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對秦堪一直是很恭敬的,當初秦堪為救身陷囹圄的父,派丁順暗中收買國子監貢生伺機鬧事,那時嚴嵩便感到他的機會來了。

大明的舉子秀才不計其數,能考中進士的百中無一,然而就算考中進士也並不代表一輩子飛黃騰達了,就像前世的高考一樣,考上大學並不代表以後一定有一份旱澇保收的好工作,事實上大學畢業後在家待業啃老的年輕人絕不在少數,大明的進士也一樣,退休的官員太少,等待上崗的進士又太多,於是導致整個大明的官僚機構太過臃腫,每隔三年的一批新科進士大多數都只能進翰林院當編修。

進去的人多,出來的人少,一個被弄得仿佛便秘似的國家,絕對是不健康的。

當時身為國子監貢生的嚴嵩很清楚自己的命運,他更清楚欲改變命運只能靠自己,於是他主動找上了丁順,為當時還只是錦衣衛內城千戶的秦堪幫了一個小忙。

嚴嵩知道,一個跟太子交情堪稱莫逆的人,絕不僅僅只是個內城千戶,秦堪會有更輝煌的前途,跟他結下這份香火情,對自己絕沒壞處。

事實證明嚴嵩賭對了,秦堪日後果然飛黃騰達,當年二人結下的香火情也不負所望發揮了作用,嚴嵩毫不猶豫投到秦堪帳下,搖旗吶喊也好,為虎作倀也好,總之,嚴嵩也跟著發達起來,才二十多歲他,赫然已是兵部左侍郎,九卿之位離他咫尺之遙,觸手可及。

若沒認識秦堪,他嚴嵩如今會是怎樣的景況?大抵現在也只是個翰林編修,翰林院苦熬幾年出來,外放到地方做一任知縣,運氣好或許有生之年可以升任知府,運氣不好・恐怕只能在知縣任上終老致仕。

花房裡靜悄悄的,嚴嵩欠著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神情恭敬,目光平和。

素堪啜了一口茶・笑道:「惟中久等了,陛下欽點本侯出征平叛,今日委實太忙了些。」

嚴嵩笑道:「侯爺是我大明砥柱磐石,自是能者多勞,下官無能,只恨不能為侯爺多多分憂。」

秦堪搖搖頭:「大家都是熟人,別說得那麼好聽・本侯只是天生的勞碌命罷了……」

感慨般嘆息一聲,秦堪苦笑道:「大明缺人才,本侯也缺人才啊。」

嚴嵩從袖中掏出一份名冊遞上・笑道:「肯為侯爺分憂的人不少呢,劉瑾倒後朝堂大亂,大臣們惶惶不安,不少人有心投靠侯爺,又擔心侯爺家的門檻太高,他們跨不進來,於是很多人求到下官頭上,不僅是下官,侯爺的岳丈杜大人恐怕也收到過不少名帖。」

秦堪接過名冊凝目看去・喃喃道:「右副都御史史琳,右僉都御史張敷華,工部侍郎曾鑒・刑部侍郎洪鐘・・・・・・」

合上名冊,秦堪這一刻忽然發覺自己的勢力隨著劉瑾的滅亡而徒然膨脹,這可不見得是好事・秦堪跟劉瑾不一樣,一朝得志便猖狂的人註定壽命不長,他秦堪如果想百年以後氣定神閒躺在床上安然而逝,這個時候最好低調一些,否則下場跟劉瑾沒什麼兩樣。

想了想,秦堪將名冊遞還給嚴嵩,緩緩道:「本侯出征在即・就不與這幾位大人見面了,回頭我命丁順備禮送到他們府上・多謝他們看得起秦某。」

嚴嵩已非官場新丁,聞言頓時目露欣賞之色:「侯爺激流之中識進退,下官敬佩。」

秦堪搖頭苦笑,隨即正色道:「惟中,本來我曾向李東陽提議由你補任兵部尚書之缺,不過李東陽駁了,細細一想,李大學士說的不無道理,朝堂是個講資歷的地方,惟中你才二十多歲,若幸進太快反而落人話柄,成為朝堂眾矢之的,所以你還是暫時在兵部侍郎位置上多打熬幾年,多做點政績出來,那時我再幫你遊說也有底氣,你意下如何?」

嚴嵩起身感動道:「侯爺助下官走到今日的位置上,已然是下官的再生父母,下官唯侯爺馬首是瞻,侯爺怎麼吩咐,下官怎麼做。」

秦堪點頭,深深注視著嚴嵩,道:「說到政績,本侯這裡倒有一樁心事,不知惟中可願為我分憂?」

嚴嵩目光閃動,笑道:「侯爺的心事,莫非是・・・・・・天津?」

秦堪楞住了:「你怎麼知道?」

嚴嵩笑道:「當初侯爺曾為擴建天津城而奔走,下官當時便留了心,仔細一琢磨侯爺的用意,才赫然察覺侯爺所圖不小,侯爺有此大魄力欲做那百年來無數帝王名臣不敢做之事,下官不才,願為侯爺馬前小卒,為侯爺水中深淺。」

秦堪大笑,看來嚴嵩真的明白他的用意。

「惟中,恐怕要委屈你兩年了,天津對我太重要,必須有個心腹之人打理,眼下天津百廢待興,而新派去的知府才能平庸,不合我意,我欲向陛下薦舉你去天津任兩年知府,掛個兵部左侍郎和僉都御史的銜,兩年後再調你回京,我保你做兵部尚書,惟中意下如何?」

