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亮最終還是按照湯昭意思,在外城買了一處小小的房子。

外城的房子不值錢,滕亮出身貧寒,是會過日子的,經過幾番比較,選了一座院落的小小堂屋。

堂屋也是雜院,一個院子裡還住著兩戶人家。之所以沒買院落,是因為預算內能買到的院落地段都不好。外城的地段不好,指的可不是交通不便之類的,而是指的不安全。

外城有太多魚龍混雜的勢力,住在黑道勢力地盤中受盤剝已經很艱難了,但可怕的是住在兩個乃至多個勢力的地盤交界處。那真是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動不動殺人見血,早上起來說不定能撿到個胳膊腿兒啥的。而且常常換勢力,每來一個勢力就要交一遍錢,端的苦不堪言。

滕亮挑的這個房子雖然矮小了一些,卻是外城難得的黑道勢力的真空區,因為在一處官衙附近。隔三差五倒有衙役巡邏,鋪面也有人管,下水道也有人掏。滕亮只有住在這裡,才有可能避開原來幫里兄弟的視線。

院子裡又住了一對老夫妻、一對母子,也沒什麼強勢人物。滕亮仔細考察了一番,才決定買下。

從此,老瞎子在晚年終於得到了自己的房屋。

湯昭趕到房子時,心中有些驚訝的,他沒想到滕亮能把事辦的這麼妥帖。不但房子找的好,老瞎子搬進來之後連房間也布置的差不多了,家具雖簡單,但也夠用,鍋碗瓢盆等家用東西也備齊了八九。

滕亮得意洋洋道:「你看怎麼樣?要論辦事我還真不輸給誰。在幫里,除了打打殺殺,你要不給大哥辦妥了事,你還能混得開?何況找房子落腳那是我從小就做慣了的。雖然老頭子為了省錢,有廟住廟,有祠堂住祠堂,但偶爾也會找短租的房子住。他可會挑房子講價錢了。我學那麼幾招也不難。」

湯昭贊道:「確實好,比我強。果然是術業有專攻。」

這時就見對面那對母子中七八歲的小孩子在門口好奇的觀望,湯昭一笑,伸手給了他一塊糖,那孩子叫了聲「謝謝叔叔」,便跑了。

湯昭笑道:「孩子……有點可愛。鄰居都不知道你是幹什麼的吧?」

滕亮撇嘴道:「你不是不讓說嘛?似我這樣的氣質,往那兒一站,高低像個財主家的大少爺,至少也是個少東家,我要不說,誰能看得出來我是混混?」

湯昭看著他,搖了搖頭。滕亮道:「你上一邊兒去。你跟我在一起,我的少爺氣質降了一大半。你放心吧,只要他們不惹我,我不會叫他們知道的。」

湯昭道:「人家不惹你,你隱瞞得住,那是個人就會。他們真的惹到你,你還不讓他們知道,那才難得。因為那是做大事的人。所謂成大事者有靜氣。你藏的越好,將來越有出息。」

說罷他拿出了自己的禮物。給老瞎子和滕亮的各幾套四季常服,省著穿夠用幾年了。做衣服本就是尋常人家最大的花銷之一,尤其是冬衣,老瞎子的棺材本兒怕是難以應付,湯昭便贊助了一些。

安排好一切,湯昭再次確認道:「那我可走了,幾個月之後才能再見。你能照顧好他?沒有別的要求了?」

滕亮拍胸脯道:「沒問題!我做事,你放心。你去忙吧。我就在這兒等著當名門弟子了。」

湯昭笑著拍了拍他,道:「有志氣,那再見了。」然後又向老瞎子告別,轉身出院。

湯昭穿過雜院,看到了白髮蒼蒼的老夫婦,看到了辛苦操勞的母親,看到了在院子裡嬉笑的小孩,這是尋常又寧靜的人間生活。

希望他回來時,這裡依舊如此平靜安然。

臘月二十三,小年。

天降大雪。

風雪吹了一夜,到了早上稍停,暮城內外白茫茫一片。

今天是集合的日子,湯昭一大早起來上妝。

既然決定要易容前往,湯昭早早就試好新的妝容。決定化妝成什麼樣子也是很重要的。一是要求二十歲以下,所以年齡、性別不需要改,而這些不改反差就很小,所以想辦法做出差異感,不能讓人聯想到湯昭本人。

另一方面,還要和湯昭的氣質搭配。

這不是說和湯昭本人的氣質搭配。而是要和湯昭飾演的「角色」氣質搭配。

湯昭不僅要換臉,還要換性格。

本來驚蟄山莊沒有熟人的話,那換不換性格都無所謂,只要不讓人一眼看出「湯大人」本人即可。但有了孟化舟這個熟人,再加上他越發忌諱原本的身份和五毒會扯上關係,所以他最終決定,從裡到外換一個人。

做決定容易,能成功可就難了。

化妝危色可以幫他化,扮演出另一個性格可是完全靠自己啊。

湯昭一點點看著自己的五官變得模湖,所有的特色都被修掉,成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臉。這時他已經在鏡子前坐了一個多時辰。

他本以為危色易容飛快,是有傳說中的「人皮面具」,沒想到是拿著各種油啊、粉啊的混抹,和當初黑寡婦給他化妝道童差不多,只不過手法更精細一些。

「就沒有那種臉一撕,完全換一個人的面具嗎?」

危色停下擦粉,道:「我還以為您介意在臉上蒙人皮呢?」

湯昭驚奇道:「真是人皮做的?」

危色道:「也有其他款式,人皮質地擬真一點兒。不過人皮面具也要化妝,把皮膚和人皮的縫隙遮蓋起來,還要用手法貼合五官,不然做不出表情。好處是五官不用特意修飾,也方便填充。自跟了您,我再沒自製過面具。都是閻王店時期的存貨了。」

