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鳳聲的印象中，老李家白天從來沒接待過客人，至於晚上丟出去的江洋大盜，那也不能算作賓朋好友。
在老爺子示意下，趙鳳聲前去開門，外面站著一位精神頭不錯的老爺子，相貌清癯，長袍布鞋，挺有江湖高人風采。
他？
趙鳳聲呆住。
這位老人，不就是雷家的攝政王馮管家嗎？從離開武當山起，就在雷家當起了守護神，這一晃，一甲子有餘。
不管是赫赫有名的武當雙璧，還是雷家的馮老，趙鳳聲理應尊敬，低頭，彎腰，懷有敬畏說道：「見過馮老爺子。」
按照輩分，母親雷惜梅尊稱馮叔，趙鳳聲自然得稱呼爺爺或者姥爺，可師父跟馮管家平輩，怎麼喊成了難題，師父認老理，講規矩，萬一喊錯，起碼要落一通埋怨，還好趙鳳聲夠世故，一句老爺子含糊帶過。
馮管家捻著長須，溫和笑道：「小鳳聲也在。」
趙鳳聲低眉順目道：「師父在屋裡呢，您請。」
關上大門，趙鳳聲疑雲叢生，馮管家半輩子沒離開過雷家，這次貿然來到武雲，裡面暗藏什麼玄機？
馮管家跟李玄塵相當不客氣，進門沒等招呼，坐在了另一把太師椅中，完全不當自己是外人。
李玄塵雙目半開半闔，沉聲道：「道家高人，擅入民宅，有罪否？」
馮管家雙眸鋒利，「有罪。」
李玄塵慢條斯理說道：「何罪之有？」
馮管家大義凜然道：「當浮一大白。」
兩位老人開懷大笑。
李玄塵盯著傻頭傻腦的傢伙，怒道：「你小子資質愚鈍，腦子也不好使，見到你馮叔，還不趕緊準備酒菜？！」
趙鳳聲那叫一個委屈。
心說看你倆架勢，還以為要干一架，誰能想到不是比武，而是比酒。
先是從酒櫃里拿了瓶陳年老酒，又弄了包花生米放桌上，先讓老爺子們喝著，接著跑到廚房系上圍裙，充當起廚師角色。
做菜之餘，趙鳳聲似乎窺探到了某種心機，眼高於頂的師父，收一個離家近又善於做菜的徒弟，而且不嫌他資質差，這說明了啥問題？
不是缺徒弟。
而是缺廚子。
趙鳳聲越琢磨越不對味。
心裡比那瓶陳醋都酸。
江湖高人，也繞不開柴米油鹽吶。
匆忙炒好兩盤菜，發現兩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已經喝光整瓶白酒，趙鳳聲害怕師父身子骨頂不住，誠心說道：「您二老悠著點，喝快了會醉。」
李玄塵瞪了他一眼。
馮管家半瓶酒下肚，容光煥發，笑道：「你也太小看我們酒量了，當初在太和宮賞月，我們三個人喝了四壇老酒，一壇大概有五斤，這才稍有醉意。」
每人六七斤？
啤酒也得微醺了。
趙鳳聲半信半疑，道：「那時候您二老還年輕呢吧？二三十的小伙子，正是能喝的年紀，俗話說歲月不饒人……呵呵，得適量。」
馮管家搖頭笑道：「習武之人，五臟六腑異常強健，只要不是常年酗酒，對身體無礙。」
李玄塵沒好氣道：「只管炒菜拿酒，其他的別問。」
好傢夥，這又坐實了廚子保姆身份。
倆老人堅持要喝，趙鳳聲也不好再勸，又從酒櫃拿來一瓶酒，打開，給二老斟滿。
李玄塵面含不悅說道：「當年你們兄弟倆聯手，僥倖贏了我一招半式，現在又跑我這來蹭酒，不留下點回禮，對不起武當雙璧的名頭吧？」
武當雙璧沒有位列八大宗師，是因為兩人習慣了聯手禦敵，六十多年前，仗劍江湖的李玄塵闖入武當山，曾經跟二人有過一場較量，以惜敗告終，所謂英雄惜英雄，三人也因此結下了深厚情分。
馮管家灌了一大口酒，微笑道：「那就贈你一份大禮。」
李玄塵翻了個白眼，「雷家除了有錢，好像拿不出像樣的禮物。」
馮管家神秘兮兮說道：「探花郎晉升為狀元郎，如何？」
趙鳳聲大吃一驚。
早就聽說八大宗師的榜眼死了多年，探花變狀元，難道說張烈虎的師父金臂狀元吳少侯，也掛了？
這才讓師父高懸於宗師魁首？
怪不得人家說想要變成專家大師，先要活的長久，話糙理不糙啊。
李玄塵不屑一顧，夾了顆花生米，嘎嘣亂嚼，絲毫沒有宗師風範，「行將就木的糟老頭了，還要那些虛名幹什麼，能添陽壽還是能積陰德？屁都不是！」
馮管家唏噓道：「八大宗師選評，大概是三四十年前吧，從那之後，再也沒人提起過。其實那時候本就不公，只是拿戰績胡亂說事，你李玄塵輸給我們二馮，只能屈居探花，可有誰知道你當年只是初出茅廬的少年，為了顧及武當顏面，單手持劍對我們二人，假如有兩柄劍，你未必會輸。他吳少侯未嘗敗績，但又跟宗師榜哪位高手對過敵？單單贏了一名俄國高手，就捧上了神壇，我不服，相信你李玄塵也不服。」
趙鳳聲聽的雲山霧罩。
什麼單手持劍，雙手持劍，武當顏面，難道師父還能一直手拎一把劍對敵，兩隻手用不同的劍法，傳說中的左右互搏之術？
趙鳳聲給自己滿了一杯酒，就著花生米，聽兩位老人說著奇人異事。
李玄塵冷哼一聲，「臭道士，就別往我臉上貼金了。你不服吳少侯，我服，八極拳登堂入室，立而不動硬憾俄國高手，換做是我，肯定做不到。至於一柄劍還是兩柄劍，輸了就是輸了，自己學藝不精，跟你們武當顏面沒關係。」
馮管家笑道：「我覺得你二人以命相博的話，吳少侯勝算只有三成。藏拙藏了大半輩子，不難受嗎？」
李玄塵盯著酒液，喃喃道：「盛名又如何？百年之後一捧黃土罷了，不如一碗濁酒實在。」
馮管家端起酒碗，讚嘆道：「枉費我年幼住進武當山，還沒有你悟道悟的通透，這碗酒，我敬你。」
兩位老人正在惺惺相惜，外面傳來敲門聲。
趙鳳聲還以為是傻小子或者二妮，也沒問是誰，快步去開門，先是看到了造型古樸的刀柄，接著看到一位英俊高大的男人。
趙鳳聲瞧清來人相貌後，汗毛瞬間乍起。
能讓趙鳳聲畏懼的人不少，害怕的卻不多，門外英俊中年男子，絕對能排到前三名。
東瀛劍神。
町井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