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尚不清楚，建木枝為何會在項羽的手中。
推測一番，可能是呂布無法自蚩尤那裡脫身，所以先讓項羽和我聯絡。
而這大機率意味著，呂布的立場，已經往我方這邊傾斜。
而項羽……以霸王的暴躁性格，大機率和蚩尤起了衝突。
敵人的敵人，便是友軍。
「召喚出了兩名使者，兩名都是內鬼。」
林宵喃喃道：「真是難為兵主了啊。」
當務之急，是按照建木枝提供的定位，前去迎接項羽。
再提前與中洲聯盟聯繫，讓他們做好，和霸王見面的準備。
林宵撥通楚雲的電話：
「喂？楚雲兄，和我去見一位神仙。」
楚雲愣了一下，遲疑道：「哪路神仙？」
林宵語氣嚴肅，抑揚頓挫：
「西楚霸王，項羽！」
*
魁梧的黑甲壯士，矗立在大河旁邊，微風吹拂他的髯須與兩縷黑髮，不怒自威的臉上，虎目中掠過回憶。
那汗血寶馬上，英姿勃發的紅袍虎將，留給項籍深刻的印象。
而據那員名叫『呂布』的大將所言。
即將到來的男人，實力更在呂布之上。
項籍前世，無敵於天下，可以說是憑一身勇猛，推翻了搖搖欲墜的秦王朝。
必須靠『兵仙』韓信、『王佐』張良、『謀聖』陳平，高祖、英布、彭越等梟雄名將合力圍剿，才能在垓下擊敗霸王。
因此，即使兵敗自刎，項羽依舊對自己擁有絕對的自信。
畢竟，即使在大戰略上輸得一敗塗地，在正面戰場上，也無一人是項羽的對手。
因呂布的話，項羽對即將到來的男人，不免生出幾分期待。
期待他能否擋住自己的攻勢，是否配得上那呂布的讚揚。
大河滔滔，天高雲闊，昏黃寥廓的河面上刮來一陣大風，壓低芒草，帶來幾絲蕭索之意。
在等待林宵的期間，霸王的情緒忽地低落，眺望著大河，似回憶起往昔。
一架飛行器駛來，停在大河邊上，從中走出頎長青年與黑西裝男人。
「還真是…」楚雲臉色古怪，低聲道：「和我想像中得差不多…」
關鍵是那股氣勢！
帝王將帥，自有氣勢。賢王與桀紂、儒將與猛帥，氣勢迥然不同。
而項羽的氣勢，既有帝王的睥睨，又有拔山蓋世的慷慨激昂。
見面之初，這股霸王之氣，就如同大山般，壓在楚雲肩頭。
在與林宵一同見過的強者當中，惟有路西法的傲慢，能比擬這股氣勢。
林宵靠『傲慢之力』免疫了撲面而來的威壓，但沒有釋放『傲慢之力』與之抗衡。
以林宵之見，你順著霸王的心意，他就不會發怒。
就像鴻門宴上，闖入營帳又暗中吹捧霸王的樊噲，不僅沒讓霸王震怒，反倒大為讚賞。
換句話說，項羽吃軟不吃硬，有種「孩子王」的既視感，也難怪范增評價他為『豎子』。
林宵上前，有禮道：
「霸王，在下來遲，有失遠迎。」
項羽的回憶被打斷，視線從滔滔大河移到林宵的臉上，重瞳倒豎，怒目而視。
楚雲在後面，看到項羽生有兩隻瞳孔的眼睛，脊背一陣發寒，扭頭錯開視線。
林宵沒有後退，抬起視線，不卑不亢道：
「霸王初來乍到，不如先同我一起回去，再做打算。」
項羽審視半晌，令人恐懼的怒容漸漸消散，豪爽地笑了笑，道：
「也好，就由你來帶路吧。」
『風神號』梭車上，項羽坐在狹窄的后座，看向窗外，道：
「這是這個世界的戰車嗎？」
楚雲想出言提醒霸王繫上安全帶，轉念一想，這恐怕會讓他誤以為是繩索，道：
「這是飛行器。能上天飛行。」
「飛行？」項羽瞪大眼睛，催促道：「快快，讓本王見識一番！」
「霸王坐穩。」林宵握住操作杆，道：「咱們馬上起飛。」
梭車緩緩起步，起初，項羽驚疑不定，內心忌憚。但當梭車在藍天白雲間平緩行駛，他俯瞰窗外的風景，眼底流露出異彩。
