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向陽子大驚,那條作為縫隙的嘴長大了,幾乎把花盤噼成兩半。

「白玉京毀滅了?還是毀於襲擊?」

「不可能!」

「什麼東西能毀滅白玉京?白玉京可是從那一戰留存下來的,如意劍的劍勢大成,差一點就成為天外天!這裡不是人間嗎?有什麼存在能毀滅白玉京?是天魔大舉進攻了嗎?」

它一疊聲問了,又沉吟道:「難道外面的世界滅亡了,已經是末世了嗎?人間被天魔攻陷了,世人只能苟延殘喘了嗎?你這孩子……」

它盯著湯昭,若非它眼珠只有兩個小圓球,一定能做出憐憫之色:「是生活在廢墟之中?所以才什麼都不知道?你可知道當初人間的繁榮嗎?」

湯昭輕咳了一聲,道:「那倒沒有,人間還是很繁榮的。滅亡的只有白玉京。也不是因為天魔,而是罔兩。」

向陽子又聽到了罔兩二字,不解道:「罔兩?罔兩是什麼東西?不是天魔,難道是某個劍仙嗎?」

這向陽花懂得也是真不多,湯昭有些失望,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罔兩,就是鋪天蓋地的陰影,無窮無盡,陰影里有無數怪物……」

他先客觀的描述了一下外面罔兩的樣子,又提了一下典籍上的記載,什麼影之影,什麼影之國,又什麼罔兩山,儘量說得詳細一些。

向陽子聽了,花盤微微擺動,好像在思考,道:「聽你這麼說,這傢伙好像是個劍祇啊……」

這劍祇二字終於觸動了湯昭的回憶,他終於記起了當初在眼鏡中看過這兩個字,就是在他第一次見到罔兩的時候,眼鏡曾經給出過標註,記憶翻上來,當即脫口道:「是了——這是劍祇,中位劍祇!」

向陽子哦了一聲,道:「中位劍祇,那還不錯,至少有劍仙的實力。但是如意劍也是劍仙,對付不了嗎?要是野外遭遇還罷了,白玉京是成形的劍勢,如意劍是主場作戰吶?怎麼還不行呢?縱然那什麼罔兩實力壓了如意劍一頭,可是白玉京還藏了當年東君遺澤,更是影之剋星,怎麼也不該輸才對啊?怎麼會輸到底呢?」

湯昭這才知道劍祇的強大,確實很強,中位劍祇就能抵得上劍仙,上位劍祇豈不是劍聖了?要知道尋常天魔才和劍客對位,能比得上劍俠都可以叫做「大」天魔了,凶獸更是不用提起,要在劍祇那裡,劍俠級別恐怕也只是下位罷了。

至於為什麼白玉京會輸……

湯昭覺得,可能倒霉就倒霉到東君遺澤這塊了。外部的敵人還能拚命戰鬥,內部的敵人卻是防不勝防。

那什麼白霓,不知帶了什麼變數來呢?

他只是猜測,都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他全是個人瞎猜,也不好跟這個向陽子說。

他忍不住又問道:「劍祇到底是什麼?」

向陽子愕然道:「剛剛不是你說它是中位劍祇嗎?你連位階都知道,現在又來問什麼?」

湯昭不好意思道:「那個,我是聽有前輩跟我提起什麼中位劍祇之類的,但我自己是一知半解的。」

向陽子道:「看你的舉止教養,我還以為你是個有傳授的世家子,沒想到居然什麼也不知道。你不是人間劍客?不是說人常有是劍祇嗎?你為什麼不認得劍祇呢?」

湯昭疑惑道:「人間常有劍祇嗎?沒聽說過啊?」

劍祇可是很強大的,就算下位劍祇,怎麼也算個劍俠吧?人間有這麼多高端力量嗎?要是有,罔兩山怎麼會那麼出名呢?沒聽說過還有和罔兩山齊名的地方啊?

向陽子道:「劍祇麼,就是你們這些不成器的劍客的劍心被劍意吞噬後產生的奇種靈物。一開始被吞噬之後,劍象多半會產生靈性,不過在劍客階段,大概也就混混沌沌,什麼也不懂,稱不上什麼『祇』。只有到了劍俠階段開了靈智,方可說是下位劍祇。這時候它實力可能很強,也可能有點特殊本事但用處不大,但是智慧是和人相彷的。上了中位之後劍祇才真正爆發,甚至超越劍仙。你們劍仙追求的是人劍合一、劍勢成域,而劍祇天生就做到了,尤其在適合的環境里,劍勢與自然結合,勢力幾乎無上限。」

「為什麼說人間劍祇多呢?因為前線每一寸土地都在爭奪,多少人虎視眈眈,等著撿劍的人太多了。就算有倒霉蛋被劍吞了,不等劍祇成形,早有十個、一百個人上去撿便宜,把劍拆乾洗凈,就沒有劍祇什麼事兒了。唯有人間,劍客雜亂無組織,地勢複雜,隱藏的劍多,識貨的人少。有些劍客獨來獨往,萬一有了意外,在某個犄角旮旯里,可能百十年沒人發覺,劍祇就誕生了唄。」

「雖然這樣的幾率也小,但是年深日久,積累下來數目也不少了。譬如那什麼震子,在你們這裡很有名的一個劍祇,據說人人都知道,是不是?」

……

湯昭又想說自己不知道,然而這樣就顯得他確實是個棒槌。

震子是誰啊?