嚴嵩肅然道:「願為侯爺效勞,一切聽侯爺吩咐。」

秦堪笑道:「如此,我可放心去霸州平叛了,惟中記住,欲興天津,首必興商,欲興商事,首必開海,你去天不聲不響先把市舶司衙門建起來,我已邀了朝中十餘!位國公國侯合夥造海船跑海運,你建市舶司朝廷不會有人敢說什麼的,十幾位國公國侯誰也招惹不起,本侯已為你借來東風,你好自為之。」

嚴嵩一一謹記於心。

次日,京營校場戰鼓隆隆,號角連天,旌旗獵獵。平叛總兵官,山陰侯秦堪校場點兵,十萬京營將士山嶽峙,沙場殺氣盈天。

當著十萬將士的面宣讀聖旨之後,眾將士齊跪山呼萬歲,總兵官秦堪下令大軍開拔霸州。

這次秦堪做的準備很充分・除了十萬京營將士,他還帶上了御馬監勇士營的兩千官兵,以及造作局剛打造出來的嶄新的一百門佛朗機火炮,連正在受訓的五百少年兵也帶上了。

張永升司禮監掌印太監後・御馬監自然不能兼領,如今御馬監的掌印太監換成了原宣府監軍苗逵,而苗逵恰好也是這次平叛霸州的監軍,與秦堪一主一輔,秦堪提出借調勇士營,苗逵二話沒說便答應了。

大軍開拔前一日,苗逵登門拜訪了秦堪・未來日子裡二人搭檔,自然要親近一番,於是帶了重禮登門・秦堪很客氣,不僅沒收苗逵的禮,反而送苗逵五萬兩銀子,兩人在侯府前堂連連推讓堅辭,最後差點打起來。

有了這個良好的開始,秦堪和苗逵之間算是交情漸深,苗逵雖然也是太監,但生得孔武有力,十分魁梧・因為久居邊鎮的緣故,苗逵膚色黝黑,一看便是經常風吹日曬・唯一的缺點就是・・・・・・丑了點。

素堪喜歡和醜人打交道,這種人在英俊的人眼裡看起來賞心悅目,若跟英俊的人站在一起・秦堪總忍不住有朝他臉上潑硫酸的衝動。

苗逵沒關係,他貌似已經被潑過了…・・・

大軍開拔,百官相送,直到出了京師城門,秦堪回頭仍看到杜嫣和金柳痴痴佇立在城頭的裊娜身影,金柳懷裡抱著秦樂,小傢伙不知離愁為何物・仍咯咯笑著在母親懷裡不安分地揮舞著小手。

秦堪心頭一酸,遠遠朝城頭上的二女揮了揮手・強忍著回過頭。

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自己這般東奔西走卻是為了哪般?想改變這個世道的同時,卻不可避免地冷落了嬌妻,世間若得分身法,一願縱橫天下,展抱負,繪宏圖,二願常伴佳人,只相聚,勿相思。

大軍行進不急不徐,直到再也看不到城頭上那兩道魂縈夢牽的身影,秦堪這才重重嘆了口氣。

此行霸州是剿還是撫?想到這個問題,秦堪心頭沉重起來。

唐子禾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若代表朝廷招撫她,以她的性子多半不會答應,她的心很大,裝得下整個天下,所以她敢幹出這般潑天的大事,如果她肯被招撫的話,當初在天津就會降了朝廷,絕不會等到今日聲勢壯大之後再降。

然而若是對她用剿……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大軍離開京師的那一刻起,朝廷和反賊數十萬人的性命似乎只在他和她的一念之間了。

十萬大軍綿延數十里不見頭尾,平叛總兵官的儀牌高高立於中軍,無數親兵侍衛緊緊簇擁,秦堪騎在馬上心事忡忡,一身披掛的苗逵策馬過來笑著打了聲招呼,又告了聲罪,然後馳向後軍督促糧草去了。

丁順手挽韁繩,看到苗逵的身影走遠,不知怎地忽然噗嗤笑出聲來。

秦堪面色不善地瞟了他一眼。

丁順笑著急忙賠罪:「侯爺勿怪,屬下一時忍不住・・・・・・」

「你笑什麼?」

丁順憋著笑道:「屬下只是奇怪,苗逵這傢伙怎麼長的,爹娘造他時肯定都沒用心,好嘛,長得跟鬧著玩兒似的,難怪先帝把他派到宣府監軍好多年,一則眼不見為凈,二則就他那模樣往宣府城頭一站,韃子都不敢攻城了,宣府多年未失,苗公公功不可沒・・・・・・」

秦堪一記馬鞭狠狠抽在丁順身上:「要不要本侯把你這張破嘴縫起來?苗公公為國戍守邊鎮勞苦功高,由得你來編排他麼?你這張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毒了?」

丁順斂了笑,急忙道:「是,屬下以後不敢了・・・・・・侯爺,此次平叛苗逵監軍,對咱們行事是不是有些不方便?苗逵不會掣肘咱們吧?他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不假,但是太監可沒一個好東西呀・・・・・・」

ps:牙齦腫痛,半邊臉腫得跟包子似的,而且痛得連腦子都疼起來,碼字可謂萬分艱難,更新晚了諸兄見諒,明天吊兩瓶水應該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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