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不一定都是壞人・・・・」秦堪認真道:「跟咱們!正常`一樣有好有壞,比如當年的司禮監蕭敬,比如現在的張永等等,他們都不算壞人,只是好也好得不純粹,有著各種缺點,再比如這位苗公公,更是一員猛將,宣府監軍時常親自躍馬揚刀與韃子浴血廝殺,這樣的人能算壞人嗎?至於說他監軍會不會對咱們有掣肘,這個倒不必擔心,我聽說苗逵是個很本分的人,在宣府時與總兵和上下將領們相處很融洽,否則也不可能在宣府一待便是許多年,你以為宣府的將領們都是善茬兒嗎

聽秦堪如此一說,丁順頓時對苗逵有了些許好感,笑道:「苗公公若不指指點點就最好了,屬下就怕他雞毛當令箭胡亂插手軍務,貽誤軍中大事。」

「苗逵不是蠢人,只因他天生勇猛,先帝遣他到宣府苦寒之地監軍,一待就是許多年,直到先帝駕崩也沒想過把他調回京師,如今新皇好不容易想起他,將他調回來了,可他對陛下來說太過陌生,恩寵俱無,可以說這是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人物,如今正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之時,試問他怎麼敢胡亂指揮而得罪我?」

丁順憨憨一笑:「自從朝中出了劉瑾這號貨色以後,屬下對太監可提防得緊,既然侯爺說苗公公不算壞人,屬下倒要和他親近親近,晚上紮營後和他好好喝個痛快……」

秦堪很爽快點頭:「喝酒交朋友正是應有之舉,不過軍中禁止飲酒,你晚上找苗公公前先去領二十記軍棍,打完了再喝酒,喝得又痛又快。」

丁順乾笑兩聲,再也不敢提喝酒的事了。

京師離霸州不到二百里,大軍開拔的第二天便離霸州不遠了。

當晚大軍紮營,秦堪傳令擂鼓聚將,帳下聚監軍苗逵・京營指揮使賀勇,副總兵馮楨,游擊將軍永,伏羌伯毛銳等人。

聚將之後・秦堪當即布置了對霸州用兵的戰略,結合許泰的失敗教訓,以及秦堪對唐子禾的了解,秦堪對十萬京營將士重新做了部署,其中最大的一個原則便是絕不分兵。

分則必敗,許泰原本對霸州有著絕對優勢的,就是看到唐子禾派出數萬反軍分襲河南山東・許泰頓時慌了手腳,於是也分兵去追擊,結果朝廷王師力量分散・一支萬人的伏兵便導致了王師兵敗。

不得不說,唐子禾這一招調虎離山用得好,而且不是陰謀詭計,卻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反軍大明大亮襲取河南山東,救不救你自己看著辦,救則分兵,分兵則被反軍逐個擊破,不救則眼睜睜看著河南山東被陷・反軍聲勢漸大而愈發不可收拾。

許泰做出了選擇,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一旦分兵便化主動為被動・完全被反軍牽著鼻子走了。武狀元能在校場騎射十矢中六,但比起耍心眼兒卻比唐子禾顯然差了一籌。

「任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

碩大的羊皮地圖前・秦堪手指將霸州城池虛畫了一個圈,然後狠狠一拳砸在「霸州」兩個字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

帳中眾將起身抱拳。

「丁順!」秦堪揚聲叫道。

守在營帳外的丁順按刀而入:「在!」

「錦衣衛探子和東西廠的人喬裝入河南山東,在兩地各村莊城鎮散播謠言,就說霸州反軍首領唐子禾欲歸降朝廷,目前正與朝廷官員秘密接觸中,這條謠言要想辦法傳遍北直隸和河南山東・最後必須傳到打入河南山東的楊虎夫婦和刑老虎耳中,你辦不辦得到?」

丁順一呆・顯然沒想到秦堪竟會出這一招,這等於切斷了唐子禾的後路啊。侯爺這是狠下心慧劍斬情絲了麼?

猶疑地看著秦堪陰沉的臉色,丁順終於一咬牙,重重抱拳道:「遵命,屬下願立軍令狀!」

帳內眾將見丁順領了將令,眾人不由躍躍欲試。

大明雖然重文鄙武的風氣頗盛,然而真正在戰場上立下功勞收穫還是很大的,封爵或許有些困難,但升官卻是少不了。

秦堪見眾將期待的模樣不由微微一笑,道:「眾將且莫急著請戰,如今反賊敵勢未明,我們只能穩打穩紮步步為營,明日大軍便可兵臨霸州城下,十萬大軍圍城之後再定章程。」

眾將領命各自散去。

霸州。

仍舊夜涼如水。

唐子禾披著小巧的鎧甲,頭戴銀翅盔,英姿颯爽地按劍在城頭馬道上巡梭,藍巾包頭的反軍將士們聚精會神守在城頭箭垛下,儘管城外一片漆黑無法目視,可將士們仍凝神看著外面的一片漆黑。

唐子禾一臉風塵緩步而行,所行之處反軍將士們紛紛她弓身行禮,神情恭敬且敬畏。!