聽都沒聽過,怎麼就人人都知道了?

他唯一一次看到這個名字,還是在門口祭拜的名單上,還懷疑過此人為什麼沒有劍號,與別人名帖格式不同,原來是個劍祇啊?

也就是說,劍祇其實是可以取得合法身份,和劍俠、劍仙同列,同輩論交,公然拜祭其他劍仙的?

罔兩弄得人人喊打,想來是它自己的問題。

然而湯昭確實沒聽過任何一個劍祇的名字。或許劍祇能在某個圈子中存在甚至還很著名,但那個層次顯然不親民。

至於什麼震子,也許一百多年前出名,現在時移世易,幾代人過去了,可能就不出名了。

這時,湯昭若有所思,道:「前輩,劍祇起名都是某某子這樣麼?那向陽子前輩你也是劍祇咯?」

向陽子花盤又開始後仰,咧開嘴道:「算是吧。我是向陽劍的劍祇。以前是東君屬下部劍,後來句東君去後,便在這裡為他守靈。」

湯昭心想:向陽?那不就是向日葵?原來你果然是葵花成精啊。

為主君守靈確是忠貞之行,湯昭心存敬佩,道:「不知同為劍祇,前輩比起罔兩如何?」

向陽子一怔,緊接著默然。

隔了一會兒,湯昭自己也有些尷尬了——自己實在多餘問這個。只看外面那鋪天蓋地的陰影,再看這屋裡幾簇向日葵花,問這個問題不也太沒眼力價兒了嗎?

它看來多半只是下位劍祇,差著層次呢。

老實說,要是他第一個見到的劍祇是這個葵花,絕不會對劍祇二字那麼忌憚。就像他第一個見到的劍俠是罐罐劍,所以一直缺少了一點對劍俠的敬仰一樣。

他趕緊轉過話題道:「前輩既然是劍祇,這靈堂自然在您掌握,不如先放我出去?罔兩在外面肆虐,我怕耽擱久了會出事。」

向陽子道:「出什麼事?要出事有沒有你有什麼區別?外面是中位劍祇,你一個小小的劍客出去有什麼用?」

湯昭道:「可能沒什麼用,但也不能總躲在這裡吧?外面還有我的夥伴,他們勢單力孤,正需要我。煩請前輩指點途徑。」

向陽子道:「奇怪?你出去為什麼要問我?難道是我把你困在這裡的嗎?我可沒為難你。你怎麼來的怎麼出去唄?」

湯昭忙道:「我是傳送出錯誤入此間的,一直一頭霧水,找不到出去的路。如果靈堂里有路向外……」

向陽子打斷他道:「你這話說的,靈堂為什麼會有出去的路啊?是為了等靈堂主人睡醒了爬起來好出門嗎?」

湯昭一時語塞,向陽子道:「反正這麼多年,來拜祭的人都是從那個門進來,也是從那個門出去的,怎麼來的怎麼去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關心。大門在那裡,你出去找找路,要是有路就出去肯定沒人攔你。」

湯昭略感失望,又道:「那能把我的劍還我嗎?我總不能赤手空拳出去吧?」

他自成劍客以來,與劍形影不離,現在沒有劍在手,真如不著寸縷一般,渾身的不適。更別說還有他多年的積蓄一併消失了。

要是拿不回他的東西,劍客做不做不說,他就完全破產了呀!

向陽子依舊冷靜道:「那也不歸我管。這應該是當時建造珠宮時設下的禁制,可能是如意劍設的,也可能借的事金烏劍遺澤,總之這應該是自動的,或許你出去之後,就能自動還你了呢?」

湯昭只覺得太也不靠譜,只得推門出去找路。他剛要出去,又怕一出去大門自動關上他進不來,想要找一個重物擋住大門。

但靈堂之內著實沒什麼重物,總不能把香爐、牌位拿過去吧?

他想搬一盆花,無奈這些花都是連在一起的,栽種在一排花壇里,搬也搬不動。

那向陽子看懂了他要幹什麼,開口道:「你的想法真奇怪,直接再寫名字進來不好麼?算了,我幫你擋著。」說著站了起來,大大的花瓣下伸出纖細的綠色肢體,倒也有手有腳,花莖一扭一扭的來到大門前。

湯昭笑道:「多謝前輩!」

眼見他要出去,那向陽子道:「你也別急,實在不行……」

湯昭轉頭看他,向陽子揮了揮葉子,道:「沒啥,你先去找吧,找到了皆大歡喜,找不到再說。」

萬不得已,還有一個方法,只不過希望太渺茫了,向陽子也不想動用。

應該不會到那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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