項羽大笑：「善，當賞！」
直到梭車落地，林宵提醒他下車，項羽還戀戀不捨地留在后座。
昂首闊步走在林宵與楚雲的中間，項羽振著手臂，笑道：
「當真是新奇的玩意兒，本王非常喜歡！」
林宵和楚雲對視一眼。
楚雲掃了眼梭車，又抬起視線，意思是『要送他一輛嗎？』
用梭車與項羽結交，在楚雲和中洲聯盟眼中，會是件划算的買賣。
林宵搖搖頭。
太史公記載，項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後來學兵法，學了一半又不學了。
三分鐘熱度而已，項羽扭頭就會把梭車給忘記的。
不出林宵所料，項羽的注意力轉移到現代裝修的亭台樓閣，目光略顯好奇。
園林當中，水榭亭台，中洲聯盟的一行人已經等候在此。
項羽之事，事關蚩尤與四凶。因此不能由自己私下接納霸王，和中洲聯盟一同商議，是最為明智之選。
目光中倒映出迎面走來的林宵三人，韓黎身軀一震，當即辨認出中間那尊壯漢究竟是誰。
原因無他。
拔山蓋世的氣概，太具有衝擊力！
「當真是霸王！」章榮目光中竟有些激動。
他的王牌『霸王弓』，是源自西楚霸王的傳承。今日見到偶像，忐忑程度不亞於呂凌秋和老祖宗見面！
呂凌秋鳳目閃爍，心頭驚詫。
好強…光看一眼就能知道，毫無擊敗他的可能！
「容我來給你介紹。」林宵伸手引薦韓黎等人，道：「霸王，他們會在接下來的時日，安排您的飲食起居，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和他們溝通。」
以霸王驕傲的性格，就是要捧著他，處處忍讓他的狂傲不羈。
因此他手底下的將領，很難忍受與霸王共事，後來大多都跑到高祖手底下。
林宵倒不甚在意。
他狂任他狂，能背刺蚩尤，那就是好同志！
項羽輕描淡寫掃了眼在場諸位，眼底的失望與輕蔑顯而易見。
這群人加一起，也不及呂布與林宵中的一人，自然不能讓項羽滿意。
但既然是僕人，那也不便勉強許多。
韓黎是人精似的人物，放低姿態，上前與項羽交流。
章榮將林宵拉到一旁，低聲詢問：
「林宵先生，我想請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簡單來說，失竊的霸王鼎在兵主那裡，祂用霸王鼎召喚出了項羽。」
林宵攤手道：「但項羽不答應給祂幹活，反倒和蚩尤打了起來，一怒之下脫身，就到了咱這兒。」
章榮愣了半晌，吞咽唾沫，點頭說：「還真是霸王的風格！」
「那要怎麼安排他呢？」章榮回望一眼，道：「霸王終究是歷史中的人物，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個世界吧。」
「梭車上，霸王同我說了。」
林宵語氣變得嚴肅：「他自知大限將至，只剩十天半月可活。大概是蚩尤切斷了他的源力供給。」
「所以……」
林宵望了眼項羽，見他在韓黎的吹捧下大笑，低聲道：
「霸王的想法是，與天下強者們過招，揚名天下，痛快壯哉地結束這段旅程。」
後人時常評價，項羽沒有當皇帝的雄心壯志，只想回西楚當一個霸王。
所以，他才會說出『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的名言。
項羽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好面子，想得到父老鄉親們的誇耀。