一介女流領著兩三萬沒經過操練甚至連兵器都甚缺的將士,竟打敗了朝廷四萬正規軍隊,這四萬兵馬竟然還是京師拱衛明廷皇帝的精銳兵馬,這場曠古爍今的大勝令反軍士氣大振,同時對唐子禾也愈發崇敬擁戴,所有人再也不敢因她是女流而輕看她,唐子禾的聲望如今在軍中已達到了頂點,所有人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有這位女元帥帶領大家對抗朝廷,這天地未必不能翻覆。

城頭不斷有將士朝唐子禾施禮,唐子禾一路微微點頭行過。

她的眼神仍舊清澈,目光里卻多了一絲迷茫,數萬人因為她而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然而只有她自己才清楚知道,大家的前途依然一片漆黑,一場勝仗並不代表什麼,朝廷一旦對反軍真正重視起來,調集精兵悍將征剿霸州,那種摧枯拉朽的磅礴力量絕不是目前區區幾萬人能抗衡的更何況,下次征剿她的主將不是別人,是一個連她都感到害怕的對

未來出路在哪裡?手下幾萬人的活路在哪裡?

唐子禾迷茫了。

已是子時深夜,城門內卻依舊人影幢幢數不清的百姓正在幫著反軍將士搬運巨木擂石,高高壘著沙袋,百姓們人人乾得熱火朝天,繁忙的人群里不時發出幾聲歡欣的輕笑,幾名挎著竹籃的大嬸不時從籃中摸出兩個黑黃的糠菜窩頭,笑著分發給值守在城門四周的反軍將士,將士們伸手接過感激地躬身道謝……

一幕幕場景那麼的溫暖平和,寒冬的夜裡,這座被造反軍隊占領的城池反軍和百姓之間相互融洽得如同一家人一般,官法如爐,融盡如鐵民心,卻融不了每個人嵌在骨子裡的善惡。

唐子禾遠遠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心情卻愈發沉重了。

霸州,即將迎來一場無比慘烈的惡戰,此戰勝負難料,然而一旦官兵破城城內這些樸實善良的百姓會被官兵們如何處置?

迷茫的目光望向漆黑的蒼穹,唐子禾在痛苦和期待中掙扎。

「元帥,城外探子來報明廷果然出兵第二次圍剿霸州了・・・…」葛老五低沉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唐子禾緩緩轉過身,平靜地道:「明廷這次派出多少兵馬?大軍開拔到哪裡了?何人為主將?」

葛老五垂頭道:「這次仍舊是京營精銳,一共十萬兵馬大軍今晚正在霸州城西南五十里外安營紮寨,果然如元帥所料,這次明廷派出的主將是……秦堪!」

唐子禾渾身一震,眼圈立刻泛了紅。

「果然是你,為何是你・……你我的相識,難道真是一場孽緣麼?」唐子禾喃喃自語,俏臉淒楚無依。

「元帥!」

葛老五見唐子禾失神頓時一聲厲喝,終於喚醒了唐子禾。

唐子禾使勁咬了一下嘴唇唇間傳來的痛楚生生逼回了即將奪眶的淚水。

「元帥,恕末將直言,數萬人的性命全託付在你身上,此時大戰在即,元帥怎可仍牽掛這份不該有的兒女私情?秦堪此來作甚?他是來要咱們的命!你卻還在記掛著當初天津時的孽情,元帥,你置我等數萬將士的性命於何地?」葛老五說著眼中也泛起了淚光。

「…・・・天津城內秦堪設伏,我葛老五衝動大意之下丟了上百兄弟的性命,天津城外,我等飛身遠遁又被秦堪派出的錦衣衛追殺,死了不少兄弟,從那時起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我活著是要為那些兄弟們報仇!如今咱們好不容易走到兵強馬壯這一步,可以跟朝廷面對面的廝殺搏命,可以給死去的兄弟們一個交代,此時此刻,你怎能心軟,怎能牽掛那些本不該有的情意?」

悲愴而色厲的一番話,仿佛擊碎了唐子禾心底最後一絲防線,一張張死去的熟悉面孔在她眼前飛舞閃動,那些虛無的面孔卻有著一雙真實的眼睛,眼睛裡透著冰冷的目光,冥冥中仿佛在注視著她,等待著她,等著看她如何用慘烈的手段將這天下攪個風雲變色,如何用仇人的鮮血和頭顱祭奠他們的英靈。

是啊,背負著死去的弟兄們的仇恨,也背負著活著的弟兄們的生望,她只是個女人,背負的東西已經太多太重了,如何還負擔得了哪怕一絲絲的兒女情長?

「葛老五,準備迎敵吧。」

唐子禾的語氣分外平靜,轉身的瞬間素手輕抬,拭去臉上兩行淒楚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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