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雲的城市在天上,隨著風飄蕩,不知飄到哪裡。它縹緲似煙霞,卻金碧輝煌,更勝人家宮闕,是王母之瑤池,飛仙之洞府。」

「正所謂千岩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龍吟殷岩泉,栗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狹窄的小院黃瓜藤架下,湯昭坐在靠背椅上,繪聲繪色的講述著。他的膝前攤開著一本書,書頁泛黃,文字的墨跡已經褪色。

「這是那本書里寫的麼……寫的真好。」危色坐在他對面的小凳子上,倚靠著井台,聽得悠然神往,「如果有神仙洞府,那就只能是這樣了。」

「並不是,這是李白寫的。」

湯昭合上書,道:「事實上這本書寫的文筆稀爛。充滿著陳詞濫調還一驚一乍。說粗一點,作者字裡行間都是『臥草,怎麼這麼牛x?快看快看,怎麼這麼牛x?』的感覺。故事也相當俗套,就是一個窮小子爬上仙宮和裡面的仙子的狗血戀愛故事。」

「故事不但俗,寫的也稀爛,邏輯崩壞,節奏拖沓,沒什麼可讀性。」

危色點點頭,又問道:「可是您不是挺愛讀的麼?昨天晚上讀到四更天。」

湯昭瞪眼道:「我那是今日事,今日畢,就剩那麼一點兒了,不拖到第二天去。」

危色總不能你既然不愛讀為什麼讀到晚上就剩一點兒了,轉而問道:「那總是有可取之處吧?不然為什麼黑寡婦要推薦呢?」

湯昭道:「大概是……設定好吧。那個雲上仙城寫的十分出奇。他說那座城池是雲霞織成的。那宮殿的牆硬如鋼鐵,城裡的湖微波粼粼,仙女的衣服飄然于飛。然而不管是什麼質地,都是如雲絲一樣的線織成的,捧在手裡,便抽成一根根絲線滑走了。而整個仙城,應該只有一根雲絲,從頭連到尾,伸展開來長逾千里,不知始終。」

危色若有所思,道:「這設定有意思。作者想像力很豐富。」

湯昭沉吟道:「不,我覺得他可能真的見過。他所有的筆墨都很粗糙,那窮小子後來學會了法術,和人鬥法大戰三百回合,也描寫的非常俗套,就像從別的書里直接抄過來的。還有他還文武雙全,還會作詩,要麼就是抄的詩,要麼就寫的狗屁不通。唯獨關於仙城寫的很詳細,而且很自然。」

「你不懂作者,倘若他沒有真見過,寫起設定來滔滔不絕,非要鋪陳開寫,卻時常寫的忘了,就把自己生活里的寫出來,以至於前後矛盾。唯有真正見過的東西,全盤在心裡,寫起來就非常輕盈,信手拈來。那種感覺很微妙。」

危色恍然,道:「您覺得他真的偶然去過這樣的仙城?」

湯昭道:「是了。我覺得這窮小子遊仙境就是他的經歷。他大概去過仙城,只是沒遇上仙女,也沒發生什麼故事。出來之後意猶未盡,就寫了一部上天之後和仙女快樂逍遙永遠住在雲端的。」

危色點頭,道:「那麼黑寡婦推薦你看這本書是……」

湯昭笑道:「她大概是看上仙城了吧?」

危色覺得好笑,緊接著若有所思,道:「她覺得那座城是……一把劍?」

湯昭笑道:「也有可能,是不是?她可能覺得那座城是雲絲織出來,她是玩蜘蛛絲的,都帶個絲字,應該有緣?她夢想成為『雲絲劍』的劍客?」

危色道:「她想請你幫著找這地方?幫她奪劍?這去哪裡找去?」

湯昭道:「可說呢?先別說這把劍有沒有劍客,這本書是前朝寫的,到今天快兩百年了。誰知道如今仙城順風飄在哪裡?」

他覺得這雲仙城——如果存在的話,有點像劍州。劍州看似無主,其實劍聖還在,雲仙城又豈會例外?費盡心思或者運氣爆棚找到了,被人家劍仙、劍聖一手把劍收走,一反手把人壓扁,哪兒說理去?

黑寡婦大概也沒抱多大希望,所以她只是請湯昭看一看,她真正能爭的,還是驚蟄山莊的驚蟄劍。

將書本合上,湯昭放到院子裡的小木几上,道:「先別管這本書了,尹莊主的打算,到時她會跟我說的。偷得浮生半日閒,咱們在學生趕來之前已經偷了兩天時間,再閒下去別人可不答應咯。」

