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海涌動,界膜生波,一束輝光穿過彼岸706號世界的壁障,循著梁德的真性天引出現在灰鷺市上空。

純白色的自性界原投影憑空浮現,一段普普通通的北方城市街道,一台立在街邊的自動售貨機,宛如海市蜃樓,在雲層間若隱若現。

天空之上,一盞灰黑色的人生走馬燈取代了太陽的位置,旋轉著向人間灑下大片昏黃的燈光。

灰黑如鐵的真性天引貫穿了虛實兩界,一期一會之光沿著遍布鱗紋的天引外壁流入網絡空間,光芒所至,那顆憤怒跳動的紅巨星就此定格。

此時,梁德已經越過眾生之怒匯成的潮水,走到了怒潮之源面前。

金蛇纏沾手的效果好得出奇,一路行來,梁德既沒有引怒攻心,也沒有崩斷命弦,因為他一開始就沒有與那些怒意背後的命理之弦共鳴。

人與人之間是無法互相理解的。

憤怒的人也是一樣。

怒意之潮看似整體,但在憤怒與憤怒之間,在梁德能夠理解的憤怒和他不能理解的憤怒之間,存在著一層牢不可破的隔膜。

借用薊馬的眼睛,通過命弦的輔助,梁德看到了不同怒意之間的分野,他看到了眾生之怒的罅隙。

於是他選擇與那層隔膜背後的命弦共鳴。

他理解這種不理解,也接受這種不理解。

梁先生從來就不打算理解所有人,也不打算讓所有人理解自己。

不就是膜嗎,我超懂的。

金蛇共鳴法展開後,梁德與膜命之弦的共鳴度轉瞬達至極限,冷漠而堅韌的隔膜為他分開了怒潮匯成的紅海,他踏在人與人的裂隙中間,走到了殘破的「怒」字面前。

越過洶湧怒意,源頭近在咫尺。

這次收容任務最大的難題之一就此解決。

金蛇纏沾手配合薊馬的眼睛竟然可以做到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連梁德自己也有些驚訝。

怒潮中央,一束細如妝鏡的燈光打在梁德身前。

光束下,原本跳動不休的怒潮之源陷入了凝固,由於失去了牧者的指揮,怒潮外那些被放牧的變異魂蘚也不再向它輸送怒意。

時光仿佛凝成了一團琥珀。

梁德剛剛練成界原展開的時候,一期一會在現實世界的作用範圍是十米。

此範圍內,除他以外的一切都將凝固在此時此刻,但那並非停住時間,而是儘量停住此範圍內以他為參照物的空間位置變化,在他展開界原後進入燈光籠罩範圍的事物不受此效果影響。

畢業工作後,因為許多故事和事故,梁先生的界原體積大了又大,神魂力量也水漲船高,再加上他自己勤學苦練,大膽嘗試,武道元神的強度比原來高出不止一籌。

區區十米,短小無力!

如今的他,已經可以將一期一會場域的直徑撐到十八米,而且定格效果遠超以往。

如果說過去的定格效果是強力膠水,那麼現在的定格效果已經達到了速干水泥的程度,完全可以滿足櫻島極道把人固定後沉進東〇灣的需求,偶爾冒充時停Cosplay惡之帝王也不是不行。

怒潮之源本身並沒有多大的威能,當它聚集的海量怒意被梁德隔開,就基本喪失了掙扎逃脫的能力。

正因為如此,當年文仲素和何共濟才能在怒意耗盡後封印住怒潮之源的本體,那些犧牲的戰士都是死於怒意爆發,本體並未直接造成殺傷。

而且,說到底怒潮之源只是萬物萬象之書的皮屑,並不具備嚴格意義上的獨立意識,這輩子的終極目標也就是找個地方整點怒意。

現在周邊環境的怒意含量很高,足夠讓它「活」得滋潤,不脫皮不開裂,只要日子還能過,它可能連掙扎的「想法」都沒有。

所以薊馬一開始就不認為收容它有多難,難的是如何處理收容後殘留的滔天怒意。

她的計劃是用一意靈鋒破壞怒意內部的關鍵結構,使其自然解體,散作無害的精神能量。

雖然對如此眾多的怒意進行精密解剖會花費大量時間,但這樣做是最穩妥的,而且高投入能夠帶來高回報,她不介意在這個彼岸世界多留幾年。

薊馬取出映雪堂文藝部主編于海貓的簽名紙條,向前一遞,便將梁德定住的「怒」字納入其中。

她收起紙條,把怒意解體過程中元神配合的注意事項傳給梁德,正準備舞動靈鋒試試手感,卻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回覆。

「老鐵你這麼做太浪費時間了,我有個效率更高的主意。」

「嗯?」

「雖然那些變異魂蘚沾染了怒潮之源的特性,擁有一定的轉化能力,但比起怒潮之源它們還差得遠,失去輻射源後也沒有再次進化的可能。

「等你完成收容任務,帶走怒潮之源,儲存在這個世界網絡里的怒意就不會再出現指數級的增長,不會再有因為怒意導致的藍星末日。」

梁德說著扯了扯橫亘在諸多怒意之間的隔膜,令怒潮靈活地變化形狀,讓薊馬看到他強大的掌控力。

他對「不理解」的理解很深,因此共鳴度極高。

只見怒潮中膜來膜去,浪奔浪流,看似雜亂無序,實則法度森嚴。

如果說使用劍器的高級技巧可以被稱為上乘劍法,那麼,梁先生現在所展現的技巧,便可以稱之為……唔,這樣高強度秀操作的話,元神萬化的消耗有點高,撐不了多久,就到此為止吧。

因為時間不足,梁德停止了自己的表演。

「如你所見,我可以用隔膜將怒意分割,然後封存起來。

「這樣的話,不用分解也能消除它們的威脅。」

「封存?你要憤怒做什麼。」

「你聽說過揭竿而起的故事嗎?

「在我們泛東國文明部分成員的歷史上,有一段科技非常落後的事情,那個時候,連樹木和竹竿也可以當作武器,受到壓迫活不下去的人,可以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去和上面那些壓迫他們的人作戰。

「但到了科技昌明的時代,統治者和被統治者掌握的資源、武器,信息都不在一個層面上,揭竿而起這種事情,已經不可能發生了。

「就像這顆藍星上的憤怒者,他們的憤怒有什麼用呢?」

梁德將他從怒意中得到的信息一一傳給薊馬,道:

「這裡有文仲素何共濟這樣的界內白級,有秘務部,有裝備精良的治安部隊,有天衣無縫的監控技術,被壓迫的勞動者們甚至連一場規模稍大的罷工都組織不起來。

「他們能做些什麼?自我麻醉?消極抵抗?或者說揮拳向更弱者?」

薊馬沉默著,於是梁德又道:

「當然啦,我說這些普通人的事情你可能沒什麼共感,那我換個說法。」

「我有共感。」

「……啊?」正準備滔滔不絕的梁德停住了。

「你記得我們從哪裡來,我也記得。」

還沒等他問哪裡是哪裡,便又收到了薊馬的元神傳訊:

「說你要怎麼做,我會幫你。」

「如果用我的辦法,你可能拿不到那麼多界原拓展。」

「那不重要。」

薊馬重複了一遍自己說過的話。

「我記得自己從哪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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