湯昭搖搖頭,道:「早知道用我的劍象幻化還更方便。」

話是這麼說,用幻境是方便了,卻要劍象隨時隨地禁錮在臉上,一旦調用就會失去效果,限制太大。倘若沒有孟化舟那件事,湯昭倒可以試試,現在有了要警惕的目標,就不能給自己這麼大的限制。

一直化了將近兩個時辰,湯昭才得到一個可以持續半個月左右的「防水妝」,危色友情提示:真的下大雨,還是要做好防雨,以免花了妝被人當魅影給切了。

湯昭對著鏡子做了個表情,歪嘴露齒一笑。

這個表情是從滕亮那裡抄來的,屬於但凡認識湯昭,就是想破了腦袋都絕不能和他聯繫在一起的表情。

危色本是靜靜的看著,這時突然道:「我覺得您被污染了。」

湯昭笑道:「沒說一直維持這樣子,只是試試表情的靈活程度。完全和沒化妝一樣啊,也不掉粉,厲害厲害。」

他本來是打算裝成危色那種三無的性格,但其實也很難。危色是幾乎沒有應激反應的,湯昭很難做到那種程度的喜怒不形於色。

最後他只好東抄一點兒西抄一點兒,弄出個四不像來,最後落到一個根本上——腦子有病。

湯昭換了新臉,出去稍微閒逛,熟悉熟悉「人物」。危色自己便變身成一個身材高高壯壯,相貌兇惡的「街頭青年」形象出來,速度之快,讓湯昭覺得他肯定是「撕臉」撕出來。

看著那張兇惡的臉,湯昭感興趣道:「其實這個形象很鮮明,我也可以試試。」

危色直言道:「最好不要。您演不出來。」

湯昭道:「裝兇惡應該不難吧,我見過很多惡人。」

危色道:「浮誇的性格好演,但不好維持。何況還有很多細節,要合乎邏輯。譬如您剛剛上街,有沒有發覺別人對您的態度不同了?」

湯昭一怔,道:「我沒和別人說話啊?」

危色眼神中充滿了「都不跟人互動,你找了個屁的人物」這種神色,但還是很冷靜的解釋道:「您之前生得如此相貌,那麼不管走到哪裡別人都會優待您、重視您……」他看湯昭張了張嘴,道,「您可能沒察覺,但這種事是潛移默化中發生的。您現在換了這種相貌,別人可能會忽視您,您不要以為別人冷澹,尋常人生活都是這樣的。」

他指了指自己,道:「像這樣的臉出門,所有人都會本能的害怕、避忌,長此以往本人的性格會因此而偏移,不但習慣還可能以嚇人為樂,越發囂張。您要頂著我這張臉出去,不出半天您可能要懷疑人生。」

他看湯昭皺眉思索,若有所思的樣子,道:「算了,都這個時候了,您別多想,想多了反而會亂。此行若有差錯,建議您揚長避短。」

湯昭道:「揚長避短,我的優勢在……」

危色指點他道:「您的優勢是實力比別人強。若有人懷疑您,建議您直接動手,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

易容結束,兩人收拾好行李——雖然罐子裡什麼都有,但是什麼都不帶反而扎眼,一路來到集合地點,暮城十里涼亭之中。

涼亭本是瓦頂,此時落了一層白雪,仿佛銀山壓成。黑寡婦就站在涼亭中,一身白衣仿佛融入雪中,唯獨烏髮黑眸,朱唇微點,異常驚艷。

湯昭穿著一件薄薄的棉襖,在風雪天其實已經相當單薄,但黑寡婦竟穿著羅衣綾裙,只有一件斗篷遮雪,看著便十分寒冷。

她第一眼看到湯昭沒認出來,接近著發現湯昭放在肩上那隻當做聯絡記號的黑蜘蛛,目光柔和下來,道:「小江來了?一路可順利?」說著伸出手,將湯昭身上的雪掃落,順手把黑蜘蛛取下來,笑道:

「你如今真是長大了,當年看到水盆里的蜘蛛都嚇得不輕,現在就這樣大大方方把蜘蛛放在身上。你的個子如今比我還高了。」

她語氣柔和,卻沒有平時的柔媚,像是慈母又像長姐,她身後三個年輕人除了焦峰之外都聽得呆了,只是攝於莊主之威不敢大驚小怪,紛紛偷偷看著湯昭。

湯昭笑著寒暄兩句,道:「被水盆嚇到?是有這麼回事。是圓晴姐姐說的吧?好久不見了,她今日不在?」

黑寡婦帶的三個年輕人里沒有圓晴,想來是年齡超過了。

黑寡婦道:「我放她出去做個分舵主了。她做的不錯。你若想她,咱們回來聚一聚,她也是想你的。如今我身邊這幾個年輕人,焦峰你知道了,這是陳鷹飛和圓雨。」

兩個年輕人都是黑蜘蛛山莊打扮,圓雨略似當年的圓晴。

黑寡婦聽說湯昭有一個發小在五毒會下屬幫派,為了向他示好,本來是想帶上的,但是一問對方連夜跑了,如今不知下落,登時猜到這是湯昭的意思,便叫屬下不要再找,此事也不再提。

湯昭一一點頭致意,道:「莊主,這回的題目有數了麼?」

黑寡婦搖頭,道:「沒人知道。我留在驚蟄山莊的耳目甚至都沒見過那位公子,真是神秘的很。不過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題目,也還算公平。」

湯昭微笑道:「也不是特別公平。因為我可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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