正說著,一隻灰撲撲的貓頭鷹從天上降下,落在湯昭肩上。

「你看——說來不就來了?」

訊號來了,這是中軍府催著所有人集合,該趕去考場了。

既定的集合地點,在暮城外的一處馬場。

暮城東邊有一大片平原,除了阡陌田畝之外,最大的一處空地是一處馬場,養著百十匹好馬,是軍隊的馬場也向百姓開放。每年秋日會開騾馬會,各地的商人都帶著牲口在此交易。

雲州對於中原也算產馬地,但真正的好馬還是在涼州。湯昭記得小時候常有涼州口音的商人趕著牛馬來此販賣。

不過今日,馬場上並不見有幾個人跑馬,那一熘馬槽中只繫著幾匹駿馬。

湯昭剛剛進場,便見到了一個熟人。

李意漸站在馬場的馬棚中,穿著短打布衣,正給一匹黑色的盜驪刷洗。

湯昭靠近馬棚,李意漸也不抬頭,道:「來了?你可是來得最晚的。要不要選一匹?」

湯昭掃了一眼馬棚,贊道:「都是好馬啊。」

李意漸道:「那可不,都是中軍養的軍馬,每一匹都是千挑萬選的千里馬。今天有空,在這裡的隨便騎。」

湯昭馬術只是一般,在山上沒什麼機會騎馬,有點場地都熘他的六龍車了,下山趕路倒是騎馬,也是做坐騎,在馬市上隨便購一匹便可用,沒有特別選過駿馬。這時卻見馬槽前每一匹駿馬都身高腿長,神駿如龍,端的是沒見過的騏驥,不由得心生喜愛。選了一匹白馬,緩緩撫摸後背。

李意漸也沒提醒他什麼哪匹馬烈不能動,都是劍客了,凡馬有什麼能動不能動的?

湯昭牽著馬,卻並未騎上去,而是用內力撫摸馬身,他修煉的是火性質內功,把馬得來暖洋洋的,感覺很是舒服,自然而然便親近的垂下頭來。

他一面熟悉馬性一面問道:「我記得趕往考場的最後一關是尋馬?」

李意漸隨意道:「正是。馬場中一百匹馬散放在方圓數十里,能找到一匹,帶到馬場來才算成功,才可以參加後面的考試。」

湯昭道:「四個部門,每家三十人,一百二十人裡面至少有二十人已經註定被淘汰了。」

往年也會淘汰不少人,但沒有硬指標,若學生都有本事,全到達考場也可以。第一關本來也不是必須淘汰人的。但今年緊縮名額,卻是從第一關就開始殘酷起來。

李意漸道:「其實是一百四十人。我都督中軍也有萬人,比你們多幾倍,名額多一些不很正常?」

那就是先淘汰將近三分之一了。

不,不可能每一匹馬都被找到的,一百人也不能滿員。所以還會淘汰更多。

「要是有的馬被馬販子擄了去,轉手賣出,甚至被窮漢殺來吃了,那又如何?」

李意漸冷笑道:「誰敢?看到這馬屁股上的標誌了嗎?這是我中軍烙印,雲州誰敢亂動?到時候不說一匹不少,也少不了幾匹。」

就聽有人道:「不但不少,說不定還要多出來呢。」

就見一個相貌嬌美的女子騎著一匹黃驃馬馳了過來,道:「你這軍馬烙印如此粗陋,隨隨便便都能彷制,如何不能自己尋一匹馬過來魚目混珠?這個主意學生們如何想不到?」

李意漸道:「這就是你們靖安司人的思路嗎?不愧是你們。」

湯昭轉頭看向那女子,正是靖安司來壓陣的教喻蘭修竹。這位教喻的氣質讓他想起了黑寡婦,那股清純中帶柔媚,楚楚可憐的氣質端得神似,媚態稍有不如,若論嬌柔她還要更勝一籌。

靖安司因為常年在外從事情報活動,多的是俊男美女,和靈官恰是兩個極端。

「是真是假我會分辨,如果隨便弄虛作假,那自然以作弊論,當場革除。若當真以假亂真到我都打了眼……那就是本事到家了,就許他通過又如何?」

正這時,鎮獄司的教喻也到了。卻是個三十來歲的青年。若論年紀他不算大,但在這群人里已然算年長。

他來這裡時撇唇咧嘴,一臉的不爽,本來張口欲言,掃了一眼湯昭,卻又住了嘴。

湯昭客氣道:「安教喻也早到了。」

安教喻哼道:「嗯,不比你們檢地司來得……算了。你是個小孩兒。」

湯昭莫名其妙,蘭修竹笑眯眯道:「你來得晚,安教喻本來對檢地司頗有言語,說定要在第一關就削檢地司臉面,沒想到當面卻不言語了。我還以為你們高低要打個賭,爭個輸贏呢。可是看湯教喻年輕,不便以大欺小?」

湯昭看了一眼安教喻安赤海,又看了一眼蘭修竹,不由奇怪——鎮獄司和檢地司不對付也罷了,這靖安司為什麼要居中挑撥?

難道這真是靖安司的基本思路?

安教喻道:「說的不錯。沒想到檢地司來得教喻是個黃口小兒。我夠大他一輩了,自然不與他計較。然而今日我已經吩咐了兒郎們要用心比,不可被人比下去。他們若計較,誰也怪不得。」

湯昭臉色一沉,安教喻話裡有話,鎮獄司難道吩咐了要在路上對檢地司下手?

若是真的如此……

他澹澹道:「我的學生不怕任何人?你要打賭,我跟你打了。看誰的學生全體到齊,誰的學生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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