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自己從哪裡來?

是說盛無虛私立高中嗎?

也是,學校里那個鬼環境,說白了就是盛無虛盛校長想怎樣就怎樣造成的,屬於青劫大能迫害撲街底層。

撲街們無力反抗,只能異化或者去死。

雖然盛無虛定下的那套教育制度里不存在剝削和壓榨,但他從來沒把弱者當人看,以力服人,奴役眾生。

老鐵適應了學校的環境,但她這種人絕對不會喜歡那樣的環境,也絕對不會喜歡創造這種環境的人。

她說記得自己從哪裡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這麼說來……雖然不算太熟,但也許我們稱得上是同路人。

梁德自覺聽懂了薊馬的意思,便不再多話,他運轉武道元神,以金蛇共鳴法牽引電磁,輕柔地將幾隻淡紅色的變異魂蘚拉到了近處。

「這些變異魂蘚的軀體更加凝實,不像原來那麼脆弱,不會虛不受補。

「我可以用天生神力對其進行定向調製,保留怒意轉化能力的同時限制它們的種群規模,並且讓它們只能在網絡中生存。

「這樣一來,即使怒潮之源被收容,這顆藍星上還是會有憤怒聚合的機制,而且轉化後的怒意只會存在於網絡世界。」

「把怒意存在網絡里?你不是要讓憤怒成為普通人的武器嗎?」薊馬問道。

「普通人分很多種,他們的憤怒也一樣。」

梁德向她解釋道:

「怒潮之源聚合的怒意涵蓋了所有的圈層,其中不可理喻的扭曲憤怒占到了半數以上,如果讓那些扭曲的憤怒者得到武器,只會讓世界變得更糟。

所以我想把武器留在網絡世界。」

「那有什麼用?」

……網絡暴力還能保護現實中的人嗎?

梁德向她傳去一份分析報告,道:

「我讓界外助理通過《人間之鑑》搜集資料對比了一些發展情況相似的藍星文明,對每個發展階段進行了比較全面的分析。

「我們初步判斷,這顆藍星未來幾個世紀的發展都離不開網際網路,離不開電磁波,尤其是在通信領域。

「所以,如果讓怒意寄宿在電磁波里,讓憤怒可以對網際網路以及電磁波環境造成破壞,那麼不管上層的執政理念是什麼,他們都必須正視普通人的憤怒並有所作為。」

「只是正視?」

薊馬簡短的元神傳訊里只有意義,沒有附加聲音圖像,沒有表達任何情緒。

她向來不習慣說太多話,因為在故鄉時,她和所有的「薊馬」一樣,沒有說話的機會。

周伯符是一個崇尚高效率的統治者,他會剔除一切不必要的步驟,確保他的計劃以最快的速度被執行。

培植凡人,改造靈魂,分別注入不同的背景記憶,然後將他們放置在勻速運行的傳送帶上,有條不紊地分配死亡。

傳送帶盡頭的焚化爐會為薊馬們注入各不相同的死亡記憶,這些編織出來的記憶深刻鮮活,真實可信。

為了編造背景記憶,複眼組織內的創意總監們殫精竭慮,一度成為因公死亡人數最多的職位,在復活儀式方面花掉了大量的辦公經費。

他們的努力沒有白費,薊馬進入劍仙遺蹟後,像個正常人那樣通過了豢魔劍靈的審查。

但是過於真實的背景記憶也帶來了一些麻煩,它們讓批量生產的「薊馬」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人。

他們痛苦,他們憤怒,他們想要獲得自由和幸福,他們想要歡笑和流淚,但這些情緒和想法對於周伯符和他的計劃來說毫無意義,只會增加能耗,影響品控。

誰會需要螺絲釘的笑聲和淚水?

它們只需要按部就班,保證機器穩定運行,保證計劃順利推進,保證機器的主人、保證那個計劃的制訂者得償所願。

所以周伯符剝奪了他們說話和動作的能力,薊馬們被固定在長得可怕的流水線上,一動不動地經過那些鋼青色的冰冷機械,有條不紊地駛向死亡。

憤怒、悲傷,仇恨在標準工序中凝結,但薊馬們沒有武器,甚至沒有聲音。

他們的憤怒無法傳達給同伴,也無法留給後來者。

盛無虛隕落後的一千八百餘年,為了探索劍仙遺蹟,複眼組織每年向空海彼岸投放一億五千萬薊馬之靈。

杜公台告訴薊馬,周伯符在爭奪劍仙遺蹟失敗後立即毀棄了那座失去價值的行星工廠,庫存的成品和半成品隨之湮滅。

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新的薊馬誕生。

《人間之鑑》上沒有任何關於此事的記載,因為那方世界由周伯符代天掌命,這頭喜好劫掠的凶鳥從不向映雪堂貢獻世界詞條。

那些憤怒和悲傷,那些沉默和渴望,好像都已經煙消雲散。

但是,但是……

但是還有一個薊馬,她記得自己從哪裡來。

所以她想要的不止是「正視」,也不是「不得不正視」,如果可以,她想要每個人都能成為掌握自己命運的強者。

那就需要真正的武器和真正的暴力。

「只是正視?」

她向那個救過自己一次的男人重複了一遍,這條元神訊息里依然沒有任何情緒表達,但重複本身就是一種表達。

梁德這次真的聽懂了她的意思,但他並不打算改變自己的打算。

「我沒打算做到那一步,我和你的確有改變這顆藍星的能力,但我們有那個資格和決心嗎?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反正我沒有,我只是一個路過的界原行者罷了。」

「你不相信自己。」

「也可以說我非常相信自己擔不起這個責任,而且我非常相信他們,相信這個世界的普通人。

「不然你想怎麼樣,把這顆藍星改成誰怒誰就強的地方,讓駕校教練和小學老師稱霸世界?當然,勇士隊球迷也不差,但這不是重點……

「我的意思是,你相信我們的方案是最好的嗎?」梁德問她。

「可以有更加細緻的規則和制度。」

「有的制度是枷鎖,有的制度是欄杆。給他們保護自己的欄杆,再給他們一些時間,我相信,他們會找到那個答案。

「你覺得呢?老鐵。」

「開始吧。」

……

「唉。」

虛空深處,太奉先喟然長嘆:

「阿德你這哪是路過的界原行者,分明是來都來了做點好事的搭把手騎士。」

一旁的杜公台笑道:「師兄你這口氣嘆得好沒道理,做好事不好嗎?你以前也是最喜歡做好事的。」

「好好好,好啊,我當然喜歡做好事,我如果不是做了那麼多好事,又怎麼會搞成今天這個樣子。」

太奉先痛心疾首,大搖其頭。

「師弟你也別說風涼話了,趕緊搖人把紀慎叫過來平事,別讓阿德那小子這麼早沾上因果。」

「太師兄,有這等好事,我哪還用你叫。」

虛空中一陣扭曲,一個莫可名狀的遲滯陰影突然降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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