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湯昭鎮守的考區,考試的終點已經遙遙在望。

終點線前,也有一座大營,營盤比湯昭那座營地更大十倍,駐紮百名軍人,那是本次考試的總指揮部,也是李意漸駐紮的地方。

此時李意漸躺坐在大營的椅子上,不著甲冑,只穿著短衣,身子後仰,神色愜意,以他的軍人氣質來說,這就算非常放肆,乃至有失身份的樣子了。

在他前方,掛著一個巨大的地圖,顯示著整個考場數個區域的動態。

上面不但標有山川河流,更有密密麻麻的紅色、綠色的小點,它們在地圖上不斷地移動,正是所有考生乃至考場人員的實時動態。

這不是純符式的術器,也不是前進城的新技術,這是劍法製造的法器。也就是高遠侯的劍的法器。

高遠侯的劍本就是以明察遠近為主,能看上下方圓、過往未來,雖然未必長於作戰,但作為輔助的法器是非常強大,也是多種多樣的。

前有訓導營中測試資質的法器,又有這張實時地圖,不但將所有人的位置都清清楚楚標註出來,還能分清敵友,更能居高臨下的監視所有地塊的大局動態。

這種地圖在摩雲城乃至前進城的大規模作戰中都起到了戰略性的效果。

當然,這種戰略武器可不是哪裡都有,摩雲城也不過三張。李郎將的新銳營本來是沒有這種寶物的。

這一回四個部門聯考,乃是雲州一件重要的大事,哪怕高遠侯為另一件事關雲州生死存亡的大事忙得脫不開身,依舊關切這邊進展,更大加支持,除了撥人撥錢,還將一件寶物送到大營,保證考試的順利進行。

托這件寶物的福,李郎將得以穩坐中軍帳,只管養精蓄銳,等學生們突破最後一關再進行最後的收尾工作。

至於監視地圖……

那也有專門的人來做。

「現在大部隊已經突破蘭教喻的防區,到達湯教喻的防區了。」風南明坐在地圖前,老老實實的給長官解說。

沒辦法,風南明可不是湯昭那種戰鬥和符式兼修的符劍師,他是傳統的技術流符劍師,吃的是手藝飯,除了有技術、有錢、有編制之外一無是處。

他來雲州從軍,除了為了工作之外,還有一腦門子少年熱血和對戰爭的浪漫幻象,他聽說雲州是北方几州中最認真在前線戰鬥的,是保衛人間對抗天魔的一座中流砥柱,不免熱血沸騰,心生敬仰,便一心投入軍伍。

這回聽說在前線考試,他主動要求跟著李意漸上來。李意漸念他有志氣,火種車上又有空位,便把他帶了上來。

剛開始李意漸同意把他帶上前線,風南明還是很開心的。但感受前線的乾燥酷熱他就開始冒汗,等軍士把一籠一籠的凶獸和魅影放歸野外做考核時便受了驚嚇,再等李意漸把他帶到最前線觀看對抗天魔的戰爭,更嚇得魂飛魄散,丟掉了「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美好幻想,老老實實回到大營里做個技術員。

「還挺快,這一屆素質可以啊。聽說除了我們新銳營,檢地司的人最強,湯教喻果然有兩下子。」李意漸從桌上拿了茶啜了一口,「對了,第一名到哪兒了?」

「到了卯區的那處山林了。有盜匪的那處。」

李意漸一皺眉,道:「怎麼還在那兒呢?進度可不行啊。那小子也是,遇到什麼事件都要湊上去,也不怕拖累進度,這是自信過頭了吧?」

緊接著,他笑了起來,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檢地司拿不了第一名,讓給我們新銳營豈不更好?」

風南明道:「也許人家實力超群,任務做滿也能奪魁呢?」

李意漸道:「那可不一定,老風,我和你打個賭……」

風南明舉手道:「我戒賭了。」

李意漸哈哈一笑,便不在意,道:「那算了。其實誰輸誰贏也無所謂。對我來說,要緊的是這次考試完滿結束,選拔出真正的有用之才,沒出大的差錯,沒有意外危機。現在看來,已經八九不離十了。這不是很好?」

這時風南明回頭道:「老大,這話可不興說啊。」

李意漸隨意的笑笑,道:「怎麼風劍師你還有這忌諱呢?有就是有,無就是無,難道會因為我說了兩句就黑白顛倒麼?如今安教喻和蘭教喻的防區都沒人了,人都在湯教喻的防區了。湯教喻我是不擔心的,雖然年紀小,但人很穩重,心性也端正,比安教喻強。」

風南明道:「說的是,我也沒擔心過湯先生。」

李意漸「嗯」了一聲,緊接著醒過味兒來——你不擔心湯昭,伱擔心誰?

湯昭那個區後面就是終點,終點不就是李意漸負責那個區嗎?