而既然在這個世界，只剩下十天半月，不如造就一番事業，讓天下人敬畏自己。
這遠比在蚩尤手底下幹活，要符合霸王的心意。
「與天下英雄過招？」章榮一頓，道：「那不就是……世界大賽！」
林宵微微一愣，不由點頭。
霸王大限將至，剩下這段時間，讓他參加世界大賽，可以避免他到處亂跑、節外生枝。
滿足了他『在世人面前揚名』的心愿，再讓霸王討伐蚩尤，他也會心甘情願，不會生出『自己是被利用』的想法。
「世界賽的海選流程不是結束了嗎？」
「中洲是主辦方，自然能安排霸王，加入到大賽流程。」
「如此甚好。」林宵點頭同意。
這時，項羽興致高昂，道：
「來，韓黎，你命人和我比試，我讓你見識一番，何為西楚霸王！」
「大王神力，何須比試。」
「我讓你叫人，你就叫人！」項羽橫眉一掃。
「我來吧。」章榮上前，面容嚴肅。
「哦，是你啊……」項羽目露輕蔑，道：「你隨便挑選兵器，我，憑這雙拳頭足矣！」
韓黎輕嘆一聲，命人具現出一張場地卡「演武場」，自己和林宵等人在旁觀望。
「林宵先生，霸王的脾氣，可真不好惹。」韓黎低聲苦笑。
用山河社稷圖的氣息作為遮掩，林宵並不擔心，交談會被八階實力的霸王察覺。
「要不然，韓信等人也不會背叛項王、群起攻之了。」林宵微笑，「當然，他強也是真強！」
嘭！！
演武場上，一合分出勝負。
章榮拉弓搭箭，尚未射出光箭，項羽便如同旋風般欺壓至身前，轟出雷霆般的拳勢。
章榮肝膽聚顫，直接被轟飛，摔至地面，被林宵扶起。
「林宵先生……」章榮目露感激。
林宵具現出「傷寒雜病論」，靠著竹簡釋放的溫和源力，治癒章榮的傷勢。
「別往心裡去。」林宵寬慰道。
章榮搖搖頭，道：「我只是驚嘆，霸王的神力，名副其實。」
第二場，呂凌秋持方天畫戟上陣，與項羽對擂。
受呂布傳授戟法之後，呂凌秋的武藝飛快提升，生生抵擋了項羽兩個回合後，被項羽一拳震掉畫戟。
項羽沒有追擊，冷哼一聲：「婦孺之輩，有這般實力，足以自傲。你退下吧！」
呂凌秋尊敬地拱手，撿起方天畫戟走下擂台。
第三場，儒家傳人孟良走上擂台，亦被霸王左拳擊退，右拳轟飛。
「好了，熱身結束了。」
項羽立在擂台上，笑容狂傲，重瞳凜然，報出真正目的：
「林宵……你上來，和我打一場！」
早在呂布說林宵是當世至強者後，項羽便打算與他對陣。
此刻，有眾人圍觀，是擊敗林宵的最佳場合。
韓黎擔憂地看了眼林宵，欲言又止。
「放心。」林宵笑了笑，「我不會落了霸王的面子。」
若在眾目睽睽下擊敗霸王，以他驕傲的個性，必定大怒，會拼上性命與自己交戰。
但也不能放水得太明顯。
正好，林宵也想試試，赤手空拳的自己，能抵達怎樣的實力。
擂台上，項羽見林宵赤手空拳，不滿道：
「你不使兵器嗎？」
林宵擺出架勢，握住雙拳：「這便是我的兵器…請霸王賜教。」
「哼，依你所言！」
項羽重瞳凜然，踏地殺出，猛然間爆發的力道踏得地面破裂。
距離驟然拉近，霸氣盤踞的重拳轟向林宵胸膛，那猶如實質的霸氣壓得人呼吸驟停，又談何閃避！
孟良目光凝重…剛才，正是這鬼神難擋的一拳，直接轟穿了儒家的修身之法！
『傲慢之力』完美克制霸王的威壓。
林宵面色如常，兩拳纏繞著漆黑的火焰，憑『怠惰之力』捕捉到項羽的拳速，悍然迎上拳頭。
嘭！！
拳頭與拳頭對撞，向四面八方掀起狂風，將地磚悉數颳起破裂，震得整座場地搖搖欲墜。
林宵感到一股磅礴無比的力量碾向自己，好像是一座巨大高山迎面撞來。
霸王的神力，太過驚人！
迫不得已，強行錯開拳頭，讓肩膀抗下這一拳。
嘭！！
