去了膳堂。

今日登門替長公主複診的白神醫,也蹭上了一頓飯。

席間,白神醫偶將視線落在替永陽長公主布菜的其蓁嬤嬤那雙夾菜的手上。

其蓁嬤嬤察覺到了那雙視線,抬頭去看時,白神醫便略顯赧然地低下頭去。

其蓁嬤嬤看得眼皮狂跳:「!」

將這一幕收於眼底的衡玉心情也頗複雜——白爺爺這是在作甚?總不能是老樹想開花了?

「那些方子,白爺爺可都已經驗過了?」衡玉出於挽救氣氛的心情,提及了此事。

此前白爺爺懷疑殿下以往所用的方子或有問題,那些舊時方子近來被其蓁姑姑搜羅出了七七八八,幸而保留得都還算完整。

「哦,方子啊……」白神醫回過神來,思索著道:「我已看罷了,倒暫時沒瞧出什麼異樣來……」

此處沒有旁人,衡玉便也直言問道:「那便是說,殿下之疾久久未愈,並非是藥性相衝之故了?」

韶言也面色微正,看向白神醫。

此前阿衡說,殿下的病源有些古怪,若非是藥性相衝使然,便必定是有人暗中使了手段……

他微皺眉,壓低了聲音道:「難道說……當真有人暗中對殿下下了毒?」

「眼下看來,極有可能。」白神醫看向永陽長公主:「雖不至於危及性命,但貴府也須得留心細查了。」

衡玉看向長公主:「此禍患一日未明未除,危險便一日不得解除,此等居心叵測之人,殿下定要儘早令其遁形。」

長公主面上笑意淡去,輕一點頭:「此事我會命人暗中徹查,此番多謝神醫提醒。」

韶言的面色是少見的鄭重。

或有此事在,這頓飯吃得到底有些不比往年那般輕鬆愉悅。

飯後,韶言尋了衡玉在廊下單獨說了幾句話:「……阿衡,你是否有懷疑之人?」

他方才一直在想,究竟誰會對殿下不利?

衡玉微微搖頭:「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想此事……暫時,不敢下定論。」

她說話間,微微抬頭看向了夜色中高牆之外的方向。

韶言心中一凜。

那是宮城所在的方向……

會是宮中嗎?

他壓低了聲音,眼神反覆:「殿下早已無權無勢,為何還要……」

「諸人考量不同,無權無勢,卻不代表無威望根基。」衡玉未有再深言:「我雖只是胡亂猜測而已……但許多事,不得不防。」

沉默片刻後,韶言緩緩點頭,語氣里多了份鄭重:「我明白了,既已有所察覺,此事我必會多加防備,守好殿下與長公主府,不再給任何人對殿下不利的機會。」

衡玉看著他,點了點頭。

面前的少年,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我家貓兒呢?」虛弱帶笑的聲音傳來,衡玉轉頭看去,只見長公主自膳堂中走了出來。

衡玉與韶言遂上前去。

「韶言今日忙得腳未沾地,快些回去歇息。」長公主笑著由衡玉扶住一隻手,道:「阿衡再隨我走走。」

韶言應下,抬手施禮告退。

「殿下想去哪裡?」衡玉扶著人下了石階。

「今日風暖月圓,恰適宜去見一見故人。」永陽長公主含笑輕聲道。

故人?

衡玉心有思量,陪著長公主一路來至園中一方水榭附近。

水榭前,有身形高大挺闊的玄衣青年於月色下相候。

只一眼,衡玉便認出了那人。

下人皆已被屏退,其蓁嬤嬤親自守在不遠處。

衡玉陪著永陽長公主走了過去,蕭牧拱手行禮:「賀殿下日月昌明,松鶴長春。」

永陽長公主笑著點頭。

蕭牧抬起眼看向衡玉,未多言,笑了笑。

衡玉也沖他彎起嘴角。

這是二人在永陽長公主面前第一次見面——在衡玉向長公主袒露自己已知蕭牧身份之後。

「倒少見你這般笑。」永陽長公主看了眼蕭牧,笑問道:「就是不知這是給我這個壽星面子呢,還是另有他故?」

蕭牧笑意未減,看向衡玉:「殿下慧眼如炬。」

這便是自認了心意了。

永陽長公主笑著嘆息了一聲:「這世事造化倒也玄妙啊……」

蕭牧和衡玉一左一右陪著她往水榭內走去,邊聽她感慨著回憶道:「……阿衡是我捧在手裡長大的,你也是自襁褓中便被我抱過的……彼時那些年裡,焉能想得到一個已開始舞刀弄劍的小小少年,一個搖搖晃晃剛學走路的小娃娃,日後竟會有這般交集……」

「且中間又各自經歷了這樣多的坎坷波折……」

「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你這隻貓兒,往後可不准欺負人——」

衡玉聽得大呼冤枉:「……他長我這麼多歲,力氣大我這麼多,我拿什麼欺負他?殿下是不是交待反了?往日怎沒發現,您竟如此偏心的?」

蕭牧聽得一怔,執著地糾正道:「你說話注意些,我也沒有長你很多歲——」

「我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分不清強弱。」永陽長公主的視線笑著在二人間掃了個來回:「誰欺負誰,不能再明白了。」