你信不過本將軍吶?

要是別的屬下,李意漸高低得踹一腳,但是對於風南明這符劍師還是要給個面子,當下只淡淡笑道:「湯教喻自然不錯,可是他還太嫩了。等到最後,我會讓你看到什麼叫……」

還沒說完,就聽有人道:「報告教喻,後方來人了。」

李意漸一凜,此地軍士所說的後方可以指的是摩雲城,也可以指的是前進城,但一般情況指的是——人間。

但此時人間雲州局勢十分緊張,高遠侯四處抽調人手,做大事人手都不夠用,早早言明不會管束,怎麼會臨時派人來呢?

他匆忙起身,道:「是都督的使者麼?等我出去迎一迎。」

就聽帳外有人笑道:「不是使者,也不是外人,只是個閒散人,我就直接進來了。」

李意漸未見其人,已經辨出其聲,忙道:「啊……張先生,是張先生嗎?」

帳篷外走進一人,看樣子四十來歲年紀,相貌清瘦文雅,做書生打扮,正是高遠侯府如今幕僚的第一人張融,笑道:「沒想到李郎將還記得不才。」

李意漸笑著行禮,恭敬道:「別說是故人,就是只有一面之緣,誰能忘記張先生的風采?」

要說兩人還真有一段故事。之前張融剛入侯府便來前線遊歷過。因為是重要賓客,摩雲城就是派剛當上郎將的李意漸陪同。

當時李意漸是新任最年輕郎將,正是意氣風發、心高氣傲的時候,不大瞧得上一個書生,以為他是作為君侯新得意的幕僚來前線獵奇的。

就像風南明那種樣子。

然而張融這個人不用說了,只要跟他相處久了,就沒有不佩服他的。李意漸也是如此,一趟下來,對張融的實力、學識和風度佩服的五體投地,自然再無嫌隙了。

張融也有肚量,並不計較李意漸一開始的些許傲氣和小小不愉快,反而讚許他的才華與勇敢,兩人竟成了忘年交。

張融笑道:「是這樣,君侯人在雲州,還記掛著這邊考試,只是抽不開身。幕府上下只有我是個閒人,因此就來前線看看,幫她看看考場的情況,讓君侯放心。」

他拍了拍李意漸的肩膀,道:「你不用管我,只管做自己的事。我沒有以官方的身份來,就是白身一人來走在看看,對了咱們的考試進行到哪兒了?」

李意漸若有所思,道:「先生請看。」

他在地圖上指指點點,道:「現在大部隊已經到了卯字區,就是湯昭的防區,一共還剩下七十三人。那些沒到卯字區的,可以視為淘汰了。」

「最快的那個人是……哎?他怎麼還在山上?這小子肯定已經不是第一名了。我記得我們新銳營的一個伍已經過了……嗯?怎麼他們還倒著跑回去了?難道是被什麼東西追得慌不擇路……這些小子也是不爭氣,不過是些凶獸和魅影,竟然被攆鴨子一樣攆得到處跑。先生勿怪,有時候會有些意外。」

「這裡積壓了很多人。」李意漸又看到了一個「亮點」,道,「這應該是個山谷,我們放了五個人在此。這裡用來考驗小隊團戰……」

他有些疑惑了。五人山谷這一關應該不難啊。雖然這五個守衛士兵是精兵小隊,但只要衝過去就不會再追了,並不指望篩掉多少人。怎麼這個時候還有這麼多人積壓在山谷里?

總不會全是等隊伍的吧?

剛剛他沒在意,張先生來了一看,居然出現這麼多問題,李意漸不由額上有些冒汗。

李意漸怎麼也不會知道,他放出去的魅影里有一隻相當出眾的傀魅,已經征服了考場符傀,現在擋路的是一支令行禁止的傀儡大軍。而五人山谷已經成了符傀大軍和考生們決戰場。

張融似乎並沒有聽出李意漸的緊張,只是靜靜看著地圖,手攏在袖子裡,李意漸心中一動,給風南明使了個眼色。

風南明瞠目不知他的意思,李意漸無奈,只得揮手趕人,心想:你再不懂,我只能叫你滾了。

好在風南明智商還算正常,拱了拱手,自己跑出帳去。

李意漸等他離開,才上前拉住張融的手,道:「張先生,您說不跟我見外,我也求您告訴我一句實話。您如今坐鎮雲州都督府,責任之重大不在君侯之下,怎麼會清閒的來我這裡閒逛呢?我知道您有通天曉地之能,難道說……這裡會有變故嗎?」

丁栩悶坐在小房間中,百無聊賴的借著一盞燈看書。

「還什麼富庶的摩雲城呢,連一把術器燈都不給。等我回了坎界,告訴母親知道,她一定……」

「嘩啦——」

門聲一響,一道光照射進來。

同時,一個女聲叫道:

「找到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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