林宵的肩膀好似被攻城錘衝撞，整條右臂喪失知覺，但左手纏繞赤色的暴怒之力，悍然揮向霸王的下顎！
項羽臉色一變。
老實說，林宵的拳頭軟綿無力，讓他有些失望，繼而有些輕敵。
但這瞬發之間再度襲來的左拳，力量速度比方才暴漲一倍，輕敵間難以應對！
嘭！！
勉強用胳膊卸下力道，但林宵的左拳依舊穿破防守，以升龍拳的姿態砸向霸王的下顎。
韓黎等人面色俱驚。
這一記重擊，怕是要中了！
轟！！
項羽不由自主地後仰，瞪大眼睛望著天空的白雲，短暫地失神，向後踉蹌幾步。
轉瞬間，項羽勃然大怒。
霸王之氣節節攀升，以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鐵拳，暴起轟向林宵面門！
林宵早已交疊雙臂，形成密不透風的防守，『嘭』地接下這拳。
借著強悍的力道，林宵向後飄然落至場外，佯裝不支，趁勢道：
「霸王神力，我不及也。」
四面已經響起了掌聲。
項羽一愣，感覺下頷處仍隱隱作痛，太陽穴嗡嗡作響。
好像我受的傷更重，結果對面先認輸了？
但料想揮出那一拳，又連抗我數招，已經耗盡了他的氣力。
項羽虎目嚴肅，微微頷首，道：
「汝亦是一員猛將，配得上『強者』二字。」
項羽身在局中，韓黎等人在旁看得一清二楚。
韓黎眼底掠過精芒，一邊鼓掌，一邊低聲道：
「林宵先生，想必是看過《鬼谷子》的。」
呂凌秋微微一怔，道：「什麼意思？」
韓黎不言。
除了《鬼谷子》外，還有其他三本書。
《高情商》、《說話的藝術》、《格局》！
……
泰山秘境。
瀑布旁，赤兔倚靠著赤膊上身、纏繞繃帶的呂布，似在安慰。
因追擊項羽不利，蚩尤勃然大怒，以殺伐之氣形成的血色洪流轟擊呂布。
呂布沒有反抗，但身負重傷，只得在這瀑布旁邊療養。
「溫侯……」窮奇自山林間飛出，放下嘴裡的獵物屍體，道：「這是我替你抓來的野兔，烤一烤應該味道不錯。」
呂布微微頷首，生起火來，席地燒烤野兔，看看得窮奇眼睛冒光。
生在偏遠的五原郡，呂布亦在山野之間，習得了生火、燒烤的這些本領。
「兵主那邊——」
呂布撕下一條兔腿，在窮奇殷切的目光中，遞到赤兔的口中，低沉道：
「有何動向？」
窮奇有些喪氣，但還是回道：
「因為我與檮杌辦事不利，兵主決定讓饕餮回來。由它尋找使者，並讓使者率領魔物製造戰爭，收集殺伐之氣。」
「率領魔物？」呂布虎目微眯。
窮奇：「饕餮喜好『貪婪無度之人』。且這次兵主挑選的使者，不再執著於個人殺伐，而在於製造戰爭。」
兵主蚩尤，既是勇猛無敵的戰神，又是統御九黎族的軍神。
因此，祂的使者中，既會有呂布、項羽這類戰神，又會有負責製造戰爭的使者。
呂布沉默不言，良久，喟然長嘆。
實際上，呂布是底層出身，知道亂世疾苦，保持著不屠城的底線。
而他知道，若是兵主召喚出負責戰爭的使者，其對人類的威脅，遠遠超過自己與項羽。
背叛兵主，會導致生命垂危，這是讓呂布猶豫不決的主要原因。
但項羽寧死也不願給兵主效力，帶給呂布極大的觸動。
溫侯不免拿自己跟『千古霸王』項羽作比較，內心有絲羞愧……
眼下，兵主即將命饕餮尋找使者，帶領魔物，在中洲大陸上製造戰爭與殺伐。
這勢必會讓中洲，再度陷入混亂……
耳旁仿佛響起林宵招攬的話語。
並非拯救漢室，而是拯救『呂布』的名望，乃至黎民蒼生。
「我呂布，又豈是追求大義之人——」
呂布凝視著方天畫戟，半晌，虎目中掠過一絲殺心。
為了我呂布的功名，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