衡玉只得認下這惡名,認命道:「行行行,我不欺負他,殿下放心,我定好好護著蕭景時,日後絕不叫他受一絲委屈,這總成了吧?」

這本是拿來堵人的話,偏生那人厚顏無恥,抬手行禮:「多謝殿下替我做主。」

衡玉悄悄朝他轉了個白眼。

他微仰起下頜,眉宇間含笑。

三人於水榭內對坐賞月,閒談說笑許久。

直到長公主再掩不住眉眼間的疲色,打起了呵欠,衡玉才將人扶起,出了水榭,交到其蓁嬤嬤手中。

她則與蕭牧一同告辭而去。

她來時走的正門,此時隨蕭牧離去,便只能走後門悄悄離開。

「我這算不算捨命陪君子?」出了長公主府,衡玉誇大其詞地道。

「嗯,生死同手足——」蕭牧負手道:「作為回報,我護送你回家。」

衡玉未拒絕:「好啊,反正月黑風高,四下無人,極適宜做些拔葵啖棗之事。」

蕭牧看向她:「我一番好意相送,怎叫你說成了偷雞摸狗?」

「咿。」衡玉忽然想到了什麼,自袖中取出了一封書信來,遞給他:「險些忘了此事——」

蕭牧接過,不解地看著她:「有什麼話不好同我直說?」

「自然不會是給你的。」衡玉解釋道:「是給印副將的——無雙托我轉交,前日裡未找到機會,昨日在西郊又人多眼雜。」

蕭牧「哦」了一聲,道:「昨日在靈雀寺中,二人應當已經見過了。」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還是勞煩你捎給印副將吧。」

蕭牧便也收起來,似漫不經心一般問起:「說到昨日西郊……那金家六郎君,臨走前,同你說了些什麼?」

衡玉回憶了一下,道:「邀我赴三日後的詩會來著。」

「答應了?」

衡玉點頭:「嘉儀郡主欲同往,央我帶她一同去,我便答應了。」

蕭牧默了默,抬腳往前走去。

衡玉跟上去:「你若得空,也可去湊湊熱鬧——」

蕭牧面上無甚表情:「人家又不曾邀請我。」

「受邀之人帶上家眷,也無可厚非嘛。」

「家眷?」蕭牧轉頭看向她,微抬眉問:「誰是誰的家眷?」

衡玉握住他一隻手,仰面看著他:「你說呢。」

蕭牧到底是露出了一絲笑意。

翠槐交待程平將馬車趕到了後門處。

衡玉上了馬車,夜色中蕭牧騎馬不遠不近地跟著。

直到馬車在吉家後門處停下。

雖說時辰已晚,這個時候正門處也不會有什麼人,但以防萬一,還是小心為上。

然而如此千防萬防之下,卻還是發生了意外——

衡玉前腳剛下馬車,蕭牧那廂翻身下馬之際,只見昏暗中一道人影靠近了吉家後門處,那人手中提著燈籠,一眼便瞧見了衡玉。

「阿衡?」

「……阿兄?」衡玉愕然。

吉南弦走近了問:「你為何走後門?」

「阿兄又為何走後門?」

吉南弦輕咳一聲,解釋道:「有人邀我晚間出去吃酒論賦……我與你嫂嫂說,我去了書房處理公務……不敢叫她知曉,恐走正門會被她的眼線察覺……」

這送上門來的把柄,衡玉此時也無心收用。

畢竟——

「那位是……」吉南弦抬了抬手中的燈籠,看向蕭牧所在的方向。

事已至此,掉頭跑掉太過不合情理,蕭牧唯有走了過來,抬手見禮:「吉大人。」

「蕭……蕭節使?!」吉南弦大吃一驚:「蕭節使……怎會在此?」

「我從長公主府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蕭節使……蕭節使見月黑風高,恐我走夜路不穩妥,遂送我歸家。」面對自家兄長,衡玉撒起謊來尤為遊刃有餘。

果然,自家兄長信得很徹底,瞭然點頭罷,朝蕭牧抬手道謝:「真是多謝蕭節使了。」

說著,出於客套與禮節不免邀請一句:「蕭節使可要入府吃一杯茶?」

蕭牧抬手應下:「恭敬不如從命。」

衡玉看向他:「?」

吉南弦也意外了一下,而後笑著抬手相請。

吉南弦作罷「請」的手勢,看了眼低矮的後門,難免有些尷尬:「按說如何也不該讓蕭節使自後門處入府的,只是情況有異……不得不失禮了。」

蕭牧道:「本也應當盡力避人耳目,如此正是再恰當不過了。」

吉南弦聽得輕鬆了些,笑著帶著人往家中走去。

衡玉跟在後面,略覺不甚真實。

蕭景時就這麼進了她家的門了?

而事實證明,頭一遭進門的蕭侯,實在不算省心。

------題外話------

又晚了幾分鐘,卡點失敗,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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