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聲再一次領略到商界精英的智慧。
看似來江南另起爐灶，實則請君入甕，別說是張纓豹和盧懷遠，就連自己這個局外人都蒙在鼓裡。
亮子在土地拍賣會上的猜測，一語成讖。
如此的心機和隱忍，已經超出普通人太多層面，如唐宏圖之流，遠遠甩出了幾條街，恐怕只有那位在東南亞呼風喚雨的韓教主，才能跟他並肩。
商場和政界，果然只有人中龍鳳才能爬的到金字塔尖。
趙鳳聲問道：「之所以不對我說，是怕我走漏消息？」
「年輕人很難控制自己的血勇，就像年邁時控制不了腿腳，當年一頭扎進金三角，誰能夠說服你？老婆兒子都不行，所以我也不會試圖去挽回。以你現在的年紀，在邊緣磨練，在中心試探，那是再好不過，等到了四十歲以後，才是入場的最佳時期。」雷斯年苦口婆心說道。
趙鳳聲伸了一個懶腰，嘆道：「是啊，我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總是覺得腦子跟行為不匹配，想到了，但不知道如何說服自己去變通，估計這就是不夠成熟的表現。你做的沒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別讓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毀了你的全盤大計。」
雷斯年笑著問道：「心裡不舒服？」
「那到沒有。」
趙鳳聲輕笑道：「當年團里演練，向雙平給我安排一個替死鬼的角色，去吸引對方火力，那時候更年輕，火氣更沖，但我一句怨言都沒有，心裡也沒有不舒服，因為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多大蘿蔔占多大的坑，對吧？」
雷斯年誇讚道：「心態很好，值得表揚。」
趙鳳聲又問道：「除了這件事，還有沒有其它瞞著我的？」
雷斯年雙手環胸，淺笑道：「很多。」
「真的假的？」趙鳳聲苦著臉道。
「真的。」
雷斯年輕輕點頭，「比如我跟史密斯的那次會面，是故意帶著你去。」
「太神了吧……」
趙鳳聲想了半天也沒理出頭緒，隨後聯繫到雷斯年之前的言辭，恍然大悟道：「你打著找史密斯去融資的幌子，實際是去變賣資產，讓史密斯的弟弟進行挑釁，判定我會出手，這樣一來，你們關係破裂的消息會不脛而走，誰也不會猜到，史密斯成了雷氏集團的接盤俠！」
雷斯年高深莫測笑道：「還有一件事，我希望咱倆關係破裂的消息，也會傳到張盧兩家人的耳朵里。」
趙鳳聲想到那天兩人弄的很僵，差點舅舅和外甥都做不成。
啪啪啪。
趙鳳聲一邊鼓掌一邊說道：「真是老謀深算的千年狐狸，我全身長滿心眼都猜不透。」
「你猜不到的還有很多。」
雷斯年望了一眼開車的馮百倫，拍拍外甥大腿。
像雷斯年這種人，親信是不存在的，提防馮百倫也是情理之中。
趙鳳聲很知趣結束話題。
他可不想成為雷家的罪人。
高樓大廈應接不暇，越來越接近魔都。
雷斯年指著高聳入雲的建築物，輕聲道：「這裡曾經譽為野心家的天堂，有一些人在這裡得到了物質上和精神上的極致滿足，當然也有無數意氣風發的淘金者泯然眾人，所以魔都是天堂，同樣也是地獄，能否出人頭地，命數，運氣，實力，缺一不可。」
趙鳳聲咧嘴道：「一運二命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我八歲就聽過這幾句話。」
雷斯年唏噓道：「李老爺子是位奇人，有他當師父，是你的造化。可惜老爺子視俗物為糞土，咱們想報答，找不到辦法，你回去後辛苦些，多些陪伴，多些照顧，不枉費老人家再造之恩。」
趙鳳聲回憶道：「師父在我出門時，告誡我不求報恩，只求我不惹事，還不許我打著他的旗號行走江湖，現在想想，跟孫悟空的師父一摸一樣。」
雷斯年沉思片刻，說道：「不是他怕，而是李少傑怕，做官做到那種程度，避險是最重要的。」
趙鳳聲若有所思點著頭。
「知道李少傑調到哪裡了嗎？」雷斯年說道。
「哪兒？」趙鳳聲疑惑道。
「西北，常務副省長，按照他的年紀和資歷，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機會當上封疆大吏，然後更進一步。但政界缺乏的不是年紀，而是……」雷斯年欲言又止，洒脫一笑，「算了，咱跟人家不是一路人，只能默默為李家祈福吧。」
封疆大吏……
再進一步……
趙鳳聲平時跟正科級打交道，都要彎腰陪笑，一想到老李家出了這麼一位人物，癟嘴道：「我在電視里都沒見過這麼大的官，以後見了李叔，估計話都說不利索了。」
雷斯年笑道：「你們兩家可是親戚，怕什麼。」
怕啥？
怕給老李家抹黑唄。
趙鳳聲不想回答，把座椅往後倒了倒，悻悻躺在那裡，口中哼起了京劇。
「對了，我剛才跟你提的事，你還沒回答我。」雷斯年死乞白賴問道。
「啥啊？」趙鳳聲不知是裝傻還是真傻，反正表情看著挺傻。
「借錢。」雷斯年單刀直入。
「你不是把江南的資產都打包賣了嗎？那還借啥錢，又讓我當你的演員呢？」趙鳳聲滿腦子漿糊，琢磨著便宜舅舅沒安好心，像是要把自己賣了。
雷斯年神秘一笑，「你覺得我做了那麼多，僅僅是為了賺些薄利和坑盧家一把？」
薄利？
你所謂的薄利，夠我揮霍八輩子。
趙鳳聲見到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心氣不順說道：「那你到底想幹啥，光讓我做事，又不給好處，用驢拉磨前還得喂兩把草料呢。」
「張家想要以虎吞象。」雷斯年認真說道。
趙鳳聲聽懂了便宜舅舅的隱諱言辭，心中一震。
盧家號稱四象八牛七十二敦狗之中的四象。
張家有烈虎。
很顯然，張家是要對盧家下手。
「那你籌集這麼多的錢，是想？……」趙鳳聲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只是以猜測的口吻說出。
雷斯年笑的極其詭異，「我呢，對張家有敵意，同樣很貪心，也想進去分一杯羹。」
找馮啥突然想起一句話。
貪心不足